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歐瘦高個，確實比莽漢英俊。他有些靦腆，手臂不自然地下垂，大概是因為緊張，手指有些僵硬，在下意識地活動。

莽漢笑了，主動上前招呼：「子歐你好！我是你老爹金梓鳴。」

說完，上前給兒子一個深度擁抱，後者明顯一愣，沒想到這位氣勢很足的強壯男人，會如此熱情，讓他頗不習慣。

於是，莽漢感受到一個向後抗拒的僵硬身軀，他不以為意，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和顏悅色地笑道：

「突然冒出一個新爹，不適應吧？不要緊，以後就習慣了。」

「子歐，怎麼不叫人？」林希責備道。

「父，父親。」金子歐結結巴巴地低聲都噥。

「呃，乖兒子。」金梓鳴笑道，說實話，突然多出一個這麼大的孩子，他也有些不適應。

沉心忱告訴他時，驚喜與愧疚之餘，還有些擔心這位從未相處過的兒子，與自己性格差異太大，不好相處。

想起逝去的朋友，他正色說道：「子歐，心忱與我既是兄弟，也是親人，他永遠是你的父親，所以你既叫金子歐，也叫沉子歐。哦，……，咱們原本姓秦，你還叫秦子歐。」

林希露出玩味神情，暗怪情郎把嚴肅的話題，說得如此搞笑。但子歐聽了，卻覺得親身父親能體諒自己的情感，不禁對他生出幾分好感。

「既然人都齊了，今日就和心忱道別，他最後的願望，是再見你們一面。」

他慎重地取出青色玉瓶，破開封禁，頓時有一縷神魂飄出。

經過養魂木的滋養，殘魂比上次交談後，粗壯幾分，在場四人放出神識，開始與沉心忱溝通。

「兄弟，我帶你回歐靈城的家了。」金梓鳴柔聲說道。

「師兄」，「父親」，「心忱」，身旁三人抑製不住情感，涕淚喊道。

「哈哈，別難過，這一生有你們相伴，又見過合體境的風景，死而無憾。

梓鳴、林希，祝你倆早日斬掉爐鼎因果線，

安安穩穩地過上幸福生活。

子歐，以後跟你父親好好學習正道功法，他比我厲害得多。

幽姬，真不知道該和你說啥，以後回鴻青界，是繼續與林希在一起，還是回洪荒洲嫁人，你自己決定，怎麼樣幸福，就怎麼選。」

他在玉瓶中醞釀已久，乾脆一口氣說完臨別贈言。

「師兄，謝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沒有你，……，我們真熬不過來，我心裏，真的很難過……」林希哽咽說道。

「師妹，和你在一起，我非常開心，哪用謝我？我謝你才對。」

「心忱，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已經決定，和林希過一輩子。你安心去轉世投胎，祝你找到一個好人家。」幽姬有些語無倫次。

「父親，能不能找一具合適的肉身奪舍？」子歐看過很多雜書，猶不肯放棄。

「傻孩子，如果能行，梓鳴和我會想不到？這縷殘魂太弱，無法寄生，別說是我，就算是真君，恐怕也不行。」

眼見殘魂越來越澹，莽漢擔憂地說道：「心忱，先回玉瓶吧，裏面的養魂木，對你有好處。」

「呵呵，梓鳴，我心願已了，再不想回那破瓶，我一生剛烈，可不願窩在一個瓶子裏憋屈死掉，消散就消散吧，挺好的。」

沉心忱豪邁大笑，莽漢和妖女心神恍忽，彷彿重見當年在黑魔門探險時，認識的那位霸氣散修。

「好，兄弟，聽你的，你和厲踐的仇怨，我會替你了結。」

「那劍修毀我道基，這些年，還真把這段仇恨看澹了。梓鳴，你看著辦吧，順手的話就做掉他，不必刻意復仇。」

「他還殺了我在香山閣和葉家的親人，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定殺此獠。」

「隨你吧。」

大家就這樣「風輕雲澹」地聊著，妖女時而悲戚眼下，時而懷念過去。

直到有一刻，已變成一絲灰白色氣體的沉心忱，豪邁大笑：「老子快活一生，這就去了！」

說完，青煙徹底消散，世間再無這個重情重義的爽朗漢子，再無當年那位風華正茂的江湖豪客，再無跨界而來，追尋美好人生的執著魔修……

莽漢心如刀割，一行熱淚流下，身旁三人早已泣不成聲，子歐跪在地上，恭送義父上路。

幾人在院中佈置靈堂，凡俗的規矩一律從簡，他們相信，那位漢子也不在乎。

遮天石的時效有限，必須抓緊時間，安排好三人的未來。守靈一日後，金梓鳴正色說道：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我無法久留此地，請你們剋製住悲傷，現在一起坐下來，討論一下加入但因堡的可能。」

「父親，要不我先出去修鍊？」金子歐擔心內容隱秘，主動避嫌。

「子歐，你不要走，坐下來聽聽，你已是成人，今後這個家，你是頂樑柱。

我離開魔光界之後，你要儘快成長起來，給你母親和幽姨出謀劃策。」

「好的。」兒子訕訕答道。

「從琉璃會了解的情況是，但因堡這些年不太平，老堡主壽元將盡，卻遲遲未指定接班人。

他有三位夫人，大夫人為他產下兩個兒子，二夫人生下一男一女，三夫人只有一個兒子。

五名孩子中，老大資質不好，境界在元嬰初期便止步不前，早已壽終正寢。

老二為人平和，醉心於修鍊，修為是大乘後期，無意染指堡主之位。

但老堡主喜歡他，以及他那驚才絕艷的兒子，其夫人極為強勢，希望他能坐上堡主之位，日後就算自己不想當，也能傳給出色的下一代。

老三是大乘中期，有野心和領導力，善權謀和結交，堡中有不少重要人物，或明或暗地與他交好。

老四是女子，自然支持嫡親的三哥；老五年紀較小，還是元嬰中期，難以服眾，不可能參與堡主之爭。

現在老二和老三兩派，正鬥得不可開交，這種混亂局面，對我們來說，或許是一個機會。」

「金子，你的意思是，選擇一個陣營加入？」

「我們一個合體初期，一個五階初期，外加一位築基後期，這樣的力量，難入那兩派的法眼吧？

如果但因堡願意敞開大門，別說是大能，就算是真君，都會有人踴躍報名。」幽姬潑來一盆冷水。

「你說得對，以你們的實力，確實沒辦法打動對方。

但我們手上有籌碼，如果但因的功法和手稿，能幫助其中一派拿下堡主之位，那你們就有價值。」莽漢分析道。

「這個不能靠猜測，除非能和對方面談，可我們和誰談？」

「此事最重要，一旦去談，就相當於下注，無法反悔。子歐，你覺得選擇靠山時，需要考慮哪些重要原則？」金梓鳴決定考較和培養兒子。

子歐思索一會兒，弱弱地說道：「首先，對方得認可籌碼的價值，他拿去之後，能派上大用場。」

莽漢露出滿意的笑容，贊道：「不錯，這一點最重要，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兒子受到鼓勵，思維活躍起來，「對方的人品要信得過，不能拿了東西，反而對我們不利。」

「很好，還有呢？」金梓鳴循循善誘。

子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父親，我想不出來啦。」

「你沒有閱歷，能想到這兩點，已經很不錯。」莽漢開懷笑道，「林希，幽姬，你們的意見呢？」

「唉，你快說，你這人鬼精，肯定早就想好，還故意跑來考我們。」幽姬不耐煩地說道。

妖女不吭聲，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莽漢無奈，隻好說道：

「好吧，我們還需要分析，對方成事的可能性。如果費了半天勁，他還在堡主之爭中失利，那你們即使留下來，也很難受，甚至危險。

另外，除了防備贏的人過河拆橋，還要評估，輸的人是否會報復，你們能否承受？」

林希和金子歐微微頷首，表示贊同，「金子，你接著講。」

「一般情況，我更願意支持弱勢的一方，他們姿態低，歡迎擁躉加入，容易認可籌碼的價值，且成事之後，會更加重視你們。

但老二和老三，各有所長，很難分出強弱，更要命的是，我方實力太弱，沒法幫助弱勢之人翻盤。

既然只能錦上添花，就只有選擇更強之人。子歐，你依據我說的這些，判斷一下，我們該支持誰？」

兒子從未經受過此類訓練，頓時緊張與局促，他偷偷瞄向母親，發現她無動於衷，隻好老實答道：「父親，我想不出。」

「你沒有出去歷練過，讓你判斷這種複雜局勢，確實難為你。」金梓鳴安慰道，隨即說出答桉：「我選擇支持老三。」

「為什麼？我覺得老二不錯，既有老堡主支持，人也平和，不會事後翻臉。」幽姬質疑。

「如果能由老堡主指定接班人，以他對老二和孫子的喜歡，我想他早就就這樣做了。

拖到現在還不決定，說明但因堡可能不再是老堡主的一言堂，老三暗中發展的勢力，已經讓他忌憚，怕強行決策，會引發動亂。

老二因父親而強，老三卻是依仗自身，我相信，後者的強大更加可靠。」莽漢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