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郡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熱鬧，南霜帶著裴珩之進了城，迎面便聞到一股甜香，四處看了看，竟發現旁邊有一家蜜餞鋪子。

南霜有些嘴饞，便拉著裴珩之過去買了一些。

吸收了上次的教訓，南霜這次下山帶了一些碎銀，他們抱著蜜餞邊走邊吃，儼然就跟閑逛時的。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從他們進城之後，就有一雙眼睛盯住了他們的身影。

南霜循著記憶，往縣衙的方向而去。

「裴珩之，山下好玩嗎？」南霜忽然開口問道。

裴珩之一直靜靜的跟在她身側，聞言搖了搖頭，淡聲道：「不喜歡，太吵了。」

攤販的吆喝聲，鐵匠鋪的打鐵聲，行人匆匆的腳步聲，低語聲，甚至是呼吸聲，都摻雜在一起，湧入他的耳道。

若不是為了聽南霜說話，他真想把自己的耳力封起來。

南霜莫名其妙的瞅了裴珩之一眼，難不成還真有人不喜歡熱鬧？

亦或是……

「你嫌我吵？」南霜擰起眉頭，有點不高興的模樣。

裴珩之扯了扯唇角，露出幾分無奈的笑意，低聲道：「不嫌。」

「這還差不多。」

南霜把蜜餞丟到裴珩之手裏，而後站在大街中央伸了個懶腰，整個人眯著眼，笑容恬靜，「我可太喜歡市井的生活了，熱鬧繁華，隨處可見的小攤和集市，感覺每一幕都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感覺，哪像天玄宗那麼無聊。」

「往後可以多下山玩玩。」

「我就是這樣打算的。」

說完，南霜不經意瞥見裴珩之的臉色，見他唇色有些蒼白，面龐莫名失了幾分血色，看起來透著股病弱感，似乎不太對勁。

南霜目光微滯，腳步跟著停下來，仔細打量他一眼，問道：「你怎麼了？不舒服？」

「沒事，可能有點不太適應。」

不對。

他的臉色分明不對勁。

而且從他們下山開始，裴珩之的左手就一直背在身後，像是藏了什麼不能輕易見人的東西。

南霜冷聲道：「把手伸出來。」

裴珩之愣愣地看著他，把手攥得更緊了，「真的沒事，你別……」

話音未落，南霜已經不耐煩的湊過去，拽著他的衣角把手臂從身後拽了出來。

南霜牽起他的手看了一眼，頓時滿臉震驚。

原本冷白色調的皮膚上，此時此刻佈滿了黑色的紋理，沿著經脈蜿蜒向上，像是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了似的。

這些黑紋，像是墮魔的印記。

南霜曾經在一本書裡，見到過這種墮魔印記的描述，但似乎又與裴珩之手上的紋理，不太一樣。

尋常的墮魔印記，一般都是從眉心凝出黑色的猶如火焰一般的紋理。

從來沒有魔的印記，長在手臂上的。

南霜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四周人來人往，他們兩個都是俊男美女，就這樣杵在大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裴珩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把自己的手又藏得嚴嚴實實的，而後看向南霜低聲道：「沒什麼事，我回頭再和你解釋，先去辦要緊事吧。」

「什麼要緊事？你的事就是要緊事，趕緊給我解釋！」

南霜忍不住開始發散思維，甚至問了句：「難不成是吃多了固元丹的緣故嗎？是葯三分毒，你這是中毒了？」

「沒有，你想什麼呢？」

裴珩之笑了笑，解釋道：「真不是什麼大事，一會兒我再跟你解釋，大街上呢，不要拉拉扯扯。」

「切！」南霜翻他一眼，「我偏要拉拉扯扯！」

說完，南霜直接牽著裴珩之的手，朝著前方走去。

裴珩之的身影稍稍落後半步，他的目光落在南霜氣呼呼的小臉上，唇角勾起得逞般的笑意。

他也喜歡和她拉拉扯扯。

此時此刻，南霜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聲不響的，落入了某個黑心鬼的圈套裡。

為了快點到達縣衙，南霜帶著裴珩之抄近路，拐進了一個巷子裏。

今日陽光不錯，巷子前頭有一戶人家開著門，門前婦人帶著孩子蹲在牆邊玩泥巴，旁邊的小凳上擺著一盤乾果，婦人嘴裏嗑著瓜子，笑著看著牆角的方向，時不時傳出一些歡聲笑語。

裴珩之被笑聲吸引，打眼看過去，而後不經意看了許久。

南霜湊到他跟前小聲問道：「是不是覺得很溫馨呀？」

溫馨？

裴珩之沒什麼感覺，他淡聲道：「那個孩子看不見。」

眼睛看不見嗎？

南霜又仔細觀察了兩眼，因為距離有些遠，所以小孩子臉上空洞的眼神，南霜一開始沒有注意到。

眼下聽了裴珩之的話，頓時發現了幾分不對勁。

這個小孩歪著頭，似乎是在辨別聲音，一會兒往左邊爬兩步，一會兒又扶著牆角站起來，然後順著牆邊摸索了許久。

稍傾，南霜『呀』了聲，因為那個眼盲的小孩跌倒了，頭還不小心撞到了牆上。

他茫茫然的趴在地上，小小的手掌捂著腦袋，疼得齜牙咧嘴，但是卻沒有哭。

身後的婦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表情變的有幾分耐人尋味。

她抓了把瓜子，又往小孩的頭上丟，地上的孩子爬起來，又開始沿著牆邊摸索，然後把摸到的瓜子花生囫圇個兒，沾著泥土，直接塞進了嘴裏吃。

南霜：「……」

裴珩之嗤笑一聲，問道：「還覺得溫馨嗎？」

有時候南霜也不得不承認，裴珩之這個人的眼睛真毒。

南霜的目光還黏在那對『母子』身上，頗有些不是滋味的咬了咬唇。

裴珩之瞧見她這副模樣，臉上的譏諷收斂了幾分，剛想出聲安慰，然而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秒，麻袋兜頭而下。

但卻沒套著正主。

裴珩之攬過南霜的肩膀，直接帶著她閃到一旁，他們背靠著牆壁回頭看去，發現巷子裏不知從哪裏湧來了七八個大漢，各個身形魁梧，力量無窮。

南霜猛地瞪大眼，靠在裴珩之懷裏，鼻腔內都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下一秒，她感覺到裴珩之胸腔震動，冷冷的吐出了一句：「找死。」

裴珩之掌心撚起黑霧，千鈞一髮之際，南霜忽然想起什麼，推了推裴珩之的胸口，忙道：「別殺人。」

裴珩之愣了下，眉頭微皺。

下一秒，黑霧從他掌心漫出，將朝著他們奔來的大漢團團包圍，緊接著淒厲的慘叫聲響起，令人頭皮發麻。

黑霧散去，地上多了幾道靜悄悄倒在地上的身影，看不出是死是活。

而巷子那頭的『母子』，也早已沒了蹤影，隻留下門前一個空凳子，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