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娘，我回來了！」揚哥兒背著小籮筐，穿著她的大號雨衣，站在廚房門口。

唐豆豆聽到聲音，心下泛起不好的預感，衝出後灶，果然……

成人雨衣對於孩子來說實在太大了，帽子遮不住小腦袋，早就松垮垮搭拉在後頸，頭髮濕答答滴著水，從額頭到頸脖，最後浸濕了前胸後背。前擺過長，打了個結後，自然也遮不住風雨，鞋子上泥濘褲腳上泥水，可以想像他這狼狽的一身是如何來的。全身上下唯一安好的，大概只有他背上的小背簍了吧。

「嬸娘，快把背簍裡的東西取出來，看看有沒有濕。」揚哥兒轉身背對著站在門口，焦急不已，生怕簍子裏的東西被打濕。

唐豆豆看著那小小的背影一股酸意湧上心頭，讓她自責不已。

她急促地幾步走到他身後，為他取下雨衣和背簍。

「嬸娘，快看看，我的紅紙年畫，有沒有淋濕啊……」揚哥兒心急如焚地轉身，顧不得滿身的狼狽。猝不及就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懵呆了……

唐豆豆半蹲著抱緊了他，「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把揚哥兒忘了，丟在了路邊，對不起。」如果沒有她，小傢夥有墨九慕護著，自然不會搞成這樣子的。

左臉貼著左臉，冰冷與溫暖交融，在他心間綻開了幸福的花，溫馨美滿！

「沒事，下次不要再忘了就行。」揚哥兒眯著眼咧著嘴寬容大度道，小小的手臂卻不自覺更加摟緊了這個給他溫暖的女子。

「好。」感受到他的依靠，唐豆豆心中越發柔軟，「嬸娘給你準備洗澡水，你洗個澡換身衣服，不然會著涼的。」臉頰輕輕磨蹭了幾下才分開，唐豆豆一邊給他擦拭額頭髮髻的雨水，一邊擔心憂慮道：「還要洗個頭，不然要頭疼了。」

「嬸娘！」揚哥兒驚喜道。

「嗯？怎麼了？」唐豆豆不解。

「你剛剛承認自己是我嬸娘囉……」小傢夥看她的眼神因為期待而火熱無比。

對啊，剛剛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了呢，唐豆豆無奈又羞澀道：「只是一個稱呼，我聽著習慣了，才會說漏嘴的啊。」她是真的把小傢夥當成自家人了，被他天天嬸娘叫著，自然而然把他當成了小侄子，可是，這樣自稱嬸娘還真是第一次，這是因為連帶著心底也接受了他……？

揚哥兒一聽不依了，晃著小腦袋扭著身子撒嬌，「我不管，你就是我嬸娘，你都承認了！」

「好好好，哎呀，你輕點聲，要被你小叔聽到了。」唐豆豆心間小鹿撞撞，有點小激動，小忐忑，手指抵著下唇，示意他小聲說話，側頭眼睛閃爍著觀望門外，緊張之意不言而喻。

「聽到什麼？」墨九慕大步流星跨過門檻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含著明知故問的笑意詢問。

他已經聽了好一會了，雖然對於她自覺的自稱較為滿意，可是，這又是擁抱，又是親昵，沒完沒了了，是吧……

「沒有，我們在說洗澡，對，要洗澡。」看著目光睫毛撲閃，迅速羞答答低頭慌亂扯著小謊的小女子，墨九慕深感無奈，唉，心思如此淺，以後可要看好她了。

大的自然捨不得多說一句，小的可就撞到槍口上了，墨九慕向還膩歪在她懷裏的揚哥兒甩去一個冷眼，「哦？洗澡啊，需要我幫忙嗎？揚哥兒……」

墨輕揚狠狠打了個冷顫，小叔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這麼長的一句話，從來都是兩個，三個字的蹦，他有些受寵若驚呀，可是這種以前一直嚮往的待遇，如今卻感覺那涼颼颼，悠森森的語調……聽得他毛骨悚然啊。

「不，不用，我自己會洗。」開玩笑，讓他幫？他只知道，從他記事起，每次洗澡，都是直接被丟下水，而且不管冬天還是夏天，永遠都是涼水。

「會嗎？呵，那還躲在你嬸娘懷裏幹什麼？還等著她來哄你呢？」非常平淡的一句話，卻讓墨輕揚立即驚醒了，這醋溜味，至於嗎？

揚哥兒得知問題所在，只能戀戀不捨卻動作迅速地離開了唐豆豆溫暖的懷抱，「我去打水洗澡。」

「等等，你回房找衣服吧，我來打水端過去。」那水可是滾燙的，他一個小孩子，怎麼可以讓他來，不放心啊……

揚哥兒瞅著似笑非笑堵在門口的小叔，靈活的小身板嗖一聲竄了出去，「謝謝嬸娘。」

唐豆豆感覺在他目光下自己已經無所遁形，後背火辣辣，居然冒起了熱汗，故作鎮定地把鍋中熱水舀出倒入水桶裡，正要提起卻看見一隻修長卻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了水桶柄。

「我來，你先顧著自己，梳洗一下。」

看著那直挺英拔的身姿，輕鬆的提著一桶水跨過門檻消失在眼前，唐豆豆愣神之際心中湧起的熱意更加濃烈。

下午，風雨加雪一直沒有停過，而且雪越來越大，漫天飛舞，院中牆上已經鋪了一層薄薄的白毯。

屋裏，窗前書桌上，擺上了筆墨紙硯，墨九慕執筆揮灑自如，都說字如其人，他的字筆跡剛勁有力，筆鋒卻凜冽，明明是副喜慶的春聯，字跡間卻隱隱帶著股內斂的殺氣。

一揮而就，「五湖四海皆春色，萬水千山盡得輝」，寫完收筆，墨九慕臉色不好，對自己的表現顯然不滿。

他不問世事，隱居山林五年之久，心境的磨練看來還是不盡人意啊……

正想揮手毀掉這副失敗品，卻見唐豆豆已經上前拿起了，「呀，寫得真好……」

唐豆豆是真心覺得他寫的好，她自己雖然也常年練習寫毛筆字，卻也只是隔三差五抽個十來分鐘，寫的字也是規規矩矩的。

哪像這些古人，天天手不離筆，看他一揮而就的架勢，她就崇拜上了。至於那股子殺氣？抱歉，她還真沒看出來。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顯然，她還只是個外行……

墨九慕注視著她片刻，唇角不禁弧度上升，心情愉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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