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逆光而站，橙紅的夕陽餘暉籠在他周身，但不知為何，那雙鳳眸格外黑沉清冷。

沈璃愣了一下：

「……怎麼了，二哥？」

她極少在陸淮與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有那麼一瞬，她幾乎覺得自己從內到外，都被他這一眼看的清清楚楚，徹徹底底。

但也只是一瞬，聽到她的聲音，陸淮與眼睫微動，那抹鋒銳犀利便又悄然隱沒。

「沒什麼。」

他道，

「只是突然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散漫。

說著，他抬腿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沈璃有些意外：

「什麼事兒啊，二哥想的這麼出神？」

陸淮與已經走到了她身邊，聞言微頓，似是笑了聲，迎上她明澈烏黑的桃花眼。

他道：

「在想……你第一次給我打電話。」

沈璃怔然。

他微微偏頭：

「我記得，那天是你回家晚了，蘇媛故意為難你，是不是？」

沈璃點頭，應了聲：「嗯。」

「當時怎麼想到要給我打電話的？」

他繼續問道。

沈璃眨眨眼：

「因為二哥是二哥啊。」

葉家人敢找她的麻煩，卻絕不敢得罪陸淮與分毫。

她揚起小臉，唇角翹起笑：

「抱大腿，不行嗎？」

她眉眼彎彎。

陸淮與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幾秒，也低笑了聲：

「行，怎麼不行。隻給你抱。」

沈璃得到這答案，小腦袋滿意點了點，又問道：

「都過去好久了，二哥怎麼忽然想起這些？」

是啊，都那麼久了，他怎麼會半點沒有察覺。

雁回峰那場意外之後，整整一年的時間裏，她都沒有撥出過那個號碼。

直到他終於在那天晚上再次看到她的背影，直到他追到葉家，正式與她相見，為她撐腰，她才在遇到麻煩的時候，打過來那一通電話。

她甚至不知道他出過車禍，在柏城費諾實驗室總部的時候，擔心的問他，背上的那道傷疤，是不是車禍時候留下的。

——如果她見過那張名片，如果她明確知道當時救的就是他，怎麼還會問出那些話？

她什麼都不知道。

偏偏他先入為主，這才有意無意忽略了這些明顯不對勁的地方。

以至於到現在，才恍然清醒。

可是——

她沒有拿到那張名片，又是怎麼給他打的電話？

包括後來，她知道他不喜歡吃洋蔥，知道他喝什麼口味的咖啡。

那些也是他從未與她提及過的，她卻統統知道。

以及，從一開始，她就對他全然的信賴。

——如果她不知道，雁回峰的那個人是他，那麼，這世上，怎麼會有人，對一個剛認識的人，給予全部的相信和依賴？

尤其，她是在那樣的原生家庭裡長大，顯然更不會輕易將這些交付。

他這片刻的靜默，沈璃並未在意。

因為那句話她其實就是隨口一問，並未真的想他說什麼。

她握住他的手：

「二哥，去吃飯——嗯？」

她忽然一頓，低頭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有些詫異：

「二哥的手怎麼這麼涼？」

陸淮與回過神來，再次看向她。

她正微低著頭，幾縷碎發垂落頰邊，語調輕快自然，正盯著他的手看的認真。

「阿璃。」

他忽然喊了她一聲。

沈璃抬頭：

「嗯？」

他喉結滾動。

明明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這一刻想要說出口，卻如此困難。

正在這時，他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聲。

沈璃看他沒動，問道：

「二哥不看下是誰的消息嗎？」

陸淮與稍稍斂神，拿出手機。

顧聽瀾的消息。

【明天下午三點的諮詢，別忘了。】

像是悶燥封閉的空間裡，猛然灌入了一道冷風。

他忽而清醒。

顧聽瀾應該是知道他回國了，特意發來這條消息，讓他明天下午過去例行心理諮詢。

本來他對這些是拒絕的，但經過和顧聽瀾的幾次談判，二人各自退讓一步。

顧聽瀾不再勸他服藥，他定期過去接受心理諮詢。

其實他的情況整體是不斷好轉的，只是這次他陪同一起去了裡蘭一趟，作息顛倒，顧聽瀾才又來提醒。

他目光微轉，再次看向沈璃。

如果他問下去，就意味著當初的一切，都要重新攤開。

那麼，她也就極有可能知道關於他的那些——

「是顧聽瀾。」

他很快回了一個【好】，而後息屏，收起手機，

「約我明天吃個飯。」

他們兩個關係本來就好，沈璃不疑有他，兀自點點頭：

「哦。」

他握緊她的手，聲色一如既往的低沉溫柔：

「走吧，晚了飯要涼了。」

說著，他帶著她往客廳走去。

臥室之內，那櫃門早已被關上，一切仿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

沈璃覺得今天晚上的陸淮與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

但具體的，又說不出來。

餐桌上，她一邊喝粥，一邊時不時打量坐在對面的男人。

這小動作很快被陸淮與捕捉。

他望過來，眉梢微挑：

「怎麼不好好吃飯，一直偷看我？」

「才不是偷看。」

沈璃輕咳一聲，

「就是在想，剛才二哥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問我？」

陸淮與放下筷子，略作思忖。

他其實已經足夠收斂，但她對他的了解，顯然比他預想的更多。

正在他思量著怎麼開口的時候，沈璃的手機忽然亮了起來，屏幕上冒出一條條消息。

她點開，發現這十幾條全是來自於何曉晨。

嗯……她把之前拍的照片發來了。

【阿璃！這是我篩選出來的最好看的十張！你看看喜不喜歡？另外還有幾百張原圖，我發你網盤了昂！】

沈璃：「……」

照片來的太突然，直接刷屏。

從她和陸淮與出現到離開，短短一小段距離，硬是被何曉晨拍出了連貫的故事感。

而所有的照片裡，陸淮與都緊握著她的手，把她護得很緊。

最後一張，是他們兩個站在出口的背影。

他一手推著行李箱，一手牽著她，身後人群擁擠，身前車流不斷。

他微微低頭，她仰著臉，似是在說著什麼。

互望的姿態。

周圍的景色都模糊，隻他們兩個的模樣最為清晰。

她拿起手機：

「曉晨把照片發來了。」

陸淮與盯著屏幕上那最後一張照片，靜默幾秒，笑道：

「嗯，我要的就是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