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都在議論《礦底》的詐騙事件。

這件事對信陽宣傳部門影響很壞，而且成為了很多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聲音難免順著會衚衕口，傳入了巷子裡。

小巷充滿著霉味，大夏天經過這裡都會忍不住因為溫度驟降而一個激靈，但這條巷子卻很熱鬧，每每中午過後，傍晚時分，總會有一些性感的女人站在街口，臉上露出笑容，時常對著行人揮手，熱情地邀請他們進屋裡坐坐，喝喝茶或洗洗頭，鄰裡間和諧溫暖，充滿著歡聲笑語，羨煞旁人。

狹小而又潮濕的房間裡，劉婷婷扎了一根馬尾，環顧房間的一切。

最終她目光放在一個方形的、蓋著紅布的盒子上。

盒子邊上，放著百草劑……

她盯著看了許久最終穿上了時髦的衣服，推開了門。

坊間有女鄰居跟她打招呼，她都是露著笑容跟人家點點頭，當走出街巷口以後，一道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感覺非常溫暖，但同時有些刺眼。

街上，一些人忍不住看她一眼，很多老人和婦女對著她指指點點，而男人們則眼睛都看直了……

她恍若未聞。

她叫了一輛的士，隨後，跟的士說了一下賓館的位置。

看著沿途的一系列風景，特別是看到不遠處的郵局以後，她不知怎的眼眶有些濕潤了起來……

那裡曾經是她匯款的地方。

以後……

她不用再匯款。

用餐巾紙擦了擦以後，她塗了塗口紅，恢復了正常。

…………………………

朝陽照在這片大地上。

大地一片枯黃。

此時此刻已經是秋天，是草木枯萎的季節。

周洋操控著攝影機拍下了張根水抽雪茄、露著大肚子的場景。

張根水笑得很開心，覺得自己如同一個電影明星一樣，在鏡頭前吐出了一個煙圈。

他覺得自己有一種大城市總裁的感覺了。

「拍得好啊！」

「角度也好！」

「畫面也棒！」

「周導，不錯不錯，真不錯！」

「……」

周洋不知道在拍什麼。

但是，大腹便便的張跟水看到攝影機的照片以後，絲毫不吝嗇他的讚賞，竟還給周洋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像周洋這樣一直待在社會邊緣的小人物，很少能得到讚賞……

偶然間得到了這麼多讚賞，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拍得真的很好嗎？

周洋看了一眼攝影機裡面的視頻。

看完以後他更加的茫然了，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特別之處。

就是普普通通的抽煙情景啊？

「我去過一些人的劇組……」

「周導，電影嘛，很簡單，它就是一個把攝影畫面和另一個攝影畫面連起來，然後再用剪輯的方式剪出大家想要的效果……」

「這玩意上手賊簡單……」

「我覺得我也會……」

「……」

張根水依舊慫恿周洋拍電影。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覺得那些說得天花亂墜的人，大部分都是繡花枕頭，反而是周洋這種悶聲不吭，老老實實做事的人，才有實力。

他有些迷信。

凡事都得找個大師問問。

這是他開礦至今的習慣。

剛入行那會，有前輩告誡他，每次開礦的時候都要找算命先生算一算，到底能不能下井，什麼時候下井，要拜哪路神仙，要驅哪路鬼神……

他照做了！

然後好幾年都沒出啥事，出了事，最多也就是工人受點傷，倒沒出過什麼人命。

於是他就更信了。

前些日子聽說這裡要拍電影，女朋友小麗吵嚷著要當大明星，於是他就盯上了《礦底》劇組。

按照慣例，他先是找了一個算命先生來幫他指點一下《礦底》的情況，那風水大師眼睛半眯半睜地瞎比一指，然後神神叨叨地一頓裝神弄鬼，最終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老闆，這部電影會經歷諸多坎坷，很難拍成，但一旦拍成，它必是驚天地泣鬼神……」

「來，老闆，我幫你契合一下八字情況……」

「你要投資這部電影，我幫你測測你和這部電影導演的八字與面向契合情況……」

「……」

算命先生把他整得一愣一愣的。

特別是最後的測八字，測導演面向的環節，算命大師遇到那些劇組的人以後只是不斷皺眉，到最後才舒展了一下。

他問大師怎麼了，有什麼吉凶或者不妥的情況……

大師就說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投資需謹慎，時運來時自然來！

說完以後，忙不迭地準備拿錢走人……

在他追問之下，算命大師又揮起手，看似隨意一指，指完以後就二話不說拍拍屁股走人。

他盯著算命大師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輛破舊的麵包車，以及麵包車上的年輕人……

他懵了。

這是幾個意思？我到底應該投資還是不應該投？

他根本就整不明白！

直到昨天，他來到賓館見到周洋以及那輛破麵包車的瞬間。

他才一拍腦袋！

有些恍然大悟！

這兩個導演卷錢跑路，不正是拍攝坎坷，很難拍成嗎？

而大師指的那輛麵包車，特麽不就是周洋在開的麵包車嗎？

這中間，是不是……

再聯想到前幾天，周洋如抱著攝影機滿大街問零件和螺絲的認真模樣，他還親眼見到周洋修好了暖光燈……

特麽！

他悟了！

所以……

驚天地泣鬼神的電影，就在這小夥子手中誕生？

對啊！

這麼認真的人，能拍不出好電影嗎？

「拍得好，拍得真好啊！」

「周導厲害！」

陽光下。

他端詳著周洋拍出來的短片，越端詳越滿意，眼睛都看直了。

你瞧！

拍得多好啊！

把自己拍得這麼威武，又富態，一看就是水準以上的高手，特別是那煙圈都能拍得那麼仔細！

太特麽的有藝術感了。

…………………………

亂花漸欲迷人眼。

在這個世界裡，要保持著一種冷靜。

保持對自己的認知與對外物的誘惑。

周洋懂。

可惜……

張根水非常蠻橫。

在對著他一通誇讚以後，立馬讓助手拿過了幾黑袋東西，不由分說地塞到了周洋的手中。

感覺有些沉甸甸的。

塞完以後……

還不給周洋拒絕，甚至儼然一副再拒絕就要翻臉打人的架勢！

「周導，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這是定金，有什麼需要你來別墅找我……」

「哥，我不會拍電影，我……我只會修……」

「你這就沒意思了，你想想，就算那兩個爛導演拍電影，最後做拍攝工作的不就是你嗎？你是執行導演，對不？」

「我不是執行導演，我是……」

「你看不起我？覺得我就是暴發戶，入不了你的眼睛，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既然能看得起我，就收下！就幫我這個忙！好了，我礦上有點事，我得先去忙了……」

「……」

路虎開走了。

周洋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拿著一疊錢。

可能有三十四萬，可能更多。

上輩子不說……

但至少他這輩子，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

陽光下。

他低下頭。

有些不知所措。

有多大能力就賺多大的錢不是嗎？

自己修點東西還可以，但讓自己拍電影……

自己哪會？

可是……

「周導，我們的電影能繼續拍嗎？」

就在這個時候，停車場外出現了一個聲音。

周洋轉過頭，看到了一個時髦的女人，那個女人喘著氣看著周洋。

周洋一愣。

她好像叫劉婷婷。

周洋印象很深，畢竟在開機發布會的時候，她在鏡頭前說過話，似乎說過什麼「新生」「重活」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周洋沉默。

「周導……我不知道你在猶豫什麼，但是，我們拍吧，不管拍成什麼樣都可以……我願意在劇組裡幫忙，幹什麼活都行，只要給我一個角色，能露臉的角色就行。」劉婷婷看著周洋，很認真。

「我不是不想拍，而是我不懂……」

「人出生都是不懂的，但是，在成長過程中，該懂的都懂了……」劉婷婷看著周洋。

周洋突然發現劉婷婷的眼圈很紅。

充滿著血絲，彷彿剛哭過。

她的眼神很真摯，真摯到甚至讓人覺得害怕。

她的聲音很迫切，給周洋一種她在抓什麼救命稻草的感覺。

「我……」

就在周洋想說點什麼的時候……

「周導，我昨天想了想，你和劇組的協議是簽到電影拍完以後，既然其他兩個導演都跑了，那麼，你就頂上來拍吧！」

「拍完以後，你才能自由……」

「……」

周洋回過頭。

他看到了一個清冷的身影，正靜靜地看著他。

陽光下，那雙腿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