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是一個年輕女人，臉色蠟黃，躺在一堆皮毯子中一動不動的，看起來出氣似乎比進氣還多一些。

馬車裡面的藥味很怪異，李重潤很努力地聞了聞，發覺除了一些常見的藥物，似乎還有焚燒阿芙蓉之後那種怪異的香味摻雜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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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侍女正在裡面照顧著那個女子，見李重潤進來，本想訓斥，且聽到馬車外伏顏用回鶻話說了兩句什麼，兩個侍女便趕忙行禮告罪。

兩個侍女都會說漢話，實在是難得。

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又問過了身邊隨身照顧的兩個女僕發病的時間和病情，李重潤判斷應該是腸癰，也就是後世常說的闌尾炎。

而且在仙蕙解開患者的衣服左右看了一圈，還發現因為臥床久了，還引發了褥瘡。

闌尾炎極疼，看來給這位首領看病的醫生便用了大量的阿芙蓉鎮痛，這也是馬車裡面熏得人睜不開眼睛的藥味的來源。

帶著仙蕙從馬車上下來，李重潤迎面就見到了兩個正在馬車下等著的少年。

不著急跟他們兩個說起來這病人情況怎麼樣，李重潤先琢磨起來了這些人的來歷和出門的意圖。

看馬車裝飾豪華的樣子，加上方才那個叫月裡朵的小丫頭脫口而出的父漢，不難猜出她父親應該就是鐵勒九姓中回鶻部落的首領。

唐人強盛，所以對周邊的這些番邦異族並不上心，所以對這些遠在突厥北方的異族了解的很少，只不過是統稱鐵勒九姓而已。

不過回鶻這個名字李重潤好歹還是知道的，好歹也算是後世幾位西域風情女星的祖先，也難怪那位名叫月裡朵的小丫頭能有堪比仙蕙和裹兒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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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是回鶻人的首領的孩子，回鶻人世代被突厥人壓製，所以前朝征伐突厥時，回鶻人也曾出兵協助大唐剿滅西突厥，還在甘州涼州等地獲封了不少土地，但是聽說他們的首領一直在自家祖上流傳的磧北一地遊牧。

磧北，就是蒙古高原以北，後世被稱作西伯利亞的那塊苦寒之地。

只不過為何兩個回鶻的王子和公主會帶著自家家眷不遠萬裡地穿越茫茫大漠來了此地？

「李白兄？李白兄？」

李重潤琢磨了半天，直到那個漢名伏顏的少年又重新喊了他一遍，這才勉強想起來自己這會兒正化名李白。

「啊，伏兄，方才思慮這患者的病情，一時沒有聽到伏兄招呼，還望伏兄見諒。」

「內人情況怎麼樣？」

「情況有些緊急，現在最主要的是腸癰，褥瘡倒是好解決。」

李重潤前一世就知道個偏方，用蒲公英煮水擦拭可以治療褥瘡，最近正是開春的光景，到處都是萌發出的嫩芽，這草原上地標不好找，蒲公英倒是甚多。

「腸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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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顏雖然在國子監學過一段時間的學業，只不過根據國子監裡面外國留學生多都是學些算學或者製書之類的雜學來看，多半也沒接觸過醫學，所以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看向李重潤。

「就是腸子裡面有一塊發炎了，如果輕微的話，還可以用藥物解決，不過看她現在這個樣子，估計是要儘快手術才行。」

「手術？」伏顏聽了越發的蒙圈了，「那又是什麼東西？」

「就是用刀把病人的肚腸剖開，把病變的那一塊摘掉，然後再重新縫合回去。」

「肚子剖開人還能活？」

伏顏還沒說話，在一旁的月裡朵眼眉一豎，登時就發起飆來：「我看你這個假和尚就是沒安好心，我們兄妹救了你一命，你竟然想著把嫂子的肚子剖開。」

好在伏顏是懂得些進退的，而且畢竟在國子監讀過幾年書，多少知道些漢人的修道之人會一些奇奇怪怪的法術。尤其是方才在李重潤大戰黑熊的時候，他跟妹妹可是眼睜睜地看著李重潤空手搓了個大火球出來，這也就越發地確信這位自稱李白的漢人是個修行了法術的修道之人了。

當然，只要是他不知道有手榴彈這種東西。

加上眼看著自己媳婦馬上就要不行了，這幾天隨隊的薩滿開的草藥越來越多，她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多少有些病急亂投醫的他唯恐自家妹子衝撞了李重潤，連忙把她往身後扯去。

「李白兄，李真人，你可知道那個叫什麼手術的法術？」聽李重潤說得這般清楚，伏顏內心不由得升起了一絲希望。就連稱呼都已經改了，儼然已經把李重潤當成了得道仙人一般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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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不是法術，之前三國時期華佗醫生替關雲長刮骨療毒，便是手術的一種。」

「原來是用那三國志中的手段，不知李真人可否知道施術的手段？要用什麼條件儘管說。」那伏顏倒是沒白在國子監學了幾年書，居然連三國志都看過，這倒是讓李重潤少了許多解釋的功夫。

「現在條件還不合適，需要的許多東西都不全，李某擅自問一聲，不知隊伍此去何處？」

這麼大一支車隊，不可能只是為了出來散步，從那北海以西跨越幾千裡路，還沒有帶多少部隊，多半是為了外交。只不過不知道是去突厥的雲中還是過河套去長安接著過關去神都洛陽。

馬隊果然是要去往雲中，原來這得病的女子是突厥可汗的女兒，為了籠絡回鶻這支鐵勒人中的大勢力，嫁給了伏顏為妻。

本來只是一樁政治婚姻，結果這位突厥的公主性格非常不錯，漂亮又會來事，而且還和這位名叫伏顏的小王子恩愛非常，好歹算是這種宮廷悲劇中難得的溫馨場景了。

這次出行本來是聽聞自己妹妹出嫁了，專門給這位王子妃來了書信請她來雲中觀禮順便見上一面，不然以後神都距離北海將近萬裡，姐妹倆便算是天各一方了。

只不過趕上前些日子生產，加上雲中又有宣召，說是要召集北地的部落開春後到雲中議事，所以才拖了些時日，誰知道還沒到雲中，這位廣受讚譽的王妃便病倒了。

「這麼說，車隊是往雲中去的？」

李重潤皺了皺眉頭，裹兒她們如果知道了自己失蹤，一定會前來搜救，但是不利於趕路的輜重，肯定會照著原定的計劃往烏梁素海進發，所以如果想儘快手術的話，最快的路徑便是趕往烏梁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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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可是有了法子？」

「車隊不知道能不能趕往烏梁素海？」

「但憑李真人一句話而已。」

伏顏畢竟是堂堂的王子，又不像李重潤這般一點架子沒有，只不過打了個呼哨，一個頭戴扇形貂帽的傳令兵飛奔了過來，伏顏用回鶻話吆喝了幾聲，傳令兵打了幾聲呼哨，龐大的車隊便緩緩地往西南方向轉向了。

「等等我去取些樺樹的樹汁來，樺樹汁可以消炎鎮痛，雖然效果不強，多少可以緩解一二。」

用了大量的阿芙蓉，想來後續的戒斷反應也會要了人命，李重潤覺著還是少用為好，白樺樹的樹汁中也含有阿司匹林，在這沒有什麼抗藥性的時代，沒準還能管用。

李重潤先去地上薅了幾把蒲公英，洗凈了讓那女子的女僕給煮上，找伏顏要了一把刀，便準備去樹林中取些樺樹汁過來。

這一片白樺林頗為巨大，倒是能產出不少樹汁，當然，取白樺樹汁也只是一個理由，更主要的是，李重潤還想著給後續搜尋自己的廠衛軍們留個指路的方向。

砍下了幾個樹枝，在地上擺了一個碩大的箭頭，指向烏梁素海的方向，李重潤又在好多樹上刻了「我隨車隊往烏海去了」的字樣，希望後面趕來的搜救隊能看到。

用皮囊盛了半囊樺樹汁，車隊還沒走出去多遠，車隊方才留下了好幾個人好幾匹馬等著自己和仙蕙，李重潤便匆匆地上了馬，跟著往那車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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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兒帶著廠衛軍趕到這片樹林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一早，李重潤在天上飄了大半晚上，居然就已經往西北去了三四百裡，好在廠衛軍剛剿滅了一支準備打自己埋伏的部隊，每人都繳獲了不止一匹馬，一路換乘，只不過一天的功夫，廠衛軍們居然就已經趕到了。

「公主殿下，前面有發現！」

一個晝夜沒有休息的奔波，眾人的眼睛都有些紅彤彤的。十三的眼神最尖，率先發現了遠處的樹林裡面有一片燒焦的痕跡。

「看，地上有個箭頭！」

衝下一條矮坡，樹林的全景就映入了眾人眼簾，大家便都看到了地上的那一個碩大的箭頭。

「箭頭指向西南？那是烏梁素海的方向！」

裹兒不免有些興奮，「阿兄知道咱們肯定會派人按照計劃前往烏梁素海，他這是自己準備前往烏梁素海去了。」

阿蘭卻只看到了樹林中已然燒成了灰燼的那個熱氣球，也沒言語，徑直地拍馬前去了灰燼那裡。

熱氣球包括吊籃早已經被燒成了白灰，隻留下了一個依舊完整的銅爐，阿蘭有些氣憤這東西差點坑死了自家相公，飛起一腳便把銅爐給踹飛了好遠。

銅爐一路磕碰著濺起了不少煙塵，漏出來了藏在灰燼中的黑熊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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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有隻被箭射死的熊瞎子？從雙目貫入，還是高手所為。」眾人聽見銅爐的聲響，也都湊過來看看情況。

「不是王爺。」

「肯定不是阿兄，他自己說過自己不會射箭，也看不上那玩意兒。」

裹兒自然知道自家兄長的尿性，實際上李重潤的原話是：「有槍誰還射箭啊。」

不過氣球雖然已經燒成了灰燼，好在沒有發現有人受傷的痕跡。

車隊的痕跡很重，雖然經過了一天，卻還留在草原上一道深深的車轍，眾人又發現了李重潤留的字，雖然不清楚車隊是個什麼來頭，畢竟是確定了李重潤和仙蕙肯定沒事，而且還已經往烏海去了，大家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這才放鬆了一些。

「老天保佑。」

阿蘭也沒了平日的冷酷，雙手合十的四面八方的拜了幾拜，嘴裡還一直念叨著。

「嫂嫂，先去接阿兄要緊，要拜神咱們接了人再拜謁不遲。」

裹兒雖然嘴上說得著急，畢竟只是個小孩子，在馬上熬了一天一夜，實在有些睏倦不堪，只不過剛跟阿蘭說了一句話，竟然就撲倒在她懷裡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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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軍下馬，休息片刻。」

裹兒睡著了，阿蘭看了看早已經疲憊不堪的廠衛軍，下令修整片刻。

等到李重潤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將近晚上的時候了。

「李白兄，車隊後面跟了一支身份不明的馬隊，看衣裝和你差不多，是不是你說的搜救你的人馬？」

伏顏聽了手下人的報備，特意前來詢問李重潤。

「灰衣灰袍？」

李重潤穿的一身廠衛軍的打扮，想認錯都很難。

得到了肯定的回復後，李重潤不免有些喜上眉梢：「這麼快就追上來了，看來咱也沒這麼倒霉。」

車隊剛停下不久，準備稍作修整之後繼續趕路，而仙蕙這會兒正在馬車裡面幫王子妃用蒲公英水清洗褥瘡，一時半會兒走不開，李重潤便找伏顏要了匹馬，徑直找裹兒去了。

伏顏本想挽留一下，卻想起來好像這位李真人的妹子還在陪著自家媳婦，也就沒刻意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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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重潤回來的時候，伏顏很驚詫地發現本來在馬車上的妹子怎麼和李重潤一起從東北邊過來了？

李真人臉上怎麼還紅紅的一片，好像被人抽了一頓一般。

「這位是回鶻的伏顏王子，仙蕙正在馬車裡面幫他夫人清理傷口。」

笑呵呵地給雙方引薦了一下，只不過說話的時候牽動到了方才被阿蘭抽了一記的腮幫子，有些疼，李重潤扛不住地抽了兩口涼氣。

「這是我另一個妹子裹兒，這位是我夫人。後面那些是我兄弟，這次出門試驗，沒想到出了些意外，倒是讓王子殿下費心了。」

「李真人實在是客氣，昨天就說過，順手為之罷了，多少也是個善緣。」

李重潤現在是伏顏的唯一的希望，所以對他還是非常客氣。

仙蕙這會兒已經忙完了，剛從馬車上下來，一個端著黑瓷盆子的薩滿就跳上了馬車。

那白樺樹汁能退燒，不過消炎和止疼效果沒有想象中的好，還是要用些阿芙蓉才能壓製得住。」

天黑了不少，加上仙蕙最近好像有些近視，沒看清李重潤身邊站的是誰，走近了才發現裹兒已經追了上來：「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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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兒也看見了仙蕙，自幼沒這麼音信全無的分離過的二人又哭又笑地就抱在了一起：「姐姐終於找到你了妹妹。」

兩個人互相叫妹妹的場景讓伏顏有些詫異，不過見李重潤都熟視無睹了，也只能當成是修仙之人的怪癖。

「敢問王子，此去烏海多遠？」

「聽嚮導講，大約還有一百五十裡，等下修整完就出發，子時應該就能趕到烏海畔。」

「那就抓緊出發，病人的病情實在是不容耽擱。」

烏海便位於李重潤準備探查的豐州，這一路過來，還沒到烏海，就已經見了好幾個小部落，密度比陰山以北要高上了許多，回鶻人不少都聽得懂突厥話，倒是不缺翻譯，李重潤發現這些小部落居然都是這一年間從北地遷移過來的。

越發確定了突厥這一次一定有陰謀之後，李重潤便把主意打在了這位伏顏王子的頭上。

不過在計劃執行之前，還是要先把他媳婦給救活過來才行。

深夜，馬車隊終於趕到了烏海畔，只不過烏梁素海南北長達八十裡，就算是有傳令的煙火，也實在是難以讓人發現，派了四個廠衛軍每隔十裡發射一枚信號彈，也一直往南跑了六十裡後才得到了回應。

接到了輜重的時候，正好天亮，輜重車裡備了不少酒精和手術器械，還有帳篷燈具等一應準備手術的物事，連專門從柳樹根裡面簡單提取的阿司匹林和仙蕙手搓版本的青霉素都備了一些。

本文首發&站點為：。塔~讀小說[email protected]，病人剛被熏了一腦門子阿芙蓉和薩滿配置的安神鎮痛的藥物，此刻正是昏睡不醒的時候，倒是連麻醉都省了。

手術很成功，太陽還沒爬過樹梢，王子妃的狀況就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

雖然還沒醒過來，不過已經比之前的面若金紙氣若遊絲要好了許多。

「接下來只需要靜養個兩三日，恢復恢復，咱們便能往雲中進發了。」

因為沒有什麼抗藥性，李重潤土造的藥物效果很好，這也讓大家都鬆了口氣。

「聽真人的意思，您也有去雲中的想法？」

李重潤頭天晚上左思右想了半天，自己現在已經恢復了實力，已經不需要隱藏身份了，更何況自己如果要去雲中打探消息，若是能有這位伏顏王子的配合，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實不相瞞，鄙人姓李，實際上並不叫李白。」

「臨淄王李重潤的大名，我在國子監的時候可是聽了好多次的，本王也在想王爺會隱瞞身份到何時。」

誰知道那伏顏似乎對李重潤的身份早就已經有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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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殿下是何時發覺本王的身份？」

李重潤有些好奇。

「李道長救小子一命，當時小子罹患的便是腸癰，只不過程度不重，被李道長針石藥物救治回來，當時李道長便跟小子說過，若是小子的病再拖個兩天，天下便只有臨淄王才有法子救回來。」

這還真是巧了，知道自己會做手術的人不多，神都的李道長和在揚州的那個也姓李的道長便是其中的兩個道士。

「再加上，小子從國子監畢業的時候，便聽說神都來了一對美若天仙的雙胞胎姐妹，是臨淄王的妹妹。只可惜當時小子著急回家結親，沒能一睹芳顏，本來極為可惜，沒想到在這草原之上竟然得償夙願。」

李重潤很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沒想到自己這麼出名。

「本王有一事相求，還望王子幫忙。」

「王爺請講。」

「本王欲往雲中查探些事情，還望王子協助個一二。」

李重潤直截了當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