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腦。

是啊……我懂了。

聽懂了這話之後，李俊原本平靜而穩重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如同餓鬼羅剎一般的猙獰表情。

「我明白了，唉……」

「你們，都該死啊。」李俊要緊牙齒，擠出這幾個字。

隨後，雙拳捏緊，憤然出拳！

武人所圖，無非胸口一腔意氣罷了。

之前出拳，是為任務。

此刻出拳，是為義憤！

————————

天宮薰突然感覺到很難受。

心好痛啊……

兒時的記憶浮現出來，那時候被總是被欺負，被其他小孩子圍在一起，說著過分的話。

老實說，天宮薰覺得那些記憶都應該淡化了才對，她早就從那些場景裡走出來了，哪怕是現在依然不怎麼合群，但她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心理波動才對。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變得……好傷心。

心裏就像是被荊棘所形成的鏈條困住了一樣，那些刺無情的刺了進去，痛徹心扉，卻又擺脫不了。

好難受啊……

這種感覺。

她記憶裡又冒出了前些天發生的事情。

「你看你看，那不是天宮嗎？」

「剛剛她身邊好像有男人啊，怪不得最近連學生會都退出了，原來是交男朋友了？」

「呵，我看不一定是男朋友，那個男的長那麼醜，而且起碼二三十歲了，你會找那種男朋友啊？」

「啊？你的意思是說——？」

「噓！」

「不對吧，天宮家裏，我聽說不是挺有錢的嗎？不至於去做那種事情吧？」

「誰知道呢，萬一是出於愛好呢？是吧。」

「倒也不是不可能啦，你看，她平時和誰都不說話，在學校裡除了學習和老師安排的工作之外什麼都不做，我才不相信世界上有這種人呢。」

「而且，你看，你看，之前我還拍到過她去別人家裏呢！這照片你可別拿給別人看啊，line上發過去了。」

「哇，居然是真的耶！」

「我以前居然都看錯她了！」

（出自第三十三章）

她只是剛剛從大師家裏出來，準備回家而已，然後偶遇到了她們而已。

僅此而已。

但為什麼要這樣揣測她呢？

不對，自己當時都沒什麼心理波動，可為什麼現在突然難受了起來？

不對勁，不對勁。

天宮薰大汗淋漓，原本陷入負面情感的她，因為這個念頭，突然清醒了過來。

她想起來了和十方大師的對話。

那是一次，在夜晚的時候，十方出去除靈之後的畫面。

又一次收拾掉一個可憐的怨靈。

之所以說是可憐，是因為變成怨靈的原因實在是有些……令人心生憐憫。

那個怨靈，原本有一個很好的家庭，丈夫是個牙科醫生，兒子在私立高中，學習很好。

但後來，她的丈夫染上了賭博，瞞著所有家人，輸掉了一筆難以置信的巨款。

追債的極道們，綁架了一無所知的兒子，等到斷指寄到家裏的時候，她才知道丈夫瞞著她做了那麼多事情。

當時她怎麼想的呢？不知道，天宮薰想像不出來。

畢竟有些事情是沒辦法想像的。

後來的事情也很符合一個悲劇的常見發展，丈夫被嚇破了膽，說著他去解決這件事，讓她在家裏等著。

她是個家庭主婦，當然就這麼相信了自己的丈夫。

但等來的，卻是第二天找上門來的黑幫。

丈夫已經連夜收拾東西離開了，銀行卡裡的錢消失一空，房子被質押到了銀行換了一筆貸款，這錢也被拿走了，黑幫現在找不到人，只能來找她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平時疼愛兒子，珍視自己的丈夫會做出這種事。

賭錢，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那之後的事情也順理成章，她被迫還債，孩子因為這件事情而退學，她在被黑幫逼迫拍攝某些低成本商業電影。

只是她沒有到那一步，那之前，她選擇了自我了結。

巨大的怨氣，讓她成為了一個怨靈。

之後的事情也很簡單，在有十幾個受害者之後，十方找上了門，天宮薰也跟著去了。

天宮薰知道十方做的很多事情，比如他有的會選擇轟殺，有的則是會選擇超度，雖然本質上沒什麼區別，都是讓其消散於這個世間，但實質上二者的痛苦和難度卻完全不同。

一個是解脫，另一個是懲罰。

按照十方之前的做法，他會先調查背後的事情，判斷這個怨靈做了什麼，然後對應的給予其解脫。

不過那一次，天宮薰以為十方大師會超度對方。

但大師進去就是一拳，直接給那個怨靈打爛了，那怨靈死之前，還在詛咒這個世界。

她很驚愕，問道：「大師……為什麼，那個怨靈……不是很可憐嗎？」

「可憐？」十方當時撓了撓頭：「噢，你說她的故事啊，那確實挺可憐的，那些逼人高利貸的黑幫我也不準備放過，之後我會去清理一下的，希望東京的警察有點用，不要把我抓進去的人放出來。」

「不過放出來也無所謂，出來一次，我就送進去一次，我要讓他們知道，動用多少關係都沒用，只要多來幾次，他們就會自己蹲在裏面了。」十方笑著對天宮薰說道。

「可是，她……她不全是受害者嗎？為什麼？要……」天宮薰看著那一地還在掙扎的怨靈殘渣，有些不太能夠接受。

「她只是受害者？那死在她手裏的人算什麼？」十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準備趕去下一個場子。

今晚還有很多怨靈，還是麻利點好。

不過，他還是對天宮薰說道：「冤有頭，債有主，要報仇找黑幫，找她老公去，啥事兒都怨社會幹嘛，還詛咒這個世界？世界欠她什麼了？」

「所以我就覺得你們日本人很奇怪啊，自己遭受了不公，就詛咒這個世界，世界也很無辜的，它幹啥了就天天被詛咒？」十方一邊走，一邊說道。

當時這段話，給天宮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為這確實是她之前想的。

她回憶起那段時光的時候，她不是怨恨那些人，而是怨恨……更奇怪抽象的東西。

不是整個世界，但說是詛咒世界……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她形容不好那種感覺，就是覺得，其實欺負自己的不是某幾個人，而是一整個集體，一個不知道處於何處的非實體。

就像今天這樣，她突然就冒出了對這個「非實體」的恨意，這種單純的負面情緒讓她甚至差點哭了出來。

好在，她突然清醒了過來，因為想起了十方大師對她說的話。

冤有頭，債有主，啥事兒都怨社會幹嘛，還詛咒這個世界？世界欠她什麼了？

「不對勁，這種突如其來的恨意，絕對不對勁。」她掙扎著，壓抑住不停冒出來的負面想法，想要出門。

這背後肯定有什麼奇特的原因，說不定就是某種大型怪異的發展現場。

得彙報上頭才行。

才剛剛起身，她還沒有走出門，耳朵就動了動，突然感覺到了什麼。

有東西掉下來了。

十方大師……自己記得是住在，十層？

高空墜物？

不對，是個人！

有人墜落，看清楚有個人從樓上跳下之後，她顧不得其他，直接妖化。

毫不猶豫的伸出利爪，指甲蹭的一下長出來，頭頂的耳朵冒出來，尾巴也從裙子底下伸長。

尾巴快速的在裙子裏面纏在腿上，免得伸出來暴露，耳朵耷拉下來，靠上面的毛髮偽裝成頭髮的樣子，至於指甲……

誰還不能做美甲了是吧？最多誇張一點而已。

隨後她向前一衝，撞開大門，突入走廊，將大門的殘骸往外一丟，同時自己也跳了下去。

跳樓的是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女孩，個頭已經很高了，已經像是個小大人，她臉上還有一個掌印與淚痕，似乎是與家人起衝突之後，情急之下跳了下來。

天宮薰在牆上一蹬，加速追上這個墜落的小女孩，千鈞一髮之際抓住對方，然後，踩著扔下來的殘骸，往天上一跳，試圖獲得臨時的一個加速力。

這操作很違反力學，這種情況下想要跳起來需要極大的力，她根本不可能跳得起來，但利用這個反作用力穩住身形卻完全足夠了。

穩住身形，她輕巧的用足以開碑裂石，斷鋼折鐵的爪子抓住了牆壁。

火星四濺，牆壁上五道深深的抓痕足足有五厘米深，不過很快，在落到下一個樓層走廊的時候，她快捷的一盪，抱住小姑娘，落到走廊上。

隨後，她快速跑動，連跑帶跳，四肢並用，在那個小姑娘還在蒙圈狀態，就迅速逃走。

她畢竟是妖物，雖然倉促之中做了偽裝，但依然不適合暴露。

那個小姑娘應該還懵著，也沒有目擊者，如果後續有警方來調查的話，那他們看見那一道抓痕就能明白是因為妖物，肯定會幫忙遮掩下去的。

這算是潛規則吧。

實際上，妖物，鬼族，以及一些無害的靈之類的東西，雖然大部分人不知道，但對於一些真正的「高層」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

比如鬼族，也就是巴那個族類，一般都長著肉角，有著種種特殊能力。

鬼族在日本上層的貴婦人圈子裏，其實是一個非常受歡迎的群體，實際上，因為這些大商人財閥，大政治門閥，或者技術學閥，這些家族內部大多數都是政治婚姻，雙方大多沒有感情基礎，所以很多家庭其實都是丈夫在外面養情婦，妻子則養著小白臉，也可以叫面首，反正雙方互不干涉。

可以說，整個家庭的要求，只有一條，那就是妻子在生一個或者幾個繼承人之前，不允許她私自通姦。

因為這可能可能會導致繼承人其實是其他人的血脈。

除此之外，丈夫甚至很歡迎這些小白臉的存在，歡迎妻子去找牛郎，情夫。

因為這樣他們就有足夠的理由在外面鬼混，本來雙方就是利益交換的產物，沒什麼感情可言，這樣一來，除了生那麼一個或者幾個確定的繼承人之外，或許一生都不會和對方產生任何身體上的交集。

在這樣的背景下，就產生了一件可笑又畸形的事情，男人會因為自己的女伴的容貌或者才藝而進行攀比，而貴婦人們……也會互相攀比自己的情人們，而有一個優秀的情人，的確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因為這能證明貴婦人自己的魅力超人。

在這種攀比之下，擁有一個鬼族的情人，那就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了，眾所周知，鬼族大多都個性張揚，非常擅長出風頭，霸道強勢，而且……全都身強體健，有著相當強大的運動能力，以及某方面的能力。

連女性鬼族也大多如此，比如巴，就有著很健美的身材，而且足足一米八之高，性格暴躁張揚，不過面對源的時候卻意外的乖巧。

而對上層男性來說，妖物卻是很好的情人對象。

不談狐狸這種天生尤物，就連天宮薰也是比大部分人類好看的，至於身體那肯定不用多說，而且還有著獸耳這些加分項。

所以這種情況下，實際上人類與妖鬼之流在上層之中已經融合的不錯了，她並不擔憂自己會暴露，就算暴露了，也會有一個完整的章程幫她抹消掉首尾。

「怎麼會突然有人自殺？好奇怪……還是得趕緊報告上頭才行啊。」她喃喃自語道。

然後，她連電梯都不用了，直接從樓外的消防懸梯下去，這樣速度要快得多。

飛快的跑到樓下，來到大街上。

然後，她看見了……

滿目瘡痍。

整個東京，到處都是車禍，甚至都撞到了人，車輛互相撞，喇叭響徹天際，交通基本崩潰，被撞飛的人在地上爬行，有人打電話，有的路怒症還在大聲咒罵。

除此之外，天宮薰甚至還能看見，時不時有人就會從周圍的高樓上跳下來，像是下餃子一樣，然後啪啪啪的在地上留下一灘灘痕跡。

東京，瘋了。

整個東京，全都瘋了！

每個人，臉上要麼憂鬱，要麼憤怒，所有人都被極端強烈的負面情緒吞噬了！

天宮薰看傻了，她甚至不知道該做什麼，渾身僵硬的看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