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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暖睡鴛鴦》213 月下
在隋玉淡然的注視下,年如絮眼裏的驚慌緩緩,歸於平靜。

「我與連舟從小就認識,這連家,我也不是第一次來。」她轉頭看了眼周圍,這裏種著的每一棵每一根草,她都熟悉。

「連舟在連家的情況,你可能有聽說過,也可能沒有……他自尊心強,不太願意主動告訴別人的。」

「而我,很早就見識過潘鳳芝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不管她說什麼,我都可以當沒聽到。薑小姐初見面,應該聽著刺耳吧?」

年如絮看了眼隋玉,見她依然用那種平靜的眼神看她,她笑笑,往前走了幾步。

前面豎了一架鞦韆,她摸了摸有些生鏽的鐵鏈,不甚在意的坐了下來,好像玩過很多次一樣。

隋玉靜靜瞧她,她對年如絮的印象還停留在年家時,大方,有禮,沉穩低調,不顯然露水。

但她從年如絮的這幾句話裡,聽出了一些別的味道。

隋玉嫁給連舟,名義上是他的妻子,這種話,不應該由外人來對她說。

她暫時不知年如絮什麼意思,隨意道:「這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把潘鳳芝當成個奇葩就行了。更何況,她幾句挑刺的話還傷不了我。」

「我與連舟的婚房在外面,這連家一年都回不了幾次,看見她的次數屈指可數,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她頓了頓,看向年如絮的眼神微深。

「年小姐不如說說,你今兒怎麼來參加了年銘風的生日家宴?」

年如絮的雙腳抵在草坪上,她道:「我之前說過,我很小就與連舟認識。我的太爺爺,與他的外公是舊識。」

「他外公說,他不方便來北城,就托我太爺爺照應一下。每年連銘風的生日,我都會來,算是給連舟撐場吧。」

原來是這樣。

隋玉心下瞭然。

連家庭院深深,但以小家庭為單位來說,連銘風是一家之主,潘鳳芝是女主人,連舟,連信是他們的孩子。

可連舟是連銘風與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身份敏感。隋玉沒法站在嫉妒心扭曲的角度來想像潘鳳芝的心理,但隱約覺得,潘鳳芝在這一天看到連舟的臉,會聯想到連銘風當年與那個女人如何花前月下,那女人如何為連銘風過生日。

隋玉想像了一下,若年如絮不在場,小時候的連舟在這一天必然過得艱難。

年如絮在年銘風的生日這天來年家,是為連舟撐場,也是應了秦老爺子的囑託。

潘鳳芝再尖酸跋扈,也要看年家的面子。年如絮身份尊貴,她不能拿年如絮怎麼樣,就仗著長輩的身份,說些讓人生氣的話,她想把年如絮氣走,可偏偏年如絮是個看著性子軟,卻心志堅定的女孩。

隋玉笑笑,低頭,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蹭草坪。

春天青草生長旺盛,已覆蓋了秋冬的枯黃,月色下,這草色濃墨似的,更看著生機勃勃的。

她道:「所以年小姐這會兒來這偏僻院子,告訴我這些,是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還是想說,今後的每一年,你會繼續與連舟外公的約定,照舊前來?」

年如絮雙手放在腿上,後背挺直。她的臉龐白如瑩月,晚風吹起她的長發。

她是世家小姐,坐鞦韆上都有端莊的韻味。

隋玉看她嬌美的模樣,腦中不知怎麼的浮現顧蘊的臉。

顧蘊總覺得自己是端莊淑女,眼前這位才叫真淑女啊,不急不躁,榮辱不驚,柔軟且堅韌。

年如絮笑看著隋玉,道:「這要看浦小姐。」

「不瞞你說……」年如絮輕笑了下,「我太爺爺一直希望,我能與連舟走到一起。」

意思就是,如果隋玉忍受不了潘鳳芝,那麼她就會幹涉進來。

隋玉微揚了下眉:「你是說,讓我成為連舟的守護人,讓他不在這連家受欺負?」

她穿著單薄,四月晚上風依然寒涼,她隨性的將手抄在口袋裏,那笑意看起來有些涼薄,大有不管他的意思。

年如絮瞧她模樣,微微蹙了下眉。

隋玉輕吸了口氣,隨即一臉嚴肅認真的道:「連舟是個男人,他不會躲在女人的背後尋求庇護。如果他是個軟弱的男人,那還真與我的性格不一樣。」

話音落下,兩個女人的目光對視著,四周寂靜無聲。

年如絮嘴唇微動了下,想說些什麼,眼角餘光瞥見連舟走了出來。她臉一變,笑起來道:「連舟,這鞦韆架很久沒上油了吧,晃起來吱吱響。」

連舟踱步過來,他隨便瞧了一眼那鞦韆,淡淡道:「我很久不回,這鞦韆用不著了,隨它。」

他看了眼隋玉,見她輕輕弓背,問她:「冷了?」

隋玉點點頭:「有點。」

連舟握住她的手:「我酒醒得差不多,回望晴湖。」他再看向年如絮,「我送你回家。」

說著,拉著隋玉往後門走。

從這往後門走,比再走一段路從前門出去要節省時間。

連舟已經通知了司機把車開到後門守著。

年如絮站了起來,跟在他們身後,她回頭看了一眼那一架鞦韆,咬了下嘴唇,眼底閃過落寞。

那架鞦韆,是她第一次來連家時,少年連舟親手為她做的。

連舟是連家的大公子,卻沒有一件玩具,她來時,沒什麼玩的。她說他這裏地方大,但很單調,應該多個鞦韆。第二次她再來時,院子裏便多了那一架鞦韆。

而今,年如絮覺得自己就像是那一架鞦韆,陪著他渡過了那段時光,他大了,身邊有了別的人,已經不需要她了……

司機早就等候在門外,看到年如絮,習慣性的開後車座門:「十二小姐。」

隋玉回頭看了眼年如絮,再看了看連舟。

年如絮卻輕笑了下,道:「我今天坐前面。」

司機被連舟冰冷的視線盯得頭皮發麻,暗自敲了下腦袋。是啦,連先生已經結婚了,怎麼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司機賠著笑,替年如絮拉開副座駕的門。

隋玉進入後座,連舟拉住年如絮的手臂,低聲道:「你坐後面吧。」

後座舒服,安全,也是表示對客人的尊重,作為一個男人,他理應風度。

年如絮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幾秒鐘都沒移開。

連舟後知後覺,順著她視線一看,鬆了手。

接下來,就按照連舟說的那樣各自坐上了車,在各懷心思下,車輪碾過路面,駛入夜色深處。

車廂裡安靜,司機這一路都屏息凝神,不敢多看。

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一覺睡醒就成了太太的女人,司機覺得以往流連花叢,無往不利的連舟在此時有點坐如針氈的感覺,沒有了情場老手的風流不羈。

司機先將年如絮送回了年家,連舟再從前座轉向後座,車子再次駛入夜色深處。

年如絮站在台階上,看著那消失了的車影,獨自站了許久。

她心裏空落落的,想著浦隋玉說的那句話,連舟是個男人,他不需要女人的庇護……

是這樣嗎?

是不是因為她總想著,他在連家處境艱難,想幫著他,讓他覺得難堪了,才漸漸疏遠她?

「還看啊,車子早就走了。」身後一道嬌俏聲音響起,「再看他也不會回來。」

年如絮回過神,看到年如櫻正站在燈火下。她手上抱著一隻碧藍眼睛的暹羅貓,噙著高傲又嘲諷的笑,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貓。

年如絮掃了她一眼,拎著裙子拾級而上,不理會年如櫻的冷嘲熱諷。

年如櫻對著她的後背繼續道:「喜歡就去追回來,又沒有領證。」

年如絮腳步一頓,年如櫻緩緩的跟上來,偏頭看她道:「我們年家身份尊貴,連舟區區一個私生子,你十二小姐還配不上他?」她的臉色瞬間冷下,「丟什麼臉呢?」

年如絮眼睫微顫了下,她看向年如櫻:「十姐,你在太爺爺的宴會上,對霍衍大獻殷勤,又是替誰抬了轎子?」

浦隋玉那一桌本是無人問津,年如櫻那一去,不正是泵隋玉抬轎?

說著,年如絮不管年如櫻冷氣紅了的臉,徑直走向裏面。

年如櫻氣得跺腳,這死丫頭就會仗著老太爺的寵愛,不把她放在眼裏!

哼,裝什麼苦情癡情女,再裝也換不來連舟看她的一個眼神。

年如櫻眼眸一轉,愛情要主動爭取,盼是盼不來的,她要把霍衍追到手,看她怎麼羨慕嫉妒!

……

望晴湖別墅。

隋玉將連舟脫下的西服外套掛在衣架上。

她看了眼癱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我看你晚上都沒吃什麼東西,要不要讓惠紅給你做點吃的?」

慧紅原是連舟請的鐘點工,隋玉住進來之後,連舟不想她辛苦,便把惠紅從家政公司挖過來轉做了住家保姆。

她人勤快話不多,守秘密,隋玉也喜歡。

連舟像個小孩子似的朝著她伸長了手臂,隋玉捏捏他的手指,他轉手握住她手,稍一用力,便把隋玉拽到了他身邊,順勢將她抱住。

隋玉還不習慣他這樣的親近擁抱,稍稍掙了下,他的頭埋在她的肩膀,悶聲道:「惠紅睡下了,就不吵她了吧。」

隋玉側頭看他,從他的舉止來看,他情緒不高。

沉默了會兒,她還是開口道:「連舟,我有話想跟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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