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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頌》第十二章:廢妃
「你便是送些貼身兒的東西,她也會高興的。」

明八子這樣子提醒,芙蓉才回過神來,連忙道過謝,又收拾了一個妝奩匣子,裝了幾支素日穿戴的簪子,一併同著明八子到這長明軒來。

菡萏和紅香還有昔日的小宮娥子一見是芙蓉也都一窩蜂的圍了上來。再踏進這熟悉的長明,她的步履卻很是小心。

竇漪房遠遠的走了上來,見是芙蓉,心裏又喜又怕。

往日的事她聽菡萏說了,心裏也自覺愧對芙蓉。兩人心中皆有愧疚,也說不上誰欠誰,只是那一瞬間,兩個人四目相對,同時舉步上前,那句對不起竟是同時開了口。

兩人面上皆仍有驚異之色,王柳月卻拉著二人,並明玉一同到裏間,煮茶待客,又一面閑談。芙蓉心底的尷尬才不見得流出。

「這些日子倒是過得安穩,也不見甄氏出來刁難於你。」明玉尋了個話說開。

這才讓眾人想起,是有些時日不見甄氏了。

莊安巧迎面進來,剛進來便聽見甄氏兩字,因笑說,「妾身知道,甄良人自打有孕了,這三月皆閉門不出,就連陛下要見她,她都是隔著簾子見的,每每都惹得陛下不歡心,氣沖沖的就走了。這甄良人從前多大的氣焰,這有孕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真是奇怪。」

明玉面上有所不悅,大約是莊氏直接闖進來的原因。

這裏的眾人每一個喜歡莊氏的,莊氏性子過於直率,一點也不知鑒言辯色,稍不注意便會惹出禍端,眾人在莊安巧面前行事說話都顯得小心翼翼的,她怪像隻鸚鵡,但凡從她耳朵裡聽進去的話,不日便會鬧得整個宮中沸沸揚揚的。

王柳月倒不曾在意一個甄氏如何,竇漪房卻倍加留心,那日她也是看見過的,甄書容恨不得貼在劉盈的身上,如今卻連見上一面都要隔著簾子看,怕是欲擒故縱之勢,她想著要提醒下王柳月,卻是鸚鵡前頭不敢言。

明八子轉瞬即逝蹙起的長眉,倒讓竇漪房上心,想必她亦是這樣想的。

「不就是有個身孕,倒把她給驕縱得,這會子呀,太后也掛心,人人都把她肚子裏那塊兒肉當成了寶貝,說不準便是皇長子呢。」莊安巧自顧自的說著。

望著一言不發的王柳月,她隻當王柳月是惶恐,硬生生的冷笑一聲,毫無顧忌道,「長使也大可不必為這檔子人煩惱,她如今揣著塊兒寶貝,長使您肚子裏才是陛下心中的心頭肉,那甄氏腹中的,還不知是個什麼東西。」

芙蓉雖不討人喜,卻也是個聰慧之人,莊安巧口無遮掩是遲早引來殺身之禍,他們可以視若不見,聞若未聞,只是莊氏言語太過過分,只怕到時候這席上聽得人,也少不了牽涉進去。

又見明玉不屑於理會,王柳月無心理會,竇漪房只是個宮人,輪不到她理會,此時此刻必是自己能為王柳月盡心之時,她暗中拉扯了莊氏一把,嚇得莊氏以為是什麼東西絆住了她,竟然毛手毛腳的摔了手中的茶盞,王柳月此刻才有所動容。

不緊不慢的吩咐宮娥收了,莊氏這才緩過神,同王柳月賠不是,告罪。王柳月一一不計較,她又在席上大肆的說上一車阿諛逢迎的話來給人聽。

且說這月張皇后生辰,太后親自主宴,設宴昭華宮,宴請了六宮嬪妃,前朝又有文武百官在朝賀壽,由帝代受。

王柳月的小腹一日漸大於一日,這往日的華服皆難以合身了。好在竇漪房心細,在宴前幾日便命女工趕製了一件新衣。

那王柳月一入宴間,不算矚目。待人細看時,一身丁香色海棠盛於祥雲交領曲裾,肩上搭著雀絲金線緙絲製成的柳葉雲肩兒,額上貼著桃形花鈿,鳳目多情,身姿綽約,仔細平察,尚覺韻致。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室宜家。」

劉盈端坐殿上,宴未開始,便已飲盡幾杯。

這詩所詠,正是王柳月。因是王柳月身懷六甲,故而特許其坐在劉盈身側下方。王柳月正對的,便是甄書容。

二人目光之間皆無交流,只是眾人已將焦點集聚一處。

再看那姍姍來遲之人,便是張皇后張嫣,小小年紀尚且佳容絕世,杏眼觀如秋波,雙眉延綿如青山。若說王柳月似一朵開的正艷麗的桃花,張嫣便是一朵紅的奪目的牡丹,尚在含苞待放之時已是動了整個漢宮。

宴中嬪妃皆有交談,所言之事各有不同,但無疑最多的便是甄書容與王柳月。

一個長眉久蹙,一個嫻靜穩坐。

「安順常,你瞧,王長使的小腹倒像是比甄良人大些。」

安氏順著周氏的目光瞧了過去,果不其然,王氏雖穿著較為寬鬆的曲裾,那肚子瞧上去著實比甄氏的大了些許。

「我也不知這懷胎三月的女人與懷胎六月的女人的肚子該有多大,可是…可是甄氏這六月的,未免也太小了點兒吧!!」周氏蹙著眉頭說道。

安氏見周氏亦這麼說,更是激動,「我說的沒錯吧,你說那王長使的肚子裏可是懷著的雙生子?」

周氏諦視了良久,「興許是,甄氏的肚子可比王柳月小多了,倘或王少使生了對兒皇子,陛下一定會高興壞的。」

這兩人的話語倒是引得席間不少人注意,以至於一個傳一個,那話兒都是說王柳月是要生個雙生子的,這話兒竟也不覺傳進了呂雉的耳中。

「月兒,你過來。」

王柳月忽的一個激靈,從方才到現在,她一直心魂不定,許是那日之事太過於歷歷在目,竟讓人不覺生出清淚兩行,在舉杯飲茶間為大袖所掩,悄然拭去。

她穩著步伐上前,走到呂雉面前,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上了,這是她第一次距她這麼近的距離。

她盈盈下拜,緩緩跪地,「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長樂未央。」

呂雉笑著令晚娘扶了王柳月起身,盯著王柳月的下腹許久,「方才席中,哀家聽那邊莊無涓說,月兒腹中懷的雙生子,怎麼哀家瞧著你這肚子同尋常有孕的婦人差不多大?」

王柳月不緊不慢的悠悠起身,晚娘更是小心翼翼的攙扶著這個活寶貝似的貴人。

王柳月低眼瞧了瞧自己的小腹,比起甄書容的是略顯豐益,春山如笑,「許是妾身今兒這衣裳寬大了些,才襯得腰肥體粗的,姊妹們也便拿著妾取笑了。」

呂雉難得色笑三分,不甚和悅,一隻堆滿皺紋的手輕輕的放在王柳月腹上,倒很是喜歡,「哀家聽著倒不像是取笑的話。」

待命晚娘引著王柳月歸座,又喚來那莊氏。

莊氏聽見太后叫她,即刻就來了,眉眼帶笑的看著太后,期盼著什麼好事兒發生,「太后娘娘長樂未央,娘娘喚妾什麼事兒。」

太后罷免了她的禮,卻不讓她近跟前兒,眼色比起方才看王柳月時已是冷下三分,「誰許你拿著王長使腹中之子取笑的?」

莊安巧聽得一頭霧水,只是癡癡的看著呂太后,呂太后隻當她刻意裝傻,方把她方才所說之話令晚娘說了一遍與她聽,並且揚言要治她個不恭之罪。

嚇得莊安巧立刻撲通一聲跪下,膝蓋的疼痛也全然不去在意,只是一個勁的磕頭,「太后娘娘恕罪,妾並不曾取笑王長使,只是妾身方在席間聽說,聽人說起,王少使的小腹似乎比甄良人的要大些,…所以,所以妾才多瞧上了幾眼,也不知是哪個說是王長使腹中之子是雙生子的,妾才附和了一兩句,太后娘娘,妾知錯了,妾往後再不敢胡亂言語了。」

莊安巧一個勁的磕著頭,頭上生疼得很,那痛像是會轉移一樣,疼在了甄書容身上,她拳心攥緊著豆綠色的宮裝,擰起的褶皺就像那久久不曾舒展的額頭。

終於,還是來了。

那太后聽了莊安巧這一辯詞,隻覺是胡鬧,因又叫了甄書容近到跟前兒,甄書容拳心愈發攥緊了,雙腿微微顫著,倘若不是顧惠兒在一旁攙扶,只怕早已摔在地上。

呂太后行蹤的疑慮不覺勾起,因見那甄氏離她足足還有十人之遠,方又道了句,「近來。」

甄書容知是逃不過了,顫顫巍巍的挪動著腳步,步履很是沉重,一雙蜀錦繡花鞋足足有千金重,壓得她抬不起腳。

終於還是走到她面前,剛要行禮,呂太后卻言了句罷免,注視了許久,那呂太后就如方才一樣將手放在甄氏腹上,那個東西異常的柔軟,並且輪廓分明,呂太后隻消是一抬眸,甄書容整個人便拜倒在地上,含淚凝睇的看著呂太后,「太后娘娘,臣妾知罪,臣妾知罪。」

呂氏的怒火幾乎是在一瞬間燃起,席間之人俱已察覺風波,呂太后驚天撼地之勢震撼的席間一片寂寥無聲。

她的手顫著高舉在空中,指著甄書容的鼻尖,呼吸深長眼中充滿歷色,「你!你竟敢騙哀家!」

那個原本聽風吟月的君王,被著勃然大怒觸的竟也跪倒在地,周圍的人更是把頭是死的埋在地上,不必多言,大家心裏已然一清二楚。

不是王柳月腹中懷有雙生子,是甄書容壓根兒就沒有懷孕!

呂雉盛怒之下,無人敢言,只有張嫣哇的一聲哭出來,啼天哭地的聲音,「皇祖母好凶……嫣兒怕。嗚嗚嗚。」

生母魯元公主一把將張嫣抱入懷裏,雙手捂住她的罪,壓低了聲帶著哭腔,「嫣兒乖,嫣兒不要哭……母親在。」

孩童的嗚咽之聲成了大殿之上唯一醒目的聲音,哭的甄書容心底一陣陣畏懼。

頭深深的埋著,她原沒打算假孕爭寵,可是王柳月復寵,她氣之不過!倘或此時不爭一口氣,只怕是再無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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