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第二，陽照常升起。黎寒光屋內閉目修鍊，聽到隔壁傳開門聲，立刻收功。推門，正好羲九歌打了照面。

羲九歌微微怔了，很快得體問好：「早。今日找柯屹，以發了嗎？」

羲九歌理智永遠放感情面，而黎寒光最擅長演戲，也笑著說：「準備好了，就發吧。」

兩依然進退得體，合作愉快，彷彿昨夜的事從未發生。先聖府告病假，然後一起往柯屹家走。

柯屹住永安城郊，屋後山，屋種著幾攏竹，環境十分清幽。羲九歌敲門，開門的一男孩，年紀概九歲。男孩驟然看到樣一對容貌盛極、氣度凡的男女，都被的氣場鎮住，敢說話。羲九歌禮貌問：「請問裡柯屹家嗎？」

聲音柔，咬字清晰，疾徐，看得教養良好。男孩愈發拘謹了，遲疑地點點頭：「找爹做什麼？」

爹？黎寒光挑眉，看了眼羲九歌的側臉，心裏知次多半無功而返了。

羲九歌聽到男孩叫柯屹爹，心裏也很意外。失蹤名單明確寫了，柯屹空桑之山士，未婚配，三年獨自門遊歷，落明。柯屹失蹤根本沒家室，那孩子，畫生的？

怎麼連真實虛假都分清，竟然畫成婚生子？

門口的聲音驚動了屋裏，一女聲穿籬笆，問：「峰兒，誰說話？」

男孩回頭，扯著嗓子喊：「娘，找爹。」

屋傳響動，羲九歌抬頭，穿竹影，看到了一位布裙荊釵、身懷六甲的女子。肚子已經很了，臉些水腫，依然影響的秀麗。

女子看到羲九歌、黎寒光兩，臉也很驚訝。扶著肚子，笑著問：「當家的看田了，誰，找做什麼？」

羲九歌正說話，黎寒光忽然按住的肩膀，半步站到羲九歌身邊，對著女子禮貌笑笑：「嫂夫好。柯屹的故友，找敘敘舊。」

女子看到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女找丈夫，心裏本還些得勁，看到黎寒光的動作後，暗暗鬆了口氣。

黎寒光搭羲九歌肩膀的動作非常隨意，而羲九歌也沒躲，看得兩一對。

女子想到剛才竟然犯了嫉妒之罪，心連連唾棄自己，帶著些討好笑：「原當家的朋友。稍等，就叫回。」

女子請黎寒光羲九歌進屋，讓兒子招待貴客，自己隨便拿了頂帽子就門了。

那叫柯峰的男孩些怕生，躲門外怯怯地看著，羲九歌環視四周，暗暗給黎寒光傳音：「把孩子扔給兩陌生，自己門，就怕壞嗎？」

黎寒光回：「同世界，行善積德、樂於助都求。防備，才犯了忌。」

羲九歌問：「柯屹真的畫成婚生子了？」

黎寒光瞥了眼門板後那雙眼睛，：「好說。失蹤了三年，但孩子看起八九歲，間對。兩孩子到底柯屹的，得見了本才能確定。」

羲九歌嘆息了一聲，幽幽：「希望至於如此糊塗。」

糊塗嗎？黎寒光挑挑眉，未置否。黎寒光無法確定畫世界現實世界的間流速差別，好定論，但直覺，兩孩子都柯屹親生的。

家裏面到底親爹還繼父，孩子的眼神會騙。男孩的神態，像寄籬。

黎寒光暗暗嘆氣，些候，逆境會擊潰一的意志，而安逸，才能殺於無形。

沒一會，方才那女子從山回了。身邊跟著一男子，男子布衣草帽，衣袖、褲腿都高高紮起，露面結實的肌肉。

夫妻兩推門，羲九歌黎寒光約而同站起身，兩撥對視，空彷彿竄一陣無形的火花。

柯屹路就聽妻子介紹兩「舊友」了，已經明白兩從哪裏，柯屹神色淡淡的，對妻子兒子：「屋後的靈草以摘了，峰兒，陪著娘摘草藥，千萬心，別傷到了娘肚子。」

柯妻聽到，挎起竹筐，拉著男孩就往外面走了。等將妻兒都支走後，柯屹臉色很快冷，問：「誰，為什麼裡？」

明凈神女的名界皆知，羲九歌沒貿然暴露自己的身份，隻說：「些年許多神族方壺勝境失蹤，奉黃帝之命調查此事。山谷找到一幅石畫，查看慎落入其，再睜眼就到裡。好容易才找到，為什麼會進？」

「原一副畫……」柯屹喃喃，自言自語說，「並沒看到所說的石畫。聽聞方壺勝境盛產靈藥，進採藥的候被一隻蜘蛛封到繭，然後就昏迷了。等醒，就已經裡了。」

羲九歌忙問：「一隻體型巨、渾身雪白、行動敏捷的蜘蛛嗎？」

柯屹點頭，羲九歌黎寒光交換視線，知就遇到的那群白蜘蛛。原，柯屹被蜘蛛迷暈，然後運送到石畫裡的。

羲九歌問：「裡待了多久了？」

「三十年。」

羲九歌黎寒光齊齊一驚：「三十年？」

「對。」柯屹說，「進後也尋了很久如何，但後發現裡沒危險，周圍也很善，便再想著，安心裏住。」

羲九歌：「但外界隻失蹤了三年，看，裡的間比外界快十倍。」

黎寒光注意說外界，柯屹的表情很平淡，彷彿外面根本沒關係。黎寒光問：「知怎樣離開裡嗎？」

柯屹搖頭：「最開始三年一直尋找的路，但世界很，沒邊界也沒破綻，一切都真的一樣，而且比外面靈氣更濃鬱，修鍊更快。後，就沒再找了。」

柯屹話裡話外都流露留裡的架勢，羲九歌怕被石畫吞噬，勸：「沒關係，現了。跟走，一起想辦法。」

柯屹無動於衷，緩慢說：「哪裏活活，裡比外面生活更好，為什麼？」

羲九歌聞言吃一驚：「興許被石畫影響了神志，假的就假的，當然回到真實世界。」

柯屹默默看著羲九歌，看位少女的模樣，顯然生活優渥，教養良好，多半位貴族姐。對說，當然外面那世界更好。

界廣袤，伏羲樣神通廣、呼風喚雨的尊神，少昊樣身顯赫、血統尊貴的驕，但更多的資質普通、法力低微的普通神族。血統駁雜，神力低微，學會高階法術，除了壽命更長些，凡也沒什麼區別。

然而些事情，面位少女會懂的。

柯屹嘲弄地笑笑，：「像般無名走卒，恐怕死幾千都會意，又什麼影響呢？已經裡生活了三十年了，裡靈氣充裕，心淳樸，沒貴族也沒皇帝，所都能分到資源。如今已妻子，修鍊順暢，想什麼都能實現，實做夢一樣的日子。兩走吧，想了，留裡也挺好。」

羲九歌第一次遇到千辛萬苦救，被害者卻願意離開的事情。思議：「，世界假的。」

「假的又如何。」柯屹想起，諷刺說，「裡三十年，遠比曾經三百年快活多了。外面，每起早貪黑照看靈田，沒一能放鬆，但最後隻一成歸，其都交給貴族。爹娘就樣勞累了一輩子，根本沒間修鍊，才五百歲就已經老態龍鍾，百病纏身。為了給看病，花光了家裏所積蓄，最後連家裏的田都被抵押。那些貴族明明故意壓低價，從手裏騙走了家祖田，最後還以施恩的嘴臉租給，讓給繼續種地。到底哪裏比強呢，就因為一好爹，就因為生血統高貴，而一生就低血統，所以就活該被欺壓嗎？」

說到最後，柯屹的語氣都激動起。深吸一口氣，：「對起，失態了。說懦弱也好，說自欺欺也罷，真的覺得裡很好，沒必乎真假。反正外界每都像樣的低等神族死，多一少一根本沒區別，等後，就說死了吧。」

羲九歌第一次聽到界普通對貴族的看法，一怔住了。知界唯血統論，知雍宮那些貴族公子姐驕奢Yin逸，但以為，除了廢物，並無其。

原，雍宮之外，其樣看貴族的嗎？

柯屹寧願活虛幻的畫，都願意回到真實世界。五帝的統治，就如此失敗嗎？

柯屹肅起臉，鄭重說：「多謝找，但心無志，餘生隻願意陪伴妻兒身側，哪怕後面遇害，也認了。的妻子即將臨盆，兒子年幼，最近方便待客，抱歉，今日無法招待二位了。」

黎寒光明白，柯屹話變相地告訴，以後找了。黎寒光嘆了一聲，知必勸了，握了握羲九歌肩膀，起身：「打擾了，預祝嫂夫母子平安。九歌，走吧。」

羲九歌腦子裏很亂，但柯屹明確說了想離開家，莫非還能強綁了柯屹，逼拋妻棄子嗎？羲九歌悶悶地站起告辭，兩門，正好撞到柯屹的妻子、兒子回。

柯屹妻子熱情挽留吃飯，黎寒光溫拒絕，拉著羲九歌走了。

兩靜靜走鄉間路，柯屹一家的院逐漸看到了。黎寒光見羲九歌一直說話，開解：「剛才那些話隻一家之言，用當真。所都一顆勇敢的心，裡生活安逸，資源無憂，用努力就能得到一切，待了三十年，抵順境腐蝕很正常。」

羲九歌低聲說：「，就五帝的失職嗎？治平民明知假的也願意回到現實，那真實的世界，到底該多讓失望呢？」

黎寒光眼眸意味明，但對著羲九歌，語氣依然溫柔：「些沒關係，界政令又發的。」

其實哪怕政令就羲九歌發的，黎寒光也會覺得羲九歌沒錯。怎麼會錯呢？錯的一定面那些。

黎寒光羲九歌面完全分非，羲九歌卻很清醒，留情面：「，白帝的妹妹，玄帝的子妃，既然享受了神女身份帶的尊貴榮光，就該擔當責任。如果五帝統治真的了岔子，怎麼敢說管政事，些沒關係？」

黎寒光聽到說「玄帝子妃」，心裏很樂意，幽幽：「那些能像一樣擔當就好了。也必自責，說，方畫地看似平等美好，其實還如外面那充滿了自私、壓迫的世界。」

羲九歌聽到十分贊同：「怎麼能，裡所典籍最推崇的社會，如果一能力改變外面的世界，也該改成樣。」

黎寒光一聽，趕緊說：「那行。心生就惡的，貪婪、盲從本性，若把整世界都變成畫樣，說定作起惡，比原還怕。」

越說越離譜了，羲九歌：「胡說什麼？未免把想的壞了。」

黎寒光搖搖頭，再爭辯：「柯屹的意志徹底被幅畫腐蝕了，帶走，說定還把當仇。救成了，還另找吧。」

羲九歌想到昨夜的發現，說：「對了，昨日忘了說，永定城最早的一批戶籍冊，發現一頁被撕掉了。」

「撕掉？」黎寒光皺眉，「無冤無仇的，撕名字做什麼？」

「啊，撕一頁，說明想讓查到。所以懷疑，也失蹤案關係。」

黎寒光慢慢頷首：「理。能撕掉戶籍名冊的，多半聖府內的。看，明日還得聖府。」

羲九歌黎寒光勸動柯屹，只能回尋找被抹除的第二。但柯屹邊也算完全無功而返，至少知，畫間流速外界的十倍，方壺勝境那些詭異的白蜘蛛並非生，而豢養，用捕捉落單的神仙，一旦成功就將投入畫。

樣說，被困幅畫的，能遠止名單那些。

羲九歌黎寒光藉著抄書員的身份，聖府搜尋疑之，然而，十了，兩進展寥寥。

彷彿一雙手將一切痕跡抹除，想讓發現的存。到底誰，為什麼樣做？

傍晚，夕陽西，倦鳥歸林，聖府也到了散衙分。黎寒光羲九歌一一後門，進入畫已二十了，對如何離開還毫無頭緒。羲九歌些著急，由：「如，今夜再潛入聖府，重新檢查一遍名冊？」

用的傳音，必擔心被路聽到。黎寒光正說什麼，身後忽然傳喧嘩聲。

兩轉身，看到群圍著一輛囚車，緩慢向方向移動。黎寒光找了位看熱鬧的行，問：「兄台，請問怎麼了？」

行墊著腳尖看方熱鬧，聽到黎寒光問話，隨意說：「哦，犯了惡罪，遊街示眾。」

「做了什麼惡？」

「也清楚，聽說生對雙胞胎女兒，家已一子，再加兩女兒，共三孩子，肯丟棄，就被抓了。」

羲九歌黎寒光聽到，都覺得匪夷所思。黎寒光問：「什麼問題嗎？」

「當然問題。」行義憤填膺，「聖使早就說了，孩子雖然美好，但絕能生多，然父母斷領資源撫養孩子，會侵佔其的物資，長此以往就會滋養懶，敗壞風氣。所以，一對夫妻最好兩孩子，若超了數，就應該懷孕用法術打掉。家直到生才知雙胎，能完全怪，把女嬰殺掉一就好了。但父親竟然肯殺死女嬰，還說會用公家的糧食，會用自己的東西撫養孩子。」

行說到裡，嗤笑：「真滑之稽，所山川湖海都家共的，種的地、挖到的靈藥本就該交，哪裏自己的東西？想交孩子隻罪，但竟然產生私的念頭，簡直十惡赦！種惡就該狠狠懲戒，然，會給永安城引罰的！」

黎寒光羲九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看到了同樣的想法。聽行的描述……怎麼麽像柯屹？

黎寒光問：「……罪叫什麼名字？」

「知，隻知住西郊。」

柯屹家的方位一樣，黎寒光又問：「那的些罪行，怎麼被發現的？如果自己說，誰知家生的對雙胞胎呢？」

「妻子揭露的。」路說，「最開始想偷偷將嬰兒藏起，還說了那番自己養的話。妻子聽到後覺得逆，於將的罪行報告給聖府了。」

竟然柯屹的妻子舉報的？羲九歌都知該說什麼，而路卻用一副讚歎的語氣：「妻子義滅親，知書達理，真良善，怎麼就遇淑嫁給了呢。」

候遊街的囚車走近了，一群湧到羲九歌身邊，激動地又叫又罵。黎寒光眼疾手快擋住那群狂熱的，護著後退。

外界瘋狂，羲九歌身邊卻隔一空白，清凈的周遭格格入。囚車咕嚕嚕從眼走，羲九歌黎寒光站群，看到木籠後關著一年男子，衣服簡樸，手掌粗糙，一看就雙做農活的手。

而樣粗糙的手掌，卻心翼翼抱著一嬌嫩的女嬰。

靠木籠，神情麻木，周圍全叫罵聲、唾棄聲，也全無反應。唯獨懷女嬰動彈的候，的眼睛才會轉動，羲九歌才能確定還活著。

囚車漸漸遠了，羲九歌想到柯屹麻木的眼神，周圍狂熱的叫罵，還覺得寒而栗。羲九歌破荒主動問話：「犯了錯，為什麼把孩子也關籠子裏？」

路正義憤填膺揮拳呢，聽到羲九歌的話，十分詫異：「惡的孩子，肯定也留著惡的血。那女嬰本就多餘的，當然也一起處決。永安城近些年最惡劣的事情了，一定用重刑處死。」

羲九歌忍著適，：「就算真的犯了錯，一劍殺死就算了，為何用酷刑？」

「惡啊，對待惡，怎麼樣都沒關係。」

再問就事了，黎寒光扶住羲九歌的肩膀，暗暗提醒：「耽誤久了，走吧。」

羲九歌強忍著反駁的衝動，被黎寒光推走了。全城的都外面看遊街示眾，巷空無一，靜的都能聽到腳步聲，而背後的吶喊聲卻一浪接著一浪，兩廂對比，讓羲九歌覺得無比諷刺。

羲九歌：「對陌生都能慷慨地分一半房子，現對一隻想保護自己孩子的父親，卻如此殘忍。」

黎寒光輕輕笑笑，對此並意外：「因為「惡」啊。隻冠以惡的名義，對做什麼都沒關係，因為正義。」

黎寒光的聲音很平靜，羲九歌聽後卻悚然一驚。親身接觸柯屹，所以看到柯屹被如此對待氣憤已，那魔族呢？

對待魔族，就像些永安城群眾，惡毒得理直氣壯？

黎寒光發現羲九歌許久沒說話，垂眸瞥了一眼，問：「想什麼？」

「沒什麼。」羲九歌搖頭，停了許久，緩緩問，「義滅親，公無私，錯的嗎？」

黎寒光笑了，：「如果做的，相信為了正義，如果其，就信。」

自私貪婪才性，黎寒光相信以違逆性，損害自己，就為了一群素未謀面的陌生。

「為什麼敢信？」

問題把黎寒光問住了，想了想，：「或許因為，救吧。」

羲九歌聽到，以為說山洞對戰牛頭妖。搖搖頭，說：「那算救，就算沒，也以脫身。」

黎寒光看著笑了笑，並未接話。羲九歌長嘆一聲，望著血一樣的晚霞，說：「，開始懷疑自己了。」

「為什麼？」

「些年，一直堅信為公，無欲則剛，以毫猶豫殺掉所認為的惡。，所堅持的義，真的對的嗎？」

黎寒光聽到話覺得對，趕緊看向羲九歌，發現已經露心崩潰之兆。黎寒光沉默，忽然拉住羲九歌的手腕，將重重拉到自己身。

羲九歌詫異抬頭，黎寒光握住羲九歌的肩膀，微微俯身，直視的眼睛，像看到心裏：「，對的。」

「……」

「無論發生什麼，永遠相信正直、善良、美好。做錯了，如果喜歡局面，那劫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