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靜宇看到，蕭崢家是一棟普普通通的二層樓，與其他人家的房子相差無幾，外牆撲滿了黃白的塵灰，閉門掩扉。要不是從窗戶透出了黃色的燈光，你簡直難以相信裏面是住人的。

「我家到了。」

蕭崢從奧迪車內出來，幫助肖靜宇將後車門打開。李海燕也從副駕駛室內下來了，她發現肖書.記的這輛奧迪車，進入綠水村這麼短短的幾分鐘，車身上已經敷滿了灰塵，可見村子裏的空氣質量已經惡劣到什麼程度了？

應該是聽到了外面車子的聲音，費青妹和蕭榮榮推門而出，來迎接蕭崢他們「來啦，快進來，快進來！」

「叔叔！阿姨！」李海燕跟蕭榮榮和費青妹打著招呼，還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縣.委肖書.記。」

蕭榮榮和費青妹一愣，他們根本沒想到，縣.委書.記會突然駕臨寒舍。蕭崢打電話過來，只是說有兩個朋友要來吃晚飯。他們還以為只是普通朋友，沒想到竟然是縣.委書.記！

難道自己的兒子，現在跟縣.委書.記都成「朋友」了？蕭榮榮和費青妹馬上熱情的招呼：「肖書.記，趕緊進來坐，外面很灰的。」肖靜宇點點頭道：「謝謝了。」

到了屋子裏，肖靜宇掃視了一圈這所普通的屋舍。儘管村子裏灰塵如雪，毫不吝嗇地充斥天地之間，可屋子裏還是挺乾淨的，桌椅、簡單的傢具、灶台上都看不到灰塵，地面潑過水，天花板上吊著電扇，給人的感覺恰是一片樂土，儘管空氣中還是有些許灰塵的燥味，但畢竟比外面好了太多。可見蕭崢家裏人，都是愛乾淨的，而且今天為他們的到來，也做了準備工作。

肖靜宇對在惡劣環境中，還能把生活過得整潔乾淨、井井有條的人家心生好感。她想，蕭崢家裏基礎條件不好，但家裏人良好的生活習慣肯定給了蕭崢不少的養分，讓他能考上重點大學，走上公務員的道路。

普通人家的孩子，能進入體制，跟家風和生活習慣都大有關係。

肖靜宇不覺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屋子裏，還蠻幹凈的。」費青妹招呼道：「快坐，喝茶。」

一張柏木中鑲嵌了大理石的八仙桌上，已經用一個青花外觀的大茶壺沏好了一壺茶，六個茶杯放在旁邊。李海燕請肖靜宇在上首坐下，給肖靜宇倒了一杯茶，也給其他人斟茶，費青妹忙說：「我來，我來。」李海燕不讓，說：「叔叔阿姨，你們坐。」

蕭榮榮和費青妹越發覺得李海燕這女孩子真是實誠，真是懂禮貌。肖靜宇喝了一口茶，很顯然這是粗茶，但粗茶解渴的作用還是很好的。肖靜宇到了這個村子之後，感覺嘴巴和鼻子裏都不舒服，喝了一口熱茶之後，才稍稍舒服了些，問道：「這裏的人家，都是這麼生活的嗎？整天關著門，關著窗？」

蕭榮榮回答道：「這門這窗不能開啊，開了之後，外面的石灰就要鑽進來。」費青妹道：「我們現在洗好的衣服褲子也不敢拿到外面晾曬，要不，收進來的時候，能撣落一斤石灰來。」肖靜宇皺了皺眉頭：「這樣的環境，怎麼適合人住啊？」蕭榮榮道：「誰願意住在這裏啊？還不是為了開礦，大家都能賺點錢嘛！」肖靜宇問：「賺到的錢多嗎？」蕭榮榮道：「賺得最多的，當然是礦老闆和水泥廠老闆，像我們這樣普通打工的，一個月能賺一千兩三百吧？！比在外面賺七八百要強一些，開銷也少。只不過，我們這村子裏的人，更容易生病。像我這樣得了塵肺病的人，十有六七吧，還有人得了更壞的病，賺到的錢，又都交給醫院了。」

肖靜宇心裏有所震動，轉向蕭崢：「我想去其他農戶家裏轉轉。」看到這村子的情況，聽了蕭崢父母的介紹，肖靜宇已經生出了臨時開展走訪調研的決定。

蕭崢就問費青妹：「老媽，晚飯做好了嗎？我們先吃飯，然後我再陪肖書.記去走走。」費青妹馬上道：「已經做好了。我們現在就端上來。」

費青妹和蕭榮榮去端菜，李海燕幫助擺放碗筷。

肖靜宇從小是在省城長大，所謂農村生活都是間接聽人講的。蕭崢家的碗筷，都是最普通的碗筷，一看質量都不是很好，品味也談不上，只不過乾乾淨淨的。肖靜宇在農戶家裏的第一次晚飯，給了蕭崢家。

蕭崢打電話來時，就已經不早了，但費青妹還是到村上的小菜販子那裏買了些菜，做了筍乾燉雞、香煎溪魚、蘑菇繡花錦等幾個農家菜。因為蕭崢開了車，就沒喝酒，肖靜宇也不喝酒，大家就以茶代酒。

也許是這晚飯吃得晚了點，肖靜宇肚子也餓了，吃得很香，吃了一碗半飯，還贊道：「蕭崢，你們家裏的飯菜很香。」費青妹就道：「好吃的話，以後經常來吃。現在我們村裏開礦，這些菜都是小販從外面批發來的，以前我們村裏的土菜，才好吃呢。」肖靜宇抬頭問：「那讓你們回到以前，你們願不願意？」

蕭榮榮道：「以前？山美、水清，什麼都好，就是沒錢。沒錢的日子，我們以前都過了，沒錢比什麼都苦，比現在還苦。所以如果沒錢，我們是不願意回去的，但凡有些收入，就算比現在差一點，能回到以前山好水好的日子，那自然是好。」

費青妹也插話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村上現在不少人生病，都是環境給害的。可大家比生病，更害怕的還是，重新返窮。」

窮和病，是壓在村民頭上的大山。但要是讓村民選擇，村民寧可生病，也不願意窮。

肖靜宇感覺，蕭榮榮和費青妹說的都是實話。吃完飯，不等再喝一口茶，肖靜宇就道：「蕭崢，你帶我去走一圈。」

蕭崢就揣了一包煙，帶著肖靜宇和李海燕往外走。蕭榮榮身體才剛恢復，沒出門，但費青妹卻追出來：「我帶你們去，蕭崢讀大學之後，回來得少了，恐怕跟村上人有些生分了。」肖靜宇就道：「辛苦了。」

費青妹帶著肖靜宇、蕭崢、李海燕走村串戶去了，每到一戶人家，費青妹先打招呼，做介紹，蕭崢見男的就發煙，套.套近乎，話題就扯開了。

肖靜宇明顯地感覺到，費青妹在村上的關係很好，鄰裡之間又客氣又隨意。蕭崢雖然是出去讀過大學，工作後又在鎮上，但跟村民打交道「哥」「嫂」「叔」「大爺」「阿姆」等都輕易就叫出口了，村民見到蕭崢也都很客氣，表揚他「出息了，吃國家飯」「都當鎮領導了，前途無量啊」等等。但蕭崢倒也客氣，毫無副鎮長的架子，說「不管我當什麼，在您面前，都還是以前那個小崢！」

村民開心地咧嘴笑：「這話我要聽。青妹啊，你家裏就是調.教好，才培養出了這樣的好孩子！」

肖靜宇事先讓費青妹對她的身份保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肖靜宇乃是父母官，看她和李海燕也都年輕漂亮，以為是蕭崢鎮上的同事，或者是大學的朋友。

有個漢子還開玩笑：「蕭崢啊，這兩位姑娘裡，哪位是你女朋友啊？」被如此一問，肖靜宇和李海燕都不好意思起來。蕭崢開玩笑地道：「兩位都是啊。」

費青妹就在蕭崢的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你這猢猻說什麼胡話！不是的，不要誤會，這兩位都是蕭崢的領導。」李海燕在縣裏工作，要說是蕭崢的領導，也說得通。

但是村民也有滑頭，說：「是家裏的領導吧？」費青妹就說：「你們都不正經，走了，走了。我們去其他地方。」

玩笑歸玩笑，但也都是苦中作樂。肖靜宇已經了解到，村民們的生活環境都差不多，歸結一句話，就是非常惡劣，因汙染致病、因汙染返貧的案列真不少。開礦儘管讓村民能夠賺點錢，可是這種錢，卻把不少村民送到了癌症的鬼門關，目前沒出現身體問題的，在體內其實也埋下了很大的隱患。

走完了村子，肖靜宇心事重重，也不再打擾蕭榮榮和費青妹休息，對蕭崢說：「我們回去了。」

蕭崢就跟父母道別，重新開著奧迪，將肖靜宇送回了縣城。

等他們一走，蕭榮榮半躺在藤椅裡，問費青妹：「老婆，你說剛才那兩個女孩子，哪個更適合做我們蕭崢的媳婦？」費青妹嚇了一跳：「你胡說什麼？蕭崢的女朋友是陳虹，你是吃飽了撐的，亂說話！」

蕭榮榮笑笑說：「我是說，我們蕭崢也不一定非得在一棵樹上弔死，優秀的女孩子很多，剛才這兩位就不錯。」

費青妹斥道：「癩蛤蟆不能想吃天鵝肉。那位肖書.記，是縣.委書.記。你想讓咱們孩子，娶到縣.委書.記？」蕭榮榮道：「男女之間，只要男歡女愛、心心相惜就好了。我覺得咱們蕭崢也很優秀，以後指不定也能當縣.委書.記呢！」費青妹道：「我們蕭崢是優秀，可你讓陳虹怎麼辦？人家女孩也很不錯。」

蕭榮榮道：「陳虹是不錯，可他父母不行，她媽媽跑到醫院裏，就是讓我們不能和兒子媳婦住一起，讓我們回鄉下。我心裏總是不舒坦啊。」費青妹道：「好了，你少說一句。」

蕭崢將肖靜宇送到縣城，正要往安縣國際大酒店去，肖靜宇卻忽然道：「去縣.委。」

到了縣.委，李海燕對蕭崢說：「蕭委員，你回去吧。」因為之前肖靜宇叮囑過李海燕，蕭崢是鄉鎮副職，出入縣.委書.記辦公室不合適，所以她想讓蕭崢先回去。

沒想，肖靜宇卻道：「蕭委員，你把車停這裏，跟我上樓吧，到我辦公室商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