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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華》166·天威
真是個小孩子。

看著五皇子身邊那張小圓桌上白瓷碗盛著的酸梅湯,龐貴妃些微怔忡過後,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而後才輕輕搖了搖頭:「你瞧瞧你,這樣沉不住氣,跟你說了,又能如何?」

殿外綠蔭蔥蔥,枝頭有鳥兒在叫,五皇子知道母親並不是真的生氣了,就幾分委屈幾分無奈的道:「您遲遲不肯讓我選妃,又不讓我出宮開府,什麼事兒都不告訴我,我能知道什麼?人人都說我是個廢物。」

他是真的覺得委屈。

他的四哥比他大了一輪多,也幸虧是成婚雖早卻一直生不出孩子,否則的話,四哥的孩子差不多都跟他一樣大了,還有他什麼事兒?

莊王馬上就要生孩子了,還領著差事,眼看著父皇越發的倚重他。

可自己呢?

五皇子十分的不明白,他看著自己母親美麗的臉龐,微微有些疑惑。

難道母妃跟外祖父一家就真的毫無所求?

「真是個傻孩子。」龐貴妃輕輕笑了一聲,而後就垂下頭看了看自己酸梅湯當中漂浮的桂花,輕描淡寫的道:「你這分明就是純善,怎麼叫做廢物?」

她不等五皇子反駁,一雙極為嫵媚的貓兒一樣的眼睛就盯緊了他,而後問:「你是在跟你四哥比?」

五皇子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在母親跟前說了真話:「母妃,我為何不能跟四哥比?難道我就不是父皇的兒子?」

不管是母族還是自身跟父皇的感情,他不覺得自己哪裡就不如莊王。

而且莊王跟他之間的年齡差的太大了,他們之間並沒什麼感情。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需要在這個哥哥手底下吃飯活著的話,想必不會多麼如意。

沒想到五皇子會這麼說,龐貴妃有些詫異的看他,而後竟然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她很欣慰的笑起來,隨即就又嚴肅了臉色:「你知道這些,怎麼還能說是傻?」頓了頓,龐貴妃就又道:「哪怕你不跟人家比,生在我肚子裡,也避免不了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從去年的漕運一案開始,莊王那邊就處心積慮的想要對付你舅舅,這些事兒也不是頭一遭了。」

五皇子聽的色變,他從來沒聽龐貴妃說起過這些。

可龐貴妃緊跟著就話鋒一轉:「可你跟你四哥不同,你四哥要爭要搶要出頭,那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在老二老三出事之後最年長的皇子,他的年紀擺在那裡,開府當了王爺,總是得立下些功績才能吸引人追隨的。」

否則隻長年紀不長能力的廢物,還要他幹什麼?

五皇子似懂非懂,茫然看了龐貴妃一眼。

「他急是好事,他越是急躁,就越是容易出事。」龐貴妃打量著自己纖細白膩的手,微微牽了牽嘴角:「你看,在他的對比下,你這個兒子是多麼的純澈坦誠?」

五皇子恍然大悟。

而龐貴妃已然端著酸梅湯垂下了眼簾:「小五,你已經知道要爭了,這很好。那你接下來就睜大眼睛好好瞧瞧,你才知道這平靜底下,蘊藏著多大的風暴。」

下了一夜的雨,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炫耀奪目,徐永鴻卻根本無心欣賞,他跟在小內侍身後進了這個熟悉的地方,努力保持著鎮定。

夏公公正站在廊下,見了他來,還是跟從前一樣,八風不動的笑一笑,請他進去。

想從這些老狐狸臉上看出些什麼端倪來,那比登天還難,徐永鴻心知肚明,乾脆把心一橫,就直接進了禦書房。

元豐帝正在隔間那邊書桌旁坐著,他不敢多看,疾步朝前走了一段,就猛地在那座紫金四腳麒麟瑞獸香爐跟前跪了下去,

口稱萬歲。

書房裡寂靜無聲,他也不敢抬頭,隻覺得渾身的冷汗都已經將後背浸濕了,才聽見元豐帝淡淡的叫了聲起。

徐永鴻心裡七上八下,昨夜的事情毫無疑問是個圈套,按理來說今天應當是狂風暴雨才是,可現在他進來,卻隻覺得寧靜,彷彿元豐帝就只是跟從前無數次那樣,想到什麼事召他進來君臣之間閑聊幾句。

越是這樣的寧靜,他心裡就越是不平靜,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這片刻的安寧。

果然,沒過多久,元豐帝在上首說了一句:「昨天夜裡,景山的鐘樓塌了,你知道吧?」

.....果然是因為此事!

徐永鴻脫冠除帶,毫不遲疑的再一次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能察覺到元豐帝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背上,那目光如芒在背,刺得他幾乎皮開肉綻。

短暫的沉默過後,元豐帝就淡淡的道:「都進來!」

徐永鴻閉了閉眼睛。

門被打開,首輔楊博、次輔許順和禮部尚書岑榮輝並刑部尚書高平等人魚貫而入,隨後才是魏大人跟徐睿,他們都是被捆著的,形容狼狽,此刻被宋恆押著進來,跪在地上趴伏著,面色慘白。

人都到齊了,元豐帝就問徐永鴻:「殺蘇明清跟蘇桉是你們所為?」

分明他的語氣輕緩,但是聽在徐永鴻耳裡,卻無異於是驚雷,他手心出汗,心中經過這段時間,已經下定了決心,趴伏在地上重重的拜了下去:「聖上明察,臣惶恐!」

「惶恐?」元豐帝冷笑一聲,忽而抄起邊上的奏摺重重扔在了徐永鴻面前:「你惶恐?朕看你是膽大包天!昨夜蘇家死了七人,鐘樓倒塌又壓死了幾名工匠,你如此胡作非為,還敢說自己惶恐?!」

元豐帝一發怒,幾個閣老都噤了聲。

誰都知道這位主兒是個狠角色,自己就是從刀槍劍雨當中走出來的,元豐帝其實極為敏銳多疑,暴躁易怒,誰都保不齊他下一瞬會做出什麼事來。

徐睿跟魏大人都面無人色,一時之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徐永鴻也渾身發涼,好幾次試圖伸手去把那奏摺撿起來,卻都沒能撿的起來,等到終於拿起來掃了一眼,他就面色灰白的趴下去,萬念俱灰的道:「臣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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