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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馬》第838章 番外:歐鷗82
歐鷗注意到他的手捂了一下他胃部的區域。

因為這一下注意,她也才發現,他的臉色略微蒼白,細邊的金絲框眼鏡後,他的眼窩疲態盡顯。

歐鷗記起阿德說,聶季朗這幾天胃不舒服。

但,又關她什麼事?

她最多就是出於對一個病人的體諒,稍稍控制自己的憤怒所爆發出的力量——當然,前提是他不再做過分的事情。否則她管他是不是病人?

「嗯,別說你,我自己回顧今天我的所有行為,都覺得煩透了。」聶季朗用他的另一隻手摘掉眼鏡,垂於身側,他的視線毫無阻隔地直接凝住於她,「你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出現在你的面前就是挖你的傷口,我卻一整天賴在貢安,說了你不喜歡的話,做了你不喜歡的事,又和你的上一任男朋友爭風吃醋。」

「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也想問我自己在幹什麼,問問我自己,為什麼這樣陌生。」聶季朗索性將他身體的重心全部靠到牆上,他閉了閉眼,流露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無力感,「……我想了這麼多天,也沒想出來,我該怎麼做,能修復以前對你造成的傷害。或許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可以……和我重新開始。」

這樣的他,確實陌生。十八歲的她所認識的那個男人,是個心思難以揣度一切盡在他掌控之中的老狐狸,而這隻老狐狸現在的情緒狀態地狼狽,講的話也是在跟她承認,他栽在她手裏了,他拿她沒辦法。但歐鷗沒有一絲半點的成就感。

後頸尚隱隱作痛,那股刺激性的氣味帶給她的影響也還在,而眼下這棟老洋房的環境又再給她加持了一層難受。歐鷗有些不堪重負地在樓梯上坐下。

她背對聶季朗坐下,雙手抱臂環住自己:「……我也想知道,要怎樣,我才能雲淡風輕地面對你。」

「小鷗……」聶季朗睜開眼,朝她走近一步。

歐鷗弓著腰背,低垂頭顱:「你記不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

聶季朗:「哪一句?」

歐鷗:「你說我以後會後悔的。」

「記得。」他怎麼可能忘記?那是他決定要了她十八歲的鮮活的少女的身體之前,對她說的。

現在的他回憶起來,還是唾棄當年的自己。

與其說那是當年的他對她的一句預警,莫若說是他卑劣又骯髒的摘乾淨自己的一句開脫:他已經給了她警醒,他已經給了她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可她還是願意把她自己給他,那麼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她都怪不到他身上。

比如,暴露了他隱瞞自己已婚的事實。

那是一場從一開始就不對等的畸形的戀愛。

信息不對等,身份不對等,關係也不對等。

她才十八歲,剛剛成年的年紀,以他當時的年齡和他的家庭背景所帶他的閱歷,他要取得她的好感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他很清楚這一點,卻還放任自己受她的吸引,還去誘惑她對他越來越來沉迷,並妄圖拔掉她的翅膀將她豢養在他親手築起的鳥籠裡。

她不用指責他,他也明白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自食惡果,他自作自受,所以他沒有指望過和她重修舊好、再續前緣,所以他那天對她說的是,他希望和她重新開始。

以如今信息對等、身份對等的情況下,與她重新開啟一段對等的正常的關係。

而他當年的那句預見性的警醒,在時隔九年後的當下,得到了她的親口驗證——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後悔了。」歐鷗繼而將臉埋進自己交疊的手臂上,「我後悔自己年少天真迷戀你,我後悔自己年少無知把自己交給你這個騙子。聶季朗,我恨你。你在我對愛情最有憧憬的年紀,摧毀了我的夢。」

聶季朗懸在半空中的本欲觸碰她肩膀的手,滯住。

安靜。

沉重的安靜。

僅余窗外蕭瑟的秋風輕呼作響。

聶季朗的手垂回身側:「你那時候也跟我說了一句話。」

歐鷗記得。在他說完「你以後會後悔的」之後,她回了他一句話「你以後會後悔的」。

同一句話,不同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她如果給了他,她以後會後悔的。

她的意思是,他如果沒要了她,他以後會後悔的。

如今她確確實實是後悔了。

他提起她的那句,又是想說什麼?

雖然她沉默,但也迎來了他的後文——

「回顧你當年的那句話,它也得到了驗證。我完完整整地得到過你,你的心和你的身體,那是屬於我的愛情。而卑劣如我,即便現在聽到了你說你後悔了,即便甚至那對你造成了傷害,即便我真的對你很抱歉……可如果給我一次回到過去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也還是,會和當年一樣的選擇。」

聞言,歐鷗緩緩抬起臉,轉頭。

聶季朗蹲在她的身旁,極深極幽的眸子深處諳一絲淡淡的自嘲:「我如果沒有從一開始就隱瞞你我已婚的事實,你不會喜歡我,我們不會有後續,我將失去我這輩子最珍貴最美好的回憶。」

歐鷗笑了,嘲諷地笑了。既是在嘲諷他,又不完全是在嘲諷他。

她和聶季朗有一點特別特別地像,那就是自私,最愛的都是自己。

聶季朗倒是也坦誠,明知這種情況下,講出這樣的真心話,對他更加不利,他還是說了。

「對不起,小鷗。」聶季朗的語氣飽含沉甸甸的歉意。

抱歉的是他剛剛的話,抱歉縱使重來一次,在傷害她和放棄短暫的兩個月的愛情之間,他還是會選擇抓住那短暫的兩個月的美好。

所以也就顯得他現在乞求和她重新開始,似乎特別地虛偽。

他既佔了自私,又佔了貪心。

歐鷗笑完之後說:「我覺得沒有辦法了,聶季朗,你對我的傷害應該是沒有辦法修復了。」

「試一試吧,小鷗,」聶季朗的語氣很輕,「給現在的我一次嘗試幫你修復的機會。」

「可是很疼,真的很疼,撕開傷口真的太疼了。」歐鷗別開臉,迴避和他的對視,難受地重新將臉埋起來,「聶季朗,我不想待在這裏,我要離開,我要回酒店,我要現在就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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