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傅斯年拖著疲憊的身軀從胡方和鄧鋒那裏離開，踏上了返回賓館的路；一路上，他緊皺著眉頭，大腦一直在倔強地胡亂運轉著；雖說沒能縷出一個清晰的思路，但他就是難以接受這麼失敗的自己。

案子一件接著一件地出現，完全不給他攻克和突破的機會；他感覺兇手在玩他，在耍他，挑釁的並不是警方，而是他這位著名的大偵探。日子雖然變得不再枯燥了，但是遲遲沒有進展的僵局，讓他本以為很堅強的內心也逐漸變得軟化了。到那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只是凡胎肉體，也會湧現出暴躁和憤怒的情緒。

他承認自己是幸運的，天賦過早地被激發了出來，並且一生中沒有走什麼彎路，進入社會的那一刻起，所從事的就是自己熱愛的行業，並且沒有過多掙扎就融入了其中，然後逐漸地展露頭角，收穫了名聲、威望和金錢。也許正是因為，這一路走來太過順利了，在他的人生當中，也沒有遇到什麼過大的人生挫折，讓他無法切身體會到生活的艱辛和不容易。所以，他總容易認可自己，總容易充滿自信。

可偏偏上天不想讓他這般舒服地過完一生，就開始給他安排劫難，製造難題讓他去攻克。於是，在某個平常的一天裏，讓他遇上了10.21連環失蹤案。而自從他遇到這起案子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片刻消停過。

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也絞盡腦汁、費盡心神地去嘗試解決眼前的困境。可是到目前為止，案件一個接一個的出現；他也確實憑藉著一己之力，將案件的進展進行了推進。

他成功地讓這起案件暴露在大眾的視野裡，並且成功地藉助了警隊裡的力量。可是兇手們利用天時地利，將犯案的痕跡抹得一乾二淨，這給案件的調查大大地增加了難度。而且在案件之間的相似之處也越來越少了，多了很多不一樣的所在。

一開始，傅斯年以為黑衣人針對的是家在A市的有權有勢的大學生們。可是方月案子的出現，打破了這一點，使得受害者的範圍突然間就變大了。雖然仍舊保留家在A市和大學生這兩點，但是不再是有權有勢了，而是普通家庭也成了黑衣人的目標。

有點隨機化了，但是這起連環失蹤案，又一點也不像激情殺人，因為不存在犯案過程演變和進化的痕跡；怎麼看都像是，黑衣人有計劃有預謀的犯案。傅斯年能夠感覺得到，黑衣人以及他背後的組織或者團火，犯下這樣令他頭疼的案子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且這目的，也肯定是一點也不簡單的。不圖財不圖名，那他們到底圖的是什麼呢？

傅斯年怎麼也想不明白，頭也變得越來越疼了起來。他用手抵住腦袋，忍不住揉搓起了額頭，微閉著雙眼，感受著車窗外虛晃的人影和都市的身影，突然間湧現出了一股莫名的悲傷。

他不知為何而悲，只是看著外面的芸芸眾生，他突然間就變得傷感了起來。

至於為誰傷感，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就說感覺這個世間流淌著一股濁氣，正在不知不覺地吞噬著世上所有人的身心。外面的那些人好像從來沒思考過自己為何而活著，因為活著本身已經變成了一個既定事實，所以人們要麼現實要麼天真。

現實的人就現實地活著，天真的人就天真的活著。每個人的活法都不一樣，但傅斯年總感覺所有的人都活在一個巨大的牢籠裏面，無形的壓力無處不在。當活著本身不再成為奢侈的時候，這個太平的世界裏就容易亂象叢生，各種作妖的場面層出不窮。

傅斯年以前日子過得愜意而自在，所以很少會有這方面的苦惱，也很少會去思考這方面的問題。但是最近的這一切經歷，讓他感到無力，讓他覺得精疲力盡，總感覺太累了。

這種累絕不僅僅來自於整日的奔波辛苦，因為以前他每一次處理這樣棘手的案子的時候，他都是這樣奔波勞累的。但那時候他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感覺，總感覺渾身上下都提不起勁來。案件遲遲沒有突破性的進展，這導致他的鬥志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雖說不至於一蹶不振，但也確實很影響他的士氣。

反正現在是坐在車裏，雖然有警察同志們的陪同；但是他擺出一副什麼也不想說的姿態，警察同志們便也識趣，便也保持著沉默，不去打擾他。他也樂得清凈。表面上一會兒看著外面的風景，一會兒閉目養神著，實際上他是故作淡定，他的內心早已經浮躁不安許久了。只是他在努力剋製著自己，不讓自己在人前失態或者出醜。儘管他明知道自己這樣的偽裝很脆弱，極有可能任何一個人，但凡用點心，就都能察覺出他的偽裝。

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前面不遠處就是他入住的賓館了。他再怎麼忍不住，也就差這臨門的幾哆嗦了。好在多年的偵探生涯練就了他超強的忍耐力，所以最終還是保持住了那個姿態，挺到了下車進入賓館的那一刻。

當他保持鎮定和其他的人揮手道別的時候，前一秒還在淡定微笑，門關上的下一秒，他就長舒一口氣，整個人也不再抬頭挺胸收腹了。而是如破了的皮球一般，瞬間泄了氣，兩隻手拖拉在一旁，無力地朝著床頭倒去。

經歷過鄧富康和胡凱的案子，在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之後，他開始意識到受害者的目標對象又發生了改變。不再是有權有勢的人家，也不再是普通人家，而是特殊群體特殊背景下的大學生。

這可太有意思了，原本黑衣人將受害者的目標轉移到普通人家的時候，傅斯年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的。因為普通人家的這個範圍真的是太大了，太廣泛了，讓他從這個範圍裡去深入挖掘其他的受害者，那無異於在大海裡

撈針吶！

現在目標變成了像鄧鋒這樣的社會人家的大學生孩子，雖然範圍再一次被明確了。可是這種明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不如不明確。因為這種明確，更像是兇手的刻意為之啊！

感覺對方是刻意這麼做的，刻意讓他的目標變得多變而難以捉摸。這樣的話，就能極大的分散調查者的精力。同時，極大的增加案件調查的難度。這會導致包括傅斯年在內的其他調查人員明知道還會有其他的受害者出現，但是他們卻無能為力，沒有目標也沒有方向去預防和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而且從鄧富康和胡凱兩人失蹤的案件中也可以看得出來，實際上這些案件都是很早就發生了的；並且這些案件都是在那段時間裏發生的，現在之所以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傅斯年的面前，那只是他們被人們發現的時間先後的不同而已，並沒有其他的原因。

現在的傅斯年就開始沒好氣地想著，乾脆我們什麼也不做，就等著那些案件它們自己暴露出來好了，也省得浪費了大家的這麼多精力，到時候還是要靠著黑衣人的施捨和故意為之來發現端倪。

只是傅斯年受不了這麼沒出息的自己，其他的調查人員也受不了那些可惡的兇手們對警務人員的這麼漠視。顯然已經挑戰到了他們的權威，不管黑衣人及他背後的團夥是不是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們的行為所帶來的影響和後果，的確是冒犯了警方的權威和傅斯年的威嚴了。所以，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握緊了拳頭，一定要將那神秘的兇手給抓住，消了自己的一口惡氣。

就這樣胡思亂想了一陣子，傅斯年的心緒仍舊不太平；只是那雙眼皮就慢慢地變得沉重了起來，一眨一眨的。原本眨動的速度就很緩慢，待太過沉重的時候，眼皮合上無力地掙扎了一下，就再也睜不開了。就這樣緊緊閉著，伴隨著洶湧而來的睡意。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此時此刻他只是感到很累很累。

那時候的他，連鞋子都懶得脫，衣服都懶得換，也根本就起不來，更別談去洗澡了。他隻想好好地睡一覺，哪怕夢裏什麼都沒有，只有無盡的黑暗。

這一夜，過得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很短暫；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這一夜是怎麼過去的，反正雙眼一閉，整個人好像就同整個世界脫離了。在他的眼前什麼都沒有，就連腦海中的煩惱都被濃鬱的黑暗籠罩。天什麼時候亮的，他也絲毫沒有察覺到，待他睜開雙眼的時候，陽光已經很刺眼地射了進來。

他痛苦地深深地閉了閉雙眼，一副十分不情願的表情。說真的，即便是陽光在喊他起床，那一刻的他卻仍舊不想起來。至於為什麼，那就是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起，就是想徹徹底底地睡個懶覺，想鑽入自己的夢裏，逃避那不願逃避的現實。哪怕夢裏什麼都沒有，只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