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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道戰跡》第175章 短文:荒蕪
荒蕪

——鏡謙

1.

初夏的巴塞羅那,海風裹著淡淡的暖意,吹拂在人們的臉上。這裏的海很乾凈,讓人看上去就非常舒服。沈一然最喜歡一個人坐在海灘上,獨自欣賞潮起潮落。

沈一然是被父母帶來巴塞羅那旅遊的。在此之前他們也一起去過很多地方,但因為沈一然幾年前被查出患有重度自閉症,所以他無論去哪兒都只會獨自待在某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不和任何人接觸。當時所有人都認為他那富豪父親不會將家業繼承給他。

就在沈一然望著紛至遝來的海浪出神的時候,他背後忽然冒出一隻白皙稚嫩的小手來,接著那隻手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沈一然嚇得一個激靈,從沙灘上彈跳起來。而他背後的女孩銀鈴兒似的笑了起來,伸手揪住了他的後衣領,讓他穩住了身子。

「柒柒,怎麼是你?」沈一然雖驚魂未定地說,臉上卻浮起了一絲笑意。

「不歡迎我啊?」顧柒嶼瞪著漂亮的杏眼說。

「當然歡迎!」沈一然有些慌亂地說,一雙清明如鏡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著顧柒嶼,「只有你願意和我待在一起……」

說著,沈一然走向海岸線,眯起眼望向遠處那座早已廢棄了的燈塔。

顧柒嶼在背後緊跟著他。她用手拍掉粘在裙擺上的細沙,也望著燈塔道:「一然哥,其實能陪你的人很多,畢竟世界那麼大。但你卻把自己困在了一隅小天地裡,不願去看更大更廣的世界。」

「醫生說我患有自閉症,」沈一然回頭,二人的目光剛好撞在了一起,「我不能和外人接觸的……」

顧柒嶼眨了眨眼,看著垂頭喪氣的沈一然,緩緩道:「醫生的話又不能決定你的未來,如果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一定很累的吧,因為一切都要自己承擔。所以,一然哥,你要答應我,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以後要有好多的好朋友!」

她十分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說出這番話。沈一然沒想到,打那以後的幾十年裏,自己再也沒見過這麼認真的目光。

可當時年僅十三歲的沈一然聽完,只是似通非懂地點了點頭,而後用同樣認真的語氣說:「我答應你!」

然後沈一然試探著向前挪了半步,張開雙臂,淺擁住顧柒嶼。顧柒嶼也用同樣的方式,抱住了沈一然。

「我們兩個,算是好朋友嗎?」沈一然在她耳畔輕聲問。

「當然。」

聽到回答後,沈一然鬆開手臂,又向後挪了半步,不舍道:「柒柒,我就要走啦。」

「嗯。」顧柒嶼低著頭,發出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沈一然又望向那座燈塔,問道:「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顧柒嶼抬起頭,道:「一定會的,等我長大了,就去中國找你。你快把住址告訴我!」

沈一然卻微微一笑,慢慢搖了搖頭,道:「到時候,我要讓我的名字家喻戶曉,到時你來中國就能聽見我的名字!」

明知那只是兒時的誑語,顧柒嶼卻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2.

沈一然離開前一天,顧柒嶼從父母手裏要了不少錢,說是要帶沈一然看遍巴塞羅那的風景。

二人匆匆一瞥聖家堂的金碧輝煌;路過充斥著自由氣息的蘭布拉大街;走進絢麗豪華的奎爾宮;也見識了耀然奪目的魔幻噴泉……

他們一起浪到傍晚,一路上始終少言寡語的沈一然突然提出要帶顧柒嶼去一個地方。顧柒嶼滿臉好奇的答應了,可她沿途問了無數遍,沈一然都不肯告訴她那是什麼地方。

二人輾轉了半個小時,才到了沈一然所說的地方。顧柒嶼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裏竟然是沈一然家租住的那條街。

剛一下車,沈一然便拉著顧柒嶼的手,一口氣跑到一座禮堂中。禮堂裡一片漆黑,依稀可見灰塵落滿了兩排座椅,看樣子這裏和那座燈塔一樣,都是廢棄了很多年的建築。

進了禮堂,沈一然仍未鬆開顧柒嶼的手。他牽著她走到一個櫃子前面,沈一然蹲下身子,伸手拉開了最底部的一隻抽屜——裏面擺著一盒火柴。

他拿出火柴盒,緩緩放開顧柒嶼的手。隨後他走上禮堂的儀式台,點燃枱面四角的四盞燭台。

顧柒嶼望向沈一然,他所處的地方被溫和的紅光照亮,沈一然同時也望向她。接著他快步從儀式台上走下,來到顧柒嶼面前,再次牽起她的手。

「這是我除了海灘以外,最常來的地方。」沈一然低頭看著顧柒嶼巴掌大的小臉說,他剛好比她高出半個頭。

「你居然沒和我說過這裏!」顧柒嶼仰頭看著沈一然,有些不高興地說。

沈一然第一次沒有在意顧柒嶼的話,兀自道:「柒柒,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五十二天。我喜歡巴塞羅那,因為在這裏我遇見了你。」

顧柒嶼凝視著沈一然的臉,白皙的稜角分明的少年面龐透出與年齡不符的成熟,此時正被不遠處的燭火映得微微發紅。她覺得沈一然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少年,沒有之一。

沈一然嘴角微微上挑,接著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枚用藍色妖姬花莖編成的戒指,將它小心翼翼地套在顧柒嶼修長細嫩的手指上。

「藍色妖姬是你最喜歡的花,它的花語是清純的愛。」沈一然說。

顧柒嶼的臉有些泛紅,微微垂下頭,「嗯」了一聲。

「柒柒,我喜歡你。」沈一然拉著顧柒嶼走上儀式台,語氣溫和地說。

顧柒嶼的心狂跳不止,臉更紅了一分,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遮住半隻眼睛。足足靜默了半晌,顧柒嶼才仰起頭,注視著沈一然。

沈一然的目光仍舊那麼溫柔,像是三月的春風,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顧柒嶼,又道:「我喜歡你,柒柒,我喜歡你。」

顧柒嶼聽著他重複著那四個簡單而又真切的字,身體微微一顫,道:「我也是。」

沈一然聽著,忽然釋然地笑了,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似的。緊接著,他摟住顧柒嶼,高聲道:「沈一然喜歡顧柒嶼,沈一然喜歡顧柒嶼,沈一然喜歡顧柒嶼!」

他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想要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喜歡誰。如同吶喊般的聲音在不大的禮堂中迴響,不停地灌入顧柒嶼耳中。

顧柒嶼的眼圈發紅,她的聲音顫抖著問道:「我們能永遠在一起嗎?」

多年後顧柒嶼回想起這一幕,覺得自己當時真的好可笑,明明不懂愛情,卻妄想得到永遠。

沈一然突然怔住了,不知該怎麼回答。片刻後他回過神來,鬆開緊擁著的雙臂,徑直走出了禮堂。

臨別前,他輕聲對身後的女孩道了一句「再見」。

那天之後,沈一然的自閉症奇跡般的好轉了。他回到中國,成績突飛猛進,身邊也多了許多朋友。沈父也對兒子的轉變十分滿意,打算將沈家的產業交給他。

3.

華裔少女與沈家少爺的再次相遇,是在十年之後了。

沈一然隻讀了一年大學,便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前往上海,合夥開了一家公司。他憑藉父母累積下來的人脈,將公司經營得風生水起,沒過幾年便在上海路人皆知。

兩年之後,沈一然成為全國最知名的年輕企業家,他的名字被全國人知曉。他兌現了自己曾經的諾言,卻忘了這個諾言當初是許給誰的。

顧柒嶼在這十年裏遊遍了整個歐洲,在各個國家之間奔波,也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做過各式各樣的工作。直到有一天,她翻出了那張塵封多年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用雙手捂著自己的半張臉,眼睛笑得彎成兩弧月牙,纖細的手指上分明戴著一枚用花莖編成的戒指。

「花莖那麼容易萎爛,居然會有傻瓜用它做戒指!還好我聰明,當初用相機拍了下來。」顧柒嶼在心裏得意地說,第二天便動身去了中國。

有些事,必須要一想到就去做,不然就可能被自己遺忘,再也記不起來了。

沈一然是必須要見的人,見沈一然是必須要做的事。

於是,顧柒嶼一到中國就興沖沖地跳下飛機,可那個人卻沒有來機場接她。她在機場裡等了兩個多小時,直至一個好心人給她遞了杯水。

可能他只是忘記了吧,顧柒嶼失落地安慰自己。她獨自拿著行李離開了機場,朦朧的月光灑在她身後,顯得十分寂寥。

4.

咖啡廳的門被一個身穿西服的青年推開,他一進門便朝四下張望,即使是張望,也絲毫不失風度,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個普通人。

他的目光落在顧柒嶼身上,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朝她徑直走了過來。

「柒……顧柒嶼。」沈一然在顧柒嶼面前止步,他短暫地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她的全名。

顧柒嶼楞了一下,隨後給了沈一然一個淡淡的微笑。

沈一然一動不動地站著,凝視著有些陌生的顧柒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十年過去了,她身上的稚氣一點兒都沒剩下。

顧柒嶼用咖啡匙攪拌著面前的咖啡,不慍不火道:「一然哥,如果不是沈叔告訴你,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來了中國?」

「怎麼會……」沈一然底氣不足的解釋道。

顧柒嶼輕哼了一聲,道:「明明就是,一然哥,你變了。」

「我沒變,」沈一然緩緩坐在沙發上,「只是我們兩個太久沒見了,有些不適應而已。」

「人的細胞平均七年會完成一次整體的新陳代謝,我認識的沈一然,應該死在了十年前的一座小禮堂裡。」顧柒嶼平淡的語氣讓沈一然聽上去感覺就像是在說「你好」一樣。

沈一然久久注視著顧柒嶼,片刻後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緩緩吐出,強笑道:「我還有個小會要開,下次,再見吧。」

言畢,沈一然將面前已經微涼了的咖啡推到一旁,起身又忍不住看了看顧柒嶼,可對方正低頭吮著咖啡。他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從衣兜中取出一張白色的卡片,放到桌上。接著轉身走出了咖啡廳。

顧柒嶼瞥了他的背影一眼,等到他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後,才拿起了那張卡片。

卡片上用鋼筆寫著三個清秀的行楷字——沈一然,下面是他的聯繫方式,還有他公司的地址。這便是沈一然的明信片,每一張都是自己親筆所寫,內容毫不繁瑣,沒有依靠任何頭銜來博人眼球。

顧柒嶼盯著他的名字,似乎從這不羈的筆鋒中看出了當初那個少年的模樣,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樣。

也許,我們都變了模樣,曾經的自己和他攜手死在了那座禮堂。顧柒嶼想。

5.

沈一然走出會議室,額頭上沁出了幾滴汗珠。

公司迎來了數年來的第一次危機,一個叫顧瞻的男人幾年前在上海創辦了一家公司,和沈一然公司出售的產品屬於同種,就連經營模式也極其相似,被商界稱為「沈一然的影子」

沈一然之前對顧瞻並未在意,但從一年前開始,沈家公司每研發出一個新產品,都會被顧瞻的公司搶先發佈,並且佔得專利。沈一然從那時起便覺得公司裡潛入了商業間諜,但卻一直沒有找到。

而顧瞻還不肯罷休,一連搶了六七個專利,使得沈一然的公司長達一年沒有新品面市,導致消費者大批轉向顧瞻。現在,沈一然幾年來辛苦經營的公司終於要迎接挑戰了,顧瞻已經向外界表明要搞垮沈一然。

「一然,」沈一然正低頭思考,迎面走來一個窈窕的女子,「第一次見你開完會出了汗,莫非是公司碰到了什麼難關?」

說著,她遞給沈一然一張手帕。沈一然接過手帕,拭去汗水,苦笑道:「顧瞻,終於不再隱忍了,他想徹底搞垮我的公司。」

女子憐惜地撫過沈一然的臉頰,道:「無論會面對什麼困難,我都會陪伴在你身旁。」

沈一然聽完,愁容全無。他摟住女子,在她耳畔輕聲道:「洛琳,等我渡過這個難關,就帶你出國旅行。」

名為洛琳的女子又往沈一然懷裏靠了靠,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並未察覺,角落裏,有個女生正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顧柒嶼揉了揉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是不是已經紅了。她用力捏緊手裏的明信片,將它攥成一團褶皺的紙,然後放開手掌。

窗外忽然襲來一道疾風,將明信片吹飛,一直攜卷到另一邊的窗外。

沈一然喜歡顧柒嶼?

笑話。

6.

三天后。

顧柒嶼又坐在她和沈一然見面的那家咖啡廳中,不過這次等的卻不是沈一然。

大約等了五分鐘,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推開了包間的門,手裏還提著一個電腦包。

「路易斯,你遲到了。」顧柒嶼看著男人說。

路易斯摘掉口罩和墨鏡,將包裡的電腦取出,放在桌子上,開門見山道:「我剛從西班牙飛來就到了這裏,究竟是什麼急事?」

他的中文十分蹩腳,帶著外國人特有的濃重口音。

「還是說西班牙語吧,」顧柒嶼將雙手交叉著搭在桌上,「我要你調查一個叫顧瞻的男人,要最詳細的資料。」

她三天前離開沈一然公司時,便聽到兩個公司高管在議論這個人,他應該就是沈一然面臨的難關。就連顧柒嶼本人都沒想到,在知道沈一然有了女友之後,自己居然還會這麼義無反顧的去幫他。

路易斯掀開筆記本的蓋子,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著,一個未經註冊的網站上瞬間顯示出了存有顧瞻資料的網址。接著他又攻破了所有顯示的網址,將顧瞻的資料全部帶出,打印在幾張A4紙上。

他拿著那一遝A4紙,遞給顧柒嶼,顧柒嶼連忙翻看起來。

「你這麼做值得麽?」路易斯還是用那蹩腳的中文問。

顧柒嶼頭也不抬,無奈地揚了揚嘴角,道:「我已經做出了選擇,哪還管它值不值得。」

路易斯沒有再說話。

她翻看了許久,發現顧瞻這個人並沒有什麼把柄,為人十分低調。但當她看到關於顧瞻婚姻狀況的那項資料時,臉色忽然變了。

資料上顯示,顧瞻已婚,配偶名叫……洛琳!

「路易斯,你這資料是對的吧?……」顧柒嶼問。

「當然!」

顧柒嶼攥著紙的雙手忽然用力,在A4紙兩側留下無法壓平的皺褶。

她猛然起身,推開門,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沈一然,真是個無藥可救的傻瓜。

7.

顧柒嶼沒有急著去見沈一然,而是按著資料上的地址,找到了顧瞻的家。

恰好今天顧瞻在家,她隻敲了幾下門,便有人過來開了門。

顧柒嶼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震驚上海商界的男人——他穿著一條圍裙,手上還沾了些油和水,滿臉都是汗水。

「你是誰?找我幹什麼?」顧瞻冷冷地問,這才讓顧柒嶼感到了那股應該屬於他的拒人千裡之外的氣息。

「放過沈一然,不然我就把你那不為人知的秘密公之於世!」顧柒嶼毫不客氣地將手裏的資料甩在顧瞻臉上。

顧瞻示意她進門,然後自己走進廚房裏,一邊做菜一邊看著那些資料。

不一會兒,他端著一盤盤香氣四溢的菜肴放在餐桌上,然後在椅子上坐定,又朝顧柒嶼招了招手,道:「要不要一起來吃?」

顧柒嶼走到他對面的一把椅子前,慢慢坐下,問道:「你考慮好了麽?」

顧瞻剛剛夾起一片肉,聽見她這句話,又把肉放了下去,冷笑道:「你以為憑那個女人就能威脅我嗎?等到我搞垮沈一然後,把財產分給他一半,她就可以和我離婚了。我早就受夠了她,她最好對那個沈一然動了真情,好早點滾出我的世界!」

「你派商業間諜,不怕被告上法庭?」顧柒嶼追問。

顧瞻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沈一然是真的喜歡那個女人,即使被他發現,他也不會告我們的。」

聽到「真的喜歡」這四個字後,顧柒嶼的心不由得一顫,眼神也恍惚了一下。

「如果我沒猜錯,你喜歡那小子吧?呵,你要是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或許可以放過他。」

「什麼條件?」顧柒嶼的語氣和眼神又變得堅定起來,「我都答應你!」

顧瞻又笑了一聲,這次的笑沒了輕蔑,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得意。

「既然我和洛琳的互相利用即將結束,我這個年紀也是該找個女人共度餘生了,而你……」

顧瞻還沒說完,顧柒嶼便抓起餐桌上的一隻玻璃杯,將裏面的水全潑在了他臉上。

顧瞻抽出幾張紙巾,拭去臉上的水珠,接著將濕了的外套脫下來,扔在了地上。

「很好,」顧瞻理了理額前沾了水的碎發,「那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

言畢,他起身便要去開門。

顧柒嶼低著頭,咖色長發將她的面容遮住大半。

終於,就在顧瞻推開門的那一刻,顧柒嶼開口了,「我答應你。」

8.

果然,顧瞻遵守了他的承諾,沈一然的公司並沒有垮掉。他用了三年時間東山再起,奪回了那些本該屬於他的榮華。

而洛琳也在三年前和他分手了,當時他一度萎靡不振,但正是因此他在破而後立後內心才更加強大,手段也更加鐵腕。

沈一然也足足三年沒見過那個他曾發誓去愛的女孩。可他卻還坐在那家咖啡廳裡,等著有關她的消息。

當沈一然的腦中終於一片空白時,門開了。

進門的是一個一身黑衣的外國人,面部被黑色的鴨舌帽和圍巾遮擋,沈一然只能隱約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真是有趣,三年前她也選了這個包間。」外國人用十分流利的英語說,語氣裡蘊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

沈一然也是通過了雅思的人,自然能聽懂他的話,並同樣流利地反問道:「你是她的朋友?她現在在哪兒?為什麼我聯繫不到她?」

路易斯摘下鴨舌帽和圍巾,淡金色的頭髮在燈光下分外顯眼。他微微俯首,狹長的雙眼射出兩道鋒利似箭的目光,十分仔細打量著沈一然,嘴角稍稍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你可真是個混蛋。」路易斯這次說了中文,那冷厲的語氣將他口音蹩腳的缺陷給掩蓋了。

沈一然盯著路易斯,剛想說話,對方的右手竟突然鑽成了拳頭,一拳搗在他的小腹上。

沈一然瞬間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他猛地垂下頭,做出嘔吐狀。

路易斯捏了捏拳頭,打消了再給沈一然一拳的念頭。

「我真不明白,」路易斯又換回了英語,「顧柒嶼當初怎麼會愛上你?」

「柒柒……她現在究竟在哪兒?」沈一然問。

路易斯冷笑了一聲,坐在沈一然左手邊的沙發上,面無表情道:「她和那個叫顧瞻的男人在一起,已經三年了。當初她答應和顧瞻在一起的條件,就是要顧瞻不再繼續針對你的公司,放你這混蛋一條生路。」

「怎麼會……」沈一然雙眼空洞,仿若失神般道。

「我也是最近幾天才知道了這些,來告訴你,只是為了讓你這該死的傢夥明白自己是靠誰東山再起的!」路易斯咬牙切齒地說,接著起身便要離開。

沈一然身體顫抖著長舒了一口氣,雙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他伸手抓住路易斯的手臂,沉聲道:「告訴我,她住在哪兒。」

路易斯甩開沈一然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便簽和一根筆,在紙上飛快寫了一行字,然後將紙疊好扔到身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一然也從沙發上站起,俯身拾起紙條,並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前的口袋裏。

9.

顧瞻站在海邊,望著波濤洶湧的大海,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顧柒嶼站在他身後,將手搭在他肩膀上,神色卻憂心忡忡的。

「小嶼,沈一然他果然沒對我留情啊。」顧瞻眯著眼說。

「沒關係的,公司沒了,我們兩個還可以一起努力,總能東山再起的……」顧柒嶼的語速很快,像是急著趕上什麼似的。

顧瞻聽著搖了搖頭,抬手打斷了她的話,緩緩道:「小嶼,別安慰我了,我已經沒機會了。」

說罷,他上前一步,回頭沖顧柒嶼笑了笑,又道:「這三年,我很快樂,遇見你,真幸運。」

顧柒嶼剛張開嘴,顧瞻卻突然像頭公牛一樣跑了起來,筆直的沖向面前的大海。

她急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終究遲了一步,隻抓到了那迎面而來的海風。

顧瞻直衝到海岸線上,接著縱身一躍,撲進了大海中。

「顧瞻!」顧柒嶼撕心裂肺地喊道,可又一陣海風襲來,將她的喊聲捲起,混著沙子一起飄遠。

顧瞻沒有將頭探出海面,顧柒嶼只能遠遠望著那正逐個破碎的小氣泡,直到它們盡數消失。

「不!——」顧柒嶼竭盡全力喊出這一個字,但喉嚨卻啞住了,隻發出細若蚊語的聲音。

沈一然搞垮了顧瞻的公司,讓他傾家蕩產,最後還逼死了他。

當初的沈一然,真的死在了巴塞羅那的教堂裡啊……

顧柒嶼絕望地走向筆直延伸到海面上的棧橋,一直走到橋頭,她才仰起頭去眺望湛藍的蒼穹——上面有幾隻雪白的海鷗掠過。

突然,顧柒嶼背後出現了一個高挑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男人拍得十分輕緩,顧柒嶼完全沒有被嚇到,而是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去看男人的臉。

果不其然,正是她心裏猜的那個人。

「沈一然,你還想怎樣?」顧柒嶼的語氣冰冷生硬,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沈一然似乎沒料到顧柒嶼會這樣,慌亂道:「柒柒,我已經讓顧瞻付出了代價,跟我走……好嗎?」

顧柒嶼聽得出沈一然的話是真心的,但卻只是用決絕地一笑來回應他,她說:「沈一然,你逼死了顧瞻,馬上也要逼死我了。我當初為了你答應做他的女朋友,現在算來已經有三年之久了,就算當初我不是真心的,我們兩個也有足夠的時間日久生情了。」

「沈一然,你是個混蛋!沈一然,我不喜歡你了。」顧柒嶼用食指點在沈一然的胸口,然後譏諷地笑了笑,轉身跳進了海裡。

沈一然愣在原地,甚至沒來得及伸手去救她,待到他反應過來時,顧柒嶼已經沒了蹤影。

他覺得雙腿一軟,隨後跪在了棧橋上,兩頰淌出兩行冰涼的眼淚。

「對不起,柒柒……我給不了你我全部的愛,還奪走了你的愛。」沈一然哽咽著低語道。

9.

後來,沈一然隻身一人回到了巴塞羅那,回到了那座禮堂。

這座禮堂他剛剛富裕的時候就買了下來,而且還派人經常打理,和十多年前比起來是煥然一新了。

不過這期間他從未親自來過一次。

沈一然推開被漆成純白色的大門,走進昏暗無光的禮堂,將裏面的燭台一一點亮。

他環顧四周,一眼便看見了那個褪了漆的櫃子——這個櫃子他特意沒讓任何人碰。

沈一然用極慢的步速走到櫃子前,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拉出一隻抽屜。

裏面是落滿灰塵的火柴盒和一張舊相片。相片裡天真的女孩兒捂著臉,傻傻地笑著,讓沈一然回憶起從前的時光。

「柒柒,我好想你。」沈一然雙眼發酸,有淚水想溢出眼眶,但被他努力遏製住了。

「原來我的心,早在十多年前走出禮堂的那一刻,就已經荒蕪了。」

燭火被從門外刮來的一陣風熄滅,沈一然輕嘆了口氣,放下照片,起身走出了禮堂。

我們的故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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