源小姐操縱著那一顆光球。

藉助著光球的視角，她的「感官」擴張到了整個【精神投影】之中。

嗯，有兩處地方正在發生戰鬥。

一處是李俊，他已經穿越了第八層，來到了第九層。

他每來到一層，那一層就不會有任何怪物存在，就像是刻意的一樣，他一路上都非常招搖，每次都會吸引無數怪物前來圍攻他，然後他就像是亂軍之中的無雙將，一路橫掃，所向披靡，從無敵手。

哪怕是第九層最強的那隻怪異，達到「鬼」級，也在他手裡撐不到五分鐘，就被輕而易舉的打成了肉渣。

對於這個戰績，源小姐倒沒什麼好說的，她一開始就能預料到這種事情。

畢竟是對岸那個國家的精銳啊，絕對的中堅力量，未來的頂尖力量儲備，雖然還沒有接觸到超感知的領域，但那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就連黨方那個和尚，和他正面相抗，也只不過是勝負對半罷了。

要知道，黨方那個壯實和尚，可是開啟了觸覺的超感知的，按照他的說法，叫身識。

李俊能夠以非超感知之身，對抗已經有了超感知，能夠體會自身氣血與穴竅的黨方，實力如何可見一斑。

這就是「武」的力量，是那個國家，綜合了數千年武之一道的所有精髓，凝聚出來的力量。

誠然，單論天賦，哪怕是朱雀銘也不遜色於李俊。

但就如同曾經所說的，想要成為一個領域的大師，乃至於超凡脫俗，天賦，資源，運氣，努力，都缺一不可。

而其中，天賦是最廉價的東西。

李俊的天賦和朱雀銘差不多，但他有著遠超朱雀銘的資源，以及擁有一個好運氣，能夠享受一個世界頂級大勢力的底蘊。

那些武藝，那些成長過程中的幫助，疊加起來，就能夠讓天賦完全消失。

再說了，天賦本身也不是很重要，在前期，天賦肯定比所有東西都重要，但很多天才都會在這個時期結束之後進入自閉階段。

因為天賦不夠了，到拚努力的階段了。

而這一點，天上院家就像是個小醜。

沒錯，源小姐對天上院家的評價就是小醜。

他們一心追逐「終極兵器」，就像是很多人口中說的一樣，不管是在二戰裡，還是二戰失敗之後，選擇了建設【精神投影】，都是在追求終極兵器。

大和號也好，【精神投影】也好，全都是寄希望於某件兵器以少打多，逆風翻盤，那個兵器最好是擁有壓倒性的力量，以及身體受創千處仍屹立不倒的韌性，能夠帶領絕境之下的友軍完成反殺。

這種對強力武器的無上崇拜，是源小姐最難以理解的地方。

如果【精神投影】的資源拿來做李俊那樣的大規模提升，那絕對遠比【精神投影】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要有用的多。

可天上院家覺得研究這種東西是屠龍之技，是在針對毫無意義的東西，研究這個，如何超越

那些強大的敵人？

可笑，他們甚至從來沒有見到過「龍」，怎麼能輕易的斷定那是「屠龍之技」？是無用的呢？

愚蠢，固執，上萬年來的經驗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變的如此的懦弱而愚昧。

誠然，源小姐承認，天上院家比她更聰明，更有力量，他們的大腦遠超常人，他們過目不忘，學識淵博，每一個人都是全才，任何一個領域都是絕對的大師，任何新鮮出爐的技術論文他們只需要通讀一遍就能學會，任何武藝他們看一遍就能用的比創作者更好。

這就是天上院家的人。

但「聰明」，從來和「智慧」畫不上等號。

計算機的計算能力再強，儲存容量再大，哪怕強大到甚至可以通過現狀信息預測有限未來，但計算機就是計算機，和人腦有著極大的差距。

計算機毫無疑問是「聰明」的，以人類的角度來看，瞬間完成一萬浮點的運算，輕鬆碾壓人類之中最聰明的，心算速度最快的人。

但計算機沒有智慧，舉個例子，計算機甚至無法判斷自己在做什麼，它只知道完成既定的演算法，哪怕你以為它判定出來了，但它實際上是依靠「演算法」判定的，它只是根據演算法得出了結論，本質上還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就是「智慧」的重要性。

聰明人不一定是有智慧的人，智慧，是整個世界最珍貴的東西，每個人類都天生就有，可偏偏有些人不願意用。

比如天上院家。

但源小姐就很喜歡運用智慧，她不大聰明，但她很有智慧。

宮大人對寧大人懷有不悅之心，這是早就清楚的事情。

朱雀烈平時不會關注朱雀銘，但朱雀銘的確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也是未來預定的朱雀家家主，是很重要的人。

朱雀銘被拉過來，就一定會死，黨方不一定殺他，但他絕對在【精神投影】裡面活不下來，他沒有那個水平。

所以，朱雀烈一定會去找寧大人，祈求寧大人讓他來這裡調查。

毫無疑問，寧大人一定會允許，因為寧大人是唯一一個擁有「孩子」的天上院家成員。

是的，她有孩子，雖然已經死了。

她的孩子，並沒有繼承她的永生力量。

她當初愛上的男性，也早已在歲月之中化成了灰。

她的孩子，在歷史上也很出名，被稱為「神武天皇」，被傳說稱為天照大禦神之子。

寧大人一定會對這種事情有所感觸，然後同意這一指令，讓朱雀烈過來。

為什麼源小姐能夠斷定這些事情？

因為，已有之物，後必再有，已行的事，後必再行，陽光下從來沒有新鮮事。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

當然，指的可不是後車會改進，而是指的後車會和前車做一樣的選擇，就像是師徒一樣。

歷史永遠都會重複。

有了歷史的經驗，源小姐的「智慧」，就只需要放在「製造相同的環境」就行了，因為，只要「製造相同的環境」，那麼，事物的發展，就一定會朝著歷史之中相同的發展那樣發展。

朱雀烈會過來，這勢必會影響到宮大人的決策，宮大人必然會惱怒於寧大人。

他又怎麼會坐視寧大人這樣的行動呢？

但他也不好干涉寧大人的抉擇，畢竟，同為「家人」，世界上只有他們幾個人可以互相理解，是真正親密的家人，只有他們才是永生者，世上唯一的永生者。

哪怕是那位傳說中的「猶龍六祖隱仙寓化虛微普度天尊」，著名的武術，道家雙修的強大者，實力超越了道家第七階「地仙」，成為了能被稱為「天仙」的存在，大名鼎鼎的張三豐，也不過隻活了兩百多歲。

在天上院家動輒萬年的壽命面前，這就是蚍蜉一瞬罷了。

所以，萬年之中，唯一能夠陪伴自身走下去的「家人」，對天上院家的人來說尤為重要，哪怕有什麼分歧，也是家裡人看法不一樣，是不可能因此而翻臉的。

所以這種事情，發泄口在哪兒呢？

當然是下面的狗奴才了啊。

「朱雀烈，這個該死的狗奴才，竟然敢瞄準寧的弱點，狂妄的提出這樣不清楚自身位置的要求。」

這大概就是宮大人的想法吧。

所以，宮大人會親自入局，來到這個地方。

而這裡，會有什麼呢？會有馬上回來的黨方，以及李俊。

這兩個年輕人不算什麼，但他們背後的勢力卻很大，大到足以與天上院家掰手腕的地步。

是的，她知道黨方離開了，因為她能夠讀取光球之中的信息，她甚至還知道有一個光球失控了，覺醒了特定的人格，開始暴亂起來。

因為是她親手安排的這些事情。

她，天生怪異，精神世界的怪誕存在，被天上院家賜名為「源」，是怪異事件處理部的負責人，是【精神世界】的主要執行者。

何為【精神投影】？

精神世界，於現實之中的投影，就是【精神投影】。

操縱這一巨大的設施，人類是不可能承受的，或許天上院家的貴人們可以，但他們不會親自動手的。

所以，他們需要「源」來做這件事，來親自操縱這一偉大的工程。

東京是個試驗場！

整個東京，是個試驗場，是的，整個！

從二戰結束，也就是一九四五年以來，東京就開始了建設！

早在那之前，一切就已經有所準備，1943年（昭和18年）1月，政府向帝國議會提出《東京都製案》並得到通過，同年7月1日正式實施東京都製，廢除東京府和東京市的形式，統合為東京都。

自此，現代意義上的東京成立。

打一開始，東京就是這一切的源頭。

這個源頭，從七十多年前開始，將整個社會設計成了「和諧有序的社會，井井有條的國家，禮貌冷漠的陌生人。」

高度的城市化，將每一個人都變成了孤島，陌生人社會越容易讓人產生孤獨。日本社會長期的壓抑、功能化個體、對外人的排斥，極端的崇拜的所謂「能力至上」「競爭萬歲」。

強權至上的概念，在短短幾十年裡，徹底滲透進入了日本社會的絕大多數角落，其後果反映在社會整體輿論上就是對資本與權力金字塔上的強者那近乎無條件的崇拜，以及對於社會的結構性問題而誕生的窮人與弱者的苛刻指責。

反映在個人的人際交往上就是對他人的表面熱情實際冷漠，多表面功夫卻缺乏信任和關心。

本應當得到關心和幫助的弱者被忽視被拋棄，當他們不知好歹不讀空氣地跳出來時，得到的將是「你為什麼不努力」「你就是活該」的自我責任論指責。

這樣的世界，帶來了什麼東西？

帶來了之前十方所考慮過的，整個社會的冷漠與隔閡，製造出了都是窮人，卻互不干涉的四個階層。

然後，是救濟。

照顧窮人的生活彷彿成為了社會的責任，誰沒有工作，沒有收入，誰就得到救濟，這種救濟金幾乎等於鼓勵懶惰，久而久之，就促進「多餘的」人口的增長。

在當前的社會關係下，窮人自然不能不成為自私自利的人，如果工作或不工作生活條件都一樣，那麼他在二者之中當然要選擇後者。

這也是之前說過的，日本的救濟法。

這種畸形的法律，難道沒有人覺得不正常嗎？

當然有，但這一開始就是天上院家所希望的，他們就想要這麼乾！

只要這麼幹了。失業的人就成為了「多餘的人」，這個法律對所有領救濟的人說道：「好吧，你們窮人有生存的權利，但是也僅僅只有生存的權利；你們沒有繁殖的權利，更沒有像人一樣生存的權利。你們是國家的禍害，即使我們不能像消滅其他任何禍害一樣立刻把你們消滅掉，至少你們自己也應當感覺到自己是禍害。」

整個日本都充斥著這樣的氛圍，以東京為最甚。

在東京，每時每刻都在進行戰爭，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

這個戰爭，單純的只是為了活命、為了生存，所以打一開始就是你死我活，一個人就是擋著另一個人的路，因而每一個人都力圖擠掉其餘的人，無限的內卷，每個窮人都在壓榨自己，反對他人，以獲得更多的「錢」。

每個人都在反對所有人，所有人也都在反對每個人，每個人都被整個社會施暴，同時他們也在對整個社會施暴。

所有人，都生存在這樣一個，冷漠無比，殘酷無比的社會裡。

而這一切，就是天上院家想要的，整個東京，數千萬人，構成的巨大痛苦，相同的冷漠而構建的「蜂巢潛意識」，才能真正比擬天上院家的意識。

唯有這樣，才能夠承載【精神投影】。

而源小姐，在其中扮演的是操盤手的角色，她是配合天上院家引導著一切的人。

巴說過，人世間沒有任何理想值得以這樣的沉淪作為代價。

她錯了，是有的。

因為，這個國家，這個群島，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精神投影】的存在，只是這個錯誤的一個小小縮影。

源要糾正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