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我們去吃頓好的。」路半夏清了清嗓子，站在餐桌前宣佈。

韓笙的眼睛亮了起來，合掌道：「要去很高的樓上吃嗎？」

「……那個暫時吃不起，暫時。」路半夏強調了這件事的時效性，「我帶你去吃一家很好吃的大盤雞。」

「大盤雞。」韓笙重複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詞，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聽起來很好吃。」

「確實很好吃。」

路半夏點點頭，話隻說了一半。

不僅好吃，而且便宜。

想在上京找一家又好吃又能填飽兩個人肚子的店，確實需要一點技術含量。路半夏不是路一秋，可以隨便在XX點評上選一家評分高的店，然後昂首挺胸地走進去。

大學時候的男生，往往是最囊中羞澀的，他們野心勃勃卻又一無所有；而女生往往在最美好的年紀，美好到連時光在她們身上彷彿都留不下痕跡。

所以學生時候的戀愛，總是有一個浪漫的開始，又在現實面前狼狽結束。

不過這都跟路半夏沒什麼關係，在他看來最浪漫的事就是花幾十塊錢來一大份大盤雞，加辣加面。

所以半個小時之後，他和韓笙坐在大盤雞店裏，聞著空氣裡瀰漫的辛香味道，覺得心曠神怡。

「路半夏，我能把帽子和眼鏡摘了嗎。」

韓笙扶了扶頭上反戴的太陽帽和遮陽鏡，提出自己的看法。

「最好別。」

韓笙拋頭露臉出現在國貿頂樓，見者大概只是驚訝過後暗自記在心裏。可是她穿著短褲T恤和路半夏坐在大盤雞店裏，被旁邊背心大褲衩的老哥們撞見，就是另一碼事了。

儘管如此，已經遮遮掩掩的韓笙，還是吸引了周遭不少的目光。

「老闆娘，大份大盤雞，中辣，三份……啊不，四份面，再來一瓶北冰洋一瓶豆奶。」路半夏沒有看旁邊擺著的菜單，稔熟地報出菜名。

「好嘞。」

飲料最先被端了上來，路半夏一邊拉開北冰洋的拉環一邊隨口問道：「這兩天在施無雙那還好嗎？」

「嗯。」

韓笙盯著手裏乳白色的豆奶，好奇地打開蓋子，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瓶蓋，眼中露出欣喜的表情。

路半夏看著對面女孩的模樣，想起來爺爺家養得那只花狸貓，喝奶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所以你到底在她家幹嘛，真不能說嗎？」

「嗯……她不讓我說。」

「好吧。」路半夏聳聳肩。

兩人相對無言，路半夏晃著手裏的汽水，韓笙鍥而不捨地想要把杯蓋裡的豆奶全給舔出來。這家街角的小店鬧哄哄的，空氣裡瀰漫著辣椒和雞肉的香味，不管是周圍寫字樓裡的白領還是老樓裡的大爺，面對那一盤通紅油亮的雞肉，都放下了最後的矜持，吃得面目猙獰，酣暢淋漓。

路半夏很喜歡這種感覺，一種煙火味，於是連他和韓笙的沉默都顯得稀鬆平常。

「借我看看。」

「不借，你自己不會買嗎？」

「小氣，下次我的Switch卡帶不給你玩了。」

一旁的小聲爭執，把路半夏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他看著兩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並肩而坐，一人探著腦袋想要把另一人手裏的書給拿走。

現在的初中生都玩switch啊。路半夏心想。

只是一瞥，路半夏就認出來，他們手裏拿的就是這一期的Novelist。

於是他不自覺地打起了精神。

「好吧好吧。」屈服於Switch的魅力，微胖的男孩把手中的書遞了過去。

「三Q。」戴著眼鏡的男孩一臉得逞模樣，一邊翻書一邊問道，「有沒有什麼推薦的？」

「連載的話還是斷千一，其他沒什麼意思。」小胖想了想，「不過這期有新人賽的入圍作品，有一雨知秋的短篇。」

「秋大？他餐加什麼新人賽啊？」眼睛男孩好奇。

「不知道，反正有幾篇還不錯，你可以翻翻。」小胖翻著眼睛想了想，「好像有個寫收養了個妖怪的，作者叫什麼夏，夏……」

「路半夏。」

兩個男孩同時扭頭，看向脫口而出的韓笙，露出驚訝的表情：「姐姐你也看Novelist啊？」

不只是他們，路半夏也愣住了。

「我不看。」韓笙老老實實搖了搖頭，「但是我知道是他寫的。」

「路半夏。」四眼撓了撓頭，「這筆名像是個女的。」

「……」路半夏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要不直接掏出來給他們看看——當然掏的是身份證。

但路半夏的心情很好，他不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比起來自己的名字被掛在學校的論壇上鞭屍，路半夏寧願它印在Novelist的封面，橫跨兩個性別。

和被誤解相比，碼字的最怕的是根本沒有人理會。如果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路半夏願意從「變性」開始。

四眼翻開書，到刊載著路半夏作品的那一頁，很快就看入了迷。而坐在他對面的下胖，則偷偷地用目光打量一旁戴著太陽帽的姐姐，又努力做出一副正正經經的模樣。

每個少年心裏都有個美好到讓人難過的學姐，她也許不會開著紅色法拉利帶你去屠龍，但她一定會在某一天出現在你的夢裏。

路半夏看著小胖這副模樣，忍不住啞然失笑。

「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們？」他轉過臉看向韓笙，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

「你不想讓他們知道嗎？」韓笙聽了路半夏的問話，以為自己做錯了事，頓時緊張了起來。

「沒有沒有。」路半夏連忙擺手，「沒事。」

韓笙看他確實沒有生氣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

接著她開始重新思考施無雙給自己的「課題」。

白定也說過「愛」這個字，施無雙也說過「愛」這個字，那個胖胖的韋光正也說過自己「愛」小黃油——雖然韓笙不太清楚小黃油是什麼，每次提到路半夏總是搪塞過去，不過看韋光正大義凜然的模樣，大概是真的很愛這個。

「哈哈哈，大盤雞來咯。」

在店裏工作多年的大媽端著盛滿雞肉盤子來到兩人身邊，順帶在韓笙面前放了一杯酸奶。

「我沒有點這個。」路半夏指著酸奶。

「老闆娘送你的。」大媽朝路半夏擠擠眼睛，「小夥子是常來，姑娘可是不常來啊。」

路半夏無奈笑了笑，知道對方又誤會了，不過也懶得解釋什麼，正要開口道謝，卻看到韓笙抬起頭看向自己。

「路半夏，你覺得我愛你嗎？」

……

「咣當。」

大媽手裏的盤子，重重落在桌面上。

一陣死寂。

氣氛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