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鬼怪大樓之上，十方正在與朱雀對峙。

說是對峙也不太適合，因為雙方都沒什麼敵意可言了。

「也就是足足八百億日元，還不算周圍的街區，這種情況下，怪異處理部還不來，難道還不夠奇怪嗎？」

「這可是八百億，而這裏的怨靈很強嗎？我看未必吧？按照七級分類法，這些怨靈頂破天也就兩級到三級，大部分都是一級。」

「清掃這麼一棟大樓，外加下面的東西，成本很高嗎？」十方問道。

「有錢不賺，卻就這麼擺在這裏，符合怪異處理部一貫的作風嗎？」十方再問。

「這個……確實，你這麼一說，是有點不對勁，不過應該也有什麼別的原因吧，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和我過來殺你的委託又有什麼關係？」朱雀完全把自己的來意忘掉了，被十方這麼一問，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在了這些問題上。

正如之前所說，朱雀是一個「勇武」的人，總是負責執行這一塊。

換而言之，一般來說，思考的任務不會交給他。

「你很強，所以源小姐應該不能直接調動你吧？」十方看了一眼朱雀，說道。

雖然是問句，但語氣卻非常篤定，似乎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朱雀愕然，然後點了點頭。

的確如此，正常來說，源小姐是沒有調動他的資格的，這次，也只是因為好奇十方，所以才接了這個請求過來的。

沒錯，說是命令，但實際上和請求也沒什麼區別了。

超感知者，也就是神級和鬼級的存在，源小姐是很難調動的，畢竟她只是一個非戰鬥人員，負責的也不是這一塊。

「你看，所以她用這種方法把你調動過來，然後……我又恰好跑到這裏來，最後，這個地方，還有恰好是一個古怪至極的大樓，有精神世界的泄露在這裏出現。」

「你難道還沒有發現嗎？那個女人，是想指望你來這裏，引出這裏隱藏的鬼東西，然後讓我來解決啊。」十方看著四周，如此說道。

「啊？」朱雀不知所謂。

「你聽見聲音了嗎？」十方指了指耳朵，天耳通開啟。

「聲音？」朱雀聽到十方提這個，也豎起耳朵，專註的聽著其他的聲音。

只是，似乎好像什麼都沒有？

「這個臭女……源小姐確實是做的有點過分了，從這裏回去之後，貧僧一定要去找她點麻煩才行啊。」十方則嘆了口氣。

隨後，朱雀瞪大眼睛！

他聽見了，來自精神世界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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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在一間公司的辦公室裏面。

「佐藤，那這些就交給你，做不完別走啊，我就先下班了，女朋友等著我吃飯呢。」一個年輕人急急忙忙的換上衣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砰的一聲砸上了門。

而被稱為佐藤澤的人，辦公桌上則擺著一大堆卷宗，看起來要處理半天。

「唉……」他嘆了口氣，繼續處理著表格。

他的名字叫佐藤澤，畢業了六七年了，現在在一間普通貿易會社裏面做普通的辦事員。

剛剛那個對他呼來喝去的年輕人是領導的兒子，擠掉了自己熬了三年，原本理應坐上的課長的位置。

自己曾經也是氣憤的不行，公然懟這個二世祖，但是後果卻是，從這之後領導就開始不斷的針對自己，給自己施加壓力，比如在全體會議上直接點名自己，或者是和其他人開會時乾脆不叫自己，要麼就是在其他部門開會時對著其他員工批評自己，當然批評的內容都是沒有什麼實質性內容的。

佐藤澤哪裏受得了這個氣，不止一次想要辭職，但是自己不過是個普通學校畢業的學生，個人沒有任何背景，家裏父母也都早早歸天，也沒留下什麼資本，而且要跳出體制的話，壓力真的非常大，而且將近三年的機關工作經驗，對於社會上的企業來說沒有任何用處，找工作很難。

最重要的是自己目前沒有任何規劃，大學時所學的專業也都丟得一乾二淨，他現在很迷茫，只能慢慢的混著日子，麻木的聽著這個二世祖的指揮。

這麼想著，挪動了一下腳，今天早上不小心把腳扭了，走起路來很疼。

這時候，門突然開了，一個中年男人了進來：「啊，佐藤，你還沒走啊？」

佐藤澤露出勉強的微笑：「是啊，這些還沒弄完呢，鈴木課長，有什麼事嗎？」

那個課長看著還在工作的佐藤澤，遞過來一疊文檔：「一會你把這些歸檔了，下周開會要用。」

「呃，課長，你看我這腳崴了，這檔案室在樓頂呢。」佐藤澤尷尬的笑著，同時露出自己的傷腿。

課長皺了皺眉頭，還是把文件遞了過來：「那你慢著點過去，小心點腳，我還有事，先走了。」然後不容分說的放在桌上，轉身離開了。

放在以前，佐藤澤還有可能罵兩句，但是自己現在已經連罵人的心情都沒有了，雖然不過二十六七歲，但是自己已經徹底麻木了。

「唉……」搖搖頭，繼續往表格裡填著沒什麼意義的數字。

不過一會，就已經月上樹梢了，佐藤澤看了眼時間，已經八點半了，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表格總算是處理完了，接著就是那一疊文件了。

「唉……」除了嘆氣，佐藤澤已經熟練了，除此之外，什麼心情都沒有，一切都好像理所應當一般。

一瘸一拐的拿著文件走上樓梯，忍著腳踝的劇痛，

似乎有什麼東西滴在自己的身上，黏糊糊的。

佐藤澤叫了一聲，聲控燈亮了起來，他看了一下被滴到的位置，發現是一團粘稠的黑色粘液，他突然感到一陣噁心，說不清這是生理上的不適還是心理上的反感，看到那團黑影時就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暈眩，僅僅只是盯著那塊黑斑就讓他有乾嘔的衝動。

他厭惡的甩了甩手，低頭在兜裡翻出紙巾。

但是突然一塊黑影擋在了他的面前，遮住了燈光。

佐藤澤抬頭往前一看，嚇的心跳都停止了。

一個人形體……勉強算是人形體的東西站在佐藤澤面前，整體全是由那種黑影組成的，正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著那種黑色粘液，在它的身上，翻滾起伏的液體狀物質冒出氣泡，卻沒有任何聲音存在。

「啊——啊！」佐藤澤驚駭的往後退，卻一腳踩空，往樓底下滾了下去，摔在樓道裡。

那個黑影緩緩蠕動下來，一如既往的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從腳開始，一點點的將佐藤澤包裹進去。

佐藤澤臉色鐵青，大聲尖叫並試圖逃離，但是這可怕而誇張的人形，它變形而扭曲的四肢微微擺動，將佐藤澤死死摁住，因為整體全是由噁心的黑色粘液組成，所以沒法看見面部特徵，可它始終淡漠而冷靜，一點點的將佐藤澤包裹進去。

佐藤澤稍微冷靜了一下，發現自己被吞進去的腳完全沒有痛覺，而且還有知覺，似乎並不是被什麼東西吞了進去，而是單純被放進了某個空曠的地方。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最後，在佐藤澤驚恐的眼神下，他被黑影徹底的包裹起來……

聲控燈熄滅，黑影在那一瞬，也消失在了世界上，樓道上空曠而安靜，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不過，只有散落一地的文件，表明著這裏似乎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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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剛剛那個是，幻覺？」朱雀聽著音樂，眼前卻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一個場景來。

好像是一個倒霉蛋撞見怪異的事情？

「不，這是信息。」十方閉目，專心沉浸在音樂裡。

音樂是一種極其主觀的東西。

因為這種東西跟感官有著非常直接的聯繫，舉個例子，通過麥克風，接收轉譯，然後通過電信號，變成直播畫面的BGM，聽起來的感覺，和現場聽是截然不同的。

就這麼一點點區別，就能讓音樂變得截然不同，更何況，人類的耳朵是會自行屏蔽雜音的，就和眼睛能夠自覺屏蔽掉聚焦點以外的一些雜物一樣，人類的身體擔憂環境裏的雜音會影響收聽同伴說話，所以會刻意忽略掉一些雜音。

所以，當普通人聽見這個音樂的時候，是會自動忽略一些東西的，他們只會聽見若有若無的風聲，或者一些噓噓的氣流音，繼而也就根本不知道這個音樂傳播的到底是什麼信息。

而又因為這曲音樂的大部分組成，只是普通的聲音，和超感知的層面無關，所以當其他人單獨聽到這樣的音樂，自然隻覺得彷彿是風聲，根本無關緊要，哪怕注意到了，也會很快被分散注意力，因為這真的沒什麼作用。

但十方有天耳通，這比陰陽師們的陰陽術層次高了不少，是足以稱為「神通」的法術。

聽力被極大程度的強化，能夠完全聽清楚所有不需要超感知感官的細節。

這足以讓他察覺到這音樂的不對勁。

然後，十方立馬就意識到了，站在第二層的，源小姐的想法！

眼前這個人，絕對是有超感知聽覺的！

也就是說，如果十方沒猜錯的話，在他的耳中所聽到的，這音樂會截然不同。

精神世界的泄露，絕對出自這裏！

這就是源小姐欺騙他來這裏的目的，要欺騙不僅僅是這個拔刀術西裝男，還有其他怪異事件處理部的高層！

覺醒了超感知的人，聽覺器官已經跟正常人類完全不一樣了，所以此時此刻這一段音樂，在朱雀的腦中，彷彿有著無數的音律和鳴。

他不僅有著超感知聽覺，而且……能力還是影響「注意力」，當他專註的時候，下意識就將大部分注意力直接集中在了耳朵上，這讓他瞬間將所有的聲響全部納入耳中。

然後，他就大腦麻痹了。

音律在他渾身上下激蕩！無數雷鳴在他耳邊響起，宛若電流連通他的全身上下每個細胞。

看不見的聲響組成一種特殊的規律，在隨著風聲起伏，於空氣中舞動跳躍。

就聽聞裊裊琴音在破舊大樓，廢墟棚戶之中，卻依然宛若空谷幽蘭，悅耳至極。

音樂似白雲悠悠，又似飛瀑瀉空，催人想像，給人以溪流不盡之感，聽了三段，聲音一轉，先前的嫻靜彷彿根本不存在一樣，眼前頓顯殺伐，聽聞海水汩沒崩澌之聲，山林窅冥，群鳥悲號！

似乎是音樂的影響，又好像是偶然，突然之間，天空之中開始下雨了。

隨著淅淅瀝瀝的雨滴，還有動人的歌聲傳來。

那一瞬間，就好似和傾盆大雨融為一體，聲音與雨水之間交融，一瞬之間，高山流水，萬壑松風，水光雲影，令人生出悠悠不已之感。

更巧合的是，雲動之刻，天空似有所感，雨愈發大了起來。

雨聲，歌聲，風聲，千萬聲交錯，融匯於一體。

花影，樹影，還有……無數幻影，交映在眼前。

一剎之間，萬籟俱靜，世界之中，隻余天籟。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感慨系之，甚至讓人忍不住抹淚，看著無數放聲高歌的幻影。

在聆聽這樣的音樂的那一瞬間，朱雀就瞪大了眼睛，連身體都顯得僵硬了許多，彷彿是不知道怎麼動彈似的。

此刻，雨聲與人聲交織起來，廣闊悠遠，唯天地之無窮。

曲子內那飄逸的泛音使人進入雲霧繚繞的世界，眼前宛若出現淅淅瀝瀝的小雨，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還有一道身姿正在雲中起舞，一首閣曲，除了天籟，再無其他形容。

朱雀被這種音樂中激烈的情緒所感染，眼淚和汗水一發湧出，涕淚橫流，汗流浹背，被這種情緒催動的氣血翻湧，完全沉浸在了音樂裡。

十方站在旁邊，他沒有開耳識，沒有聽覺方面的超感知，所以很難理解對方的這種沉浸感，因為他只能聽到這音樂的細枝末節，也就是位處於現實位面的那一部分。

不過不需要他全部聽完了，因為十方可以清晰的看見，朱雀消失了。

精神世界，徹底泄露了。

彷彿像是密碼被觸發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