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

銀行家屬院。

路媽怔了好久，握著手機沒說出什麼話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路揚在撒謊，為了把錢退給他們。

她了解路揚，自家兒子從小到大在同齡人裡都是中上遊，每一方面都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天賦。

可就是這個平時不怎起眼的兒子，突然跟她說賺錢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二十萬。

她隻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路媽抬頭，看向剛才暫停的電視，屏幕上的畫面，恰好停留在顧清寒飾演角色的出場，素白衣袍於身，裙幅挽迤三尺有餘，顏如琬琰，眉似遠山，漂亮得不像話。

「你什麼本事能賺錢了？」路媽說，只是眼睛還看著電視機上的顧清寒。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可路媽覺得婆婆看兒媳婦也同理。

但必須承認的是，在她的眼中，顧清寒要比路揚優秀太多，對於兩人的戀愛她也很意外，只能歸結於真愛。

「幫顧清寒寫了兩首歌。」電話那頭傳來路揚懶洋洋的聲音。

「寫歌，給小顧？」路媽冷冷地說，「退回去。」

路揚哭笑不得，他當然知道老媽在想什麼，無非是覺得顧清寒在照顧他的面子，藉著買歌的名義給他送錢。

「這真是我賺來的，兩首歌都是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出來的。」他說得大言不慚。

「我去問下小顧。」

「你們倆背著我做了什麼，為什麼電話都安排上了？」路揚說著，但通話結束。

他只能在風中凌亂。

.

魔都。

魔音音樂工作室。

顧清寒在棚子裏錄歌，左手邊是一張張寫滿詞曲的紙張，每一張都代表著錄製完成，能夠放進專輯。

現在是最後兩首歌的錄製，只剩下《說了再見》和《楓》，儘管那天的錄製效果很好，但她覺得還能更好。

可練啊練啊，練到最後她也唱不出那種感覺，儘管顧添衡等人豎了無數次大拇指，換來的只是她的搖頭。

那樣的感覺實在難以形容，總覺得歌曲化作寶石飄在自己面前，伸出手的時候始終差了一步，哪怕碰到了，卻發現只是虛幻。

她又在練了，這是第十九次，前奏旋律剛剛響起，那頭的顧添衡把她的手機舉了起來，是來電提醒。

「誰？」顧清寒問，錄製中斷，她有點不爽。

「你媽。」

「那是你媽。」顧清寒比出繼續錄製的手勢，「不接。」

耳機裡再次響起悲愴的鋼琴聲，顧清寒把呼吸平穩，再次準備開唱的時候，顧添衡又把手舉了起來，依舊是來電提醒。

「誰？」顧清寒控制著怒火，「等下把我手機關掉。」

「不認識......上面的備註是於姨。」顧添衡說，「我掛了。」

「別掛。」顧清寒趕忙拉住，「大家先休息一下吧，我接個電話。」

顧清寒打開門，接過手機跑到一旁的房間，留下滿頭問號的顧添衡。

作為親哥，顧添衡可以對天發誓，從小到大就不知道有哪個阿姨姓於，而且看顧清寒的樣子，那地位比自己親媽還高。

你怎麼不認她當媽？

「喂，阿姨，怎麼了？」顧清寒輕聲問，她的聲音很溫柔。

這些天來，路媽總會對她噓寒問暖，如果拋棄身份，更像是母親的關懷。

換而言之，呆木頭路揚跟她聊天的內容，遠不及她和路媽的十分之一。

名義上路媽是自己的未來婆婆，可事實上，這一段關係是假的，但她始終拒絕不了這樣的關心，像是飛蛾撲火。

她是個女孩，為了熱愛進入娛樂圈，可父母只會阻攔，後來路媽給了她溫暖，她不能不尊重她。

「小顧你是在錄歌吧？」路媽在電話那頭拍大腿，「誒呦，剛剛腦子一熱就給你打電話了，忙不忙，忙的話阿姨等下再打。」

「沒事的。」

「那阿姨說快點了，不能打擾你；路揚跟我說，他寫了兩首歌給你，賣了二十萬，有沒有這一回事？」

嘴上說著長話短說，但路媽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

「小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啊，我們兩個老的真的用不了多少錢，有錢你們慢慢攢就好了。」

「還有路揚那個傢夥啊，他能寫出什麼歌來？你不要因為他而放棄自己的事業啊，我們路家的男人聽老婆話不假，但沒有哪個是靠老婆吃飯的。」

「他有手有腳，不需要你特別關照的，你要保證自己的事業不受影響啊。」

路媽的聲音也很輕，就像是雪鬢霜毛的老人家在教小孩子怎麼做事，寵溺至極。

可顧清寒隻覺得像是雷鳴，她怔怔地握著手機，親媽的電話再一次打進來，明明都是媽媽，-為什麼差距那麼大？

她再次掛斷親媽的來電，「阿姨，您別多想了，路揚給我寫的那兩首歌真的很好，我最近打算髮行專輯，現在還不懂要從裏面選哪首當主打歌呢。」

「真的？」路媽明顯還沒接受這一事實。

「真的啊阿姨，我馬上要錄歌了，他們都在等我呢，到時候專輯出來了我把第一張發給你，路揚寫的歌真的很好，你不用擔心了。」

「好，好，好，那我先掛斷電話了，路揚這臭小子，也不知道多解釋一下。」路媽說，「你們兩個要好好過啊。」

電話掛斷，顧清寒靠著牆壁慢慢蹲下，她清楚地知道路媽的意思，但那是基於她和路揚的虛假關係，沒有路揚，她和路媽就是陌生人。

可不知怎的，她害怕那一天的到來。

大概是想擁有這樣的媽媽。

顧清寒拿出手機，望著與路媽的通話記錄發獃，上方，親媽的信息不斷彈出。

【年紀大了就應該結婚，一天泡在那大染缸裡有什麼好處？】

【你徐叔叔的兒子回國了，你們明天要不要見上一面。】

【你可別學你哥，別一天帶一個回家。】

「差距真大。」

顧清寒嘴裏緩緩吐出這四個字。

【我戀愛了。】她編輯出文字，這樣的謊言明顯能堵住親媽的嘴，但最後還是刪掉了，她說不出口。

剛才或許的確是有那麼一些衝動，可她清楚，現在還不是時候。

「錄歌。」

她走出房間，拉開錄音棚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