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連直走了之後，高欣忽然心血來潮地說道：「再有半個月就過春節了，咱們去農村趕集吧，春節之前的集市很熱鬧的，賣啥的都有。」

聞言頓時愕然，郭家林的記憶裡根本沒有趕集的印象，他敢斷定，集市上沒有他們家裏需要的東西，任何集市的貨物都是面對大眾的，特點是便宜而粗糙，通俗又比較實用，轉念一想就知道了，媽媽高欣這是在家裏帶著悶，想出去看看人多的地方的風景。

一直對媽媽高欣百依百順的，郭家林也沒反對，說道：「我開車，媽媽，你穿那件比較厚實的狐狸皮衣吧，那一件比較暖和，外面太冷了。」

「我不喜歡毛茸茸的衣服，倒是你大姨送給我一件親手做的棉襖更合體一些。」

大姨高霞雖然在家裏務農，倒是有一雙巧手，市面上賣的衣服和行李都是機器製造的，高霞卻憑著一雙手就能將一塊布料畫樣兒、剪裁、縫製成一套衣服，送給三妹妹高欣的棉衣也是棉花做填充物，顯得比較臃腫，卻有一種很少看見的樸實和耐穿的特點，時間再過去二十年的話，這件棉衣就是老古董了，收藏價值比較高，依然不太實用。

「行，您就穿那件棉襖。」

郭家林的身體素質非常好，十冬臘月的還是一身夾棉保暖衣，並不覺得太冷，東濱縣有一句民俗：「大小夥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說得就是郭家林這種人，意思是這個年齡段的大小夥子血氣方剛，不懂得保暖的重要性，等年紀到了五十歲上下，身體的血氣萎縮，該穿的棉衣一件不少，到了春天還脫不了棉衣。

郭海佳回到家就跑得沒影了，她的同學和朋友都在長雲嶺鄉黑木村那邊，即使是爺爺叔叔都搬到了東濱縣縣城裏面，郭海佳依然在黑木村如魚得水。

勝利鎮的集市是東濱縣地區最大的農村集市，看不到交易量有多少，但是整個集市的人足足有上萬，擺攤賣貨的小販拚命抻著嗓子吆喝，直到二十年之後才出現了提前錄製的廣告方式，現在的集市環境造就了很多大嗓門的小販，好像誰的嗓門大就更容易賣貨。

郭家林選擇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停放車子，然後攙扶著媽媽高欣的手臂走入集市，都說人擁擠像是趕集一樣，眼前的這一切就是這樣的，郭家林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集市的邊兒，僅有三米寬的通道每平米至少有五個人在緩慢行走，都是靠右側通行，偶爾有不守規矩的人亂竄，讓秩序很弱的集市發生騷亂。

「走一走看一看了啊！黑省的熊掌，一百元一個，人吃了就能長生不老，力大無窮……」一個豪壯的男子喊道。

「真的是熊掌？」郭家林啞然失笑，那是不可能的，先不說如今是不是有人能殺死狗熊取下熊掌，單單是一百元一個的熊掌也太便宜了。

賣熊掌的這個人他卻認識，名叫徐德偉，上一世郭家林和媽媽高欣就租住在徐德偉的家裏，徐德偉屬於滿嘴跑火車的人，說話誇張，不太靠譜，有過兩次失敗的婚姻，都是因為好吃懶做，家裏太窮，老婆跟別人跑了。

不過徐德偉對郭家林母子還不錯，因為高欣很能幹，特別的吃苦耐勞，徐德偉看中了比他大五歲的高欣，好幾次委託別人提親都被高欣拒絕了，她哪怕落拓了也看不上徐德偉這樣的人，像徐德偉這種人，幾乎每個村子裏都有，北方稱之為「街溜子」，東濱縣的土話說叫做「二流子」，屬於不務正業的那種人。

在郭家林的記憶裡，這個徐德偉對他還不錯，從來不催交房租，在郭家林生活最困難的那個階段，最多欠下徐德偉一年的房租，直到工地發錢了才把房租還上。

此時，高欣並不認識徐德偉，她穿著臃腫的棉襖跟其他的農村婦女差別不大，但是那張臉沒有受到風吹日曬的摧殘，看上去就像是不到三十歲一樣，顯得十分美麗。

郭家林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應不應該出手幫助徐德偉，儘管上一世徐德偉對他不孬，卻不是那種值得付出信任的人，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都是人之常情而已，郭家林並不虧欠徐德偉什麼人情。

看到郭家林直眉瞪眼瞅自己，徐德偉更熱情地說道：「小兄弟看一看，正宗的熊掌，這是保護動物，賣給你之後我還得馬上消失一段時間，一百元都不夠跑路的路費，你得幫我保密啊。」

家庭婦女高欣都看出不對勁的地方，對郭家林說道：「哪有什麼熊掌？這是麅子的蹄子吧？一百元一個蹄子，你搶錢啊？」

「唉！大姐，你買就買，不買就不買，別汙衊我啊，什麼麅子的蹄子？這明明是黑熊的蹄子。」熊德偉也不管高欣和郭家林是不是一家人，口沫橫飛地斥責道。

郭家林笑了笑，說道：「大哥，我可不敢買黑熊的蹄子，現在買了，一轉眼就被公安追到了家裏，你還住在石泉村嗎？」

「咦，你是誰呀？我當然……不住在石泉村。」熊德偉由於品行不端，惹出來的是非不少，有不少人找他的麻煩，馬上矢口否認了。

高欣以為兒子認識這個賣假熊掌的男人，說道：「趕緊走吧，這種人不靠譜。」

「嗯。」郭家林答應了一聲，隨手塞給熊德偉一張他的名片。

這是郭家林給予熊德偉的一次機會，就看熊德偉能不能抓住了，深想就會明白，熊德偉的本質不是一個壞人，只不過在掙錢的手段上不太高明罷了，他選擇的是唬人和虛假的方式，站在熊德偉的立場上，也是迫不得已，乾任何買賣都需要本錢。

熊德偉一窮二白，拿不出任何本錢，弄虛作假的代價很低，他也從中佔到了一些便宜，於是在這條路上很堅定地走下去。

假如給了熊德偉一個崛起的平台，讓他有機會了，還會這樣四處招搖撞騙嗎？如果那樣的話，真的是無可救藥了。

郭家林的心裏就是這樣想的。

接過名片的時候，熊德偉一低頭，郭家林看到了他脖子上的三道血痂，那個位置受傷一定是他老婆抓撓出來的，郭家林想起以前熊德偉兩口子經常吵架的情景，每一次都是熊德偉吃虧，然後找郭家林喝酒訴苦。

郭家林不由得在心裏笑了起來：「我也是糊塗了，看看春節將近，每家每戶都需要用錢，而且熊德偉這種人肯定沒啥錢，出來趕集也是手頭太緊的原因。」他始終不缺錢，忘記了普通人的難處，因此一時沒想到而已。

郭家林掏出一把鈔票，也沒數具體多少，塞進熊德偉的手裏，然後追著高欣而去。

在熊德偉的一生中，還真的沒人主動給他錢的前例，熊德偉一把就將鈔票藏起來，然後僅僅用了兩秒鐘就把攤位收拾乾淨利索了，朝著跟郭家林消失的相反方向擠進稠密的人流瞬間消失不見。

給熊德偉的第一個感覺是：「這個年輕人肯定是神經病，竟然一見面就給錢，不要白不要，白要也沒事。」他這才趕緊閃人，儘管沒仔細數一數鈔票有多少，卻知道度過這個春節不難。

集市的繁華只是一個假象，還潛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高欣今天能想起來逛集市，也是偶然的心血來潮，想跟兒子出去走走，她也不知道，集市裏面售賣的並不高擋的商品引起很多人的覬覦，村裏的婦女有不少組隊盜竊的，發生的現場基本上是一個女子跟老闆討價還價，還有一個用身體遮擋，另外一個女人下手偷盜。

這一類的盜竊方式至少需要三個人相互作掩護，她們假裝不認識，如果被抓到了，只有下手盜竊的那個人才會受到懲罰，其他的人趕緊置身事外，免得一起受罰。

郭家林今天就遇到了這一類的盜竊，當時他和高欣已經離開了熊德偉足足有半個小時，也轉到很遠的一個攤販那邊。

就在郭家林左顧右盼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大聲喊道：「抓住她。」

隨著這聲喊叫，集市頓時亂了起來，所謂的亂，也就是發生在郭家林身邊的十米範圍，他親眼看到了一個男子抱著一個女子滾在一起。

這個時候郭家林首先想保護的是媽媽高欣，他急忙緊緊拉著高欣的手臂，朝著人少的地方跑，這件事的發生跟郭家林完全沒關係，以他的雄厚財力，哪怕身上帶的錢都夠買下半個集市的商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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