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發生了什麼，生活總是在繼續。

社團的眾人走了之後，路半夏喝了點水，就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接近傍晚。

花妙雨帶來的發燒葯確實很管用，睡過一覺的路半夏覺得自己的大腦重新拿回了身體的部分控制權，原本混混沌沌的腦袋也清醒了不少。

他拿過手機，看到沙柳給自己發來的消息：

「已經讓主編過稿了。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剩下的就是插畫了。辛苦了。」

路半夏盯著手機屏幕半晌，長出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至少要把這個故事寫好。

「咕嚕嚕。」

他的肚子適時地叫了起來，路半夏這才想起來，自己白天好像什麼都沒有吃，也沒有胃口去吃。現在稍稍恢復一些，飢餓感很快找上門來了。

於是路半夏起身，穿上拖鞋，拉開了臥室門。

他的腳步還有些沉重，身體還有些疲憊，從觸摸額頭的感覺來看，倒是不再發燒了。

路半夏走到冰箱前，停住了腳步。

他抬頭看著冰箱前的牆壁，上面還有一道深深的刀痕；他又把視線轉向身後的櫃腳，那塊被燒壞的地方後來被路半夏用貼紙糊上了，像一塊滑稽的狗皮膏藥。

路半夏抿了抿嘴唇，拉開冰箱門。

「路半夏！」

女孩從冰箱裏沖了出來，用力抱住了他的腰，暗紅色的長發披散在她白皙的後背上，像是冰原上鋪就的柔軟的絨毯。

於是路半夏也張開雙臂，回應女孩的擁抱。

可是他抱了個空。

冰箱裏沒有小妖怪，路半夏也不可能抱住那個女孩。

「唉。」

路半夏嘆了口氣，他覺得再這麼下去，自己真的要陷入魔怔了。

他從冰箱裏拿出一顆西紅柿、一片火腿和兩片麵包，簡單地做了個三明治，坐在餐桌前大口地吃了起來。

吃完之後，路半夏盯著桌子上的麵包屑，突然覺得這個屋子為什麼這麼空，之前怎麼沒發覺？

他揚起臉，開始思考韓笙來之前，自己是怎麼過日子的。

白天上課，沒課就看書看漫畫看動漫，或者打一打無法明說的小遊戲，廣泛涉獵「知識」，晚上就熬夜碼字，循環往複。

似乎跟現在也沒什麼區別。

可是為什麼總感覺這麼空落落的呢？

「咚咚咚。」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路半夏起身來到門口，拉開大門。

「氣色好了不少。」

花妙雨晃了晃手裏的袋子，朝路半夏揚了揚下巴：「給你帶了點補給品。我猜你一天沒吃飯吧？」

「剛吃了點……哦，請進。」路半夏連忙側身讓開位置。

女孩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臉上的妝容初看並不覺得精緻，可細品卻處處是學問。她穿著簡單的高領毛衣和長褲，外套也是黑色的小夾克，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照顧路半夏是個病人，似乎沒有噴塗太濃鬱的香水，只有淡淡的清香隱約縈繞。

花妙雨稔熟地換好拖鞋，把袋子放在餐桌上，看著被切了一半的西紅柿，扶了扶額頭：「你就吃這個？」

「還有麵包和火腿。」

「……」花妙雨挑眉，「我要是不來，感覺你還能繼續病好久。」

「倒也不至於吧，大不了我就會家賴我爸媽那兒。」路半夏撓了撓頭，「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已經感覺好很多了。」

「真好了？」

「真好了。」

路半夏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再次叫了起來，兩片麵包顯然沒辦法填飽一個二十歲的成年男性。

「躺著去吧，我給你做些吃的。」

「這……多不好意思。」

「現在，就去。」

「收到。」

路半夏確實覺得又餓又累，食慾恢復是一件好事，所以他決定再欠花妙雨一個人情，回到臥室乖乖地躺了下來。

廚房裏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響，路半夏閉上眼睛，意識稍稍有些溜號，他彷彿回到了高中時候，想方設法搞壞水銀溫度計來騙一張假條，然後偶爾回家的老姐也會偶爾地給「病號」路半夏做上一頓病號飯。

老姐的手藝很好，至少不會像老爹老媽那樣，讓自己沒病吃了也差不多病了。

如果小妖怪還在，看到自己生病了會怎麼樣呢？

肯定會特別著急，說不準還會用什麼奇奇怪怪的方法幫自己治病——不過妖怪會生病嗎？總感覺韓笙離生病這兩個字有些遙遠。

路半夏不自覺地又想到了韓笙，於是原本已經平復下來的心情，再次起了波瀾。

以前看小說，看到男女主角一分手就撕心裂肺要死要活，路半夏總覺得這些人缺乏獨立人格，如果是自己的話，肯定會瀟灑一笑，看著桌子上的限量款手辦雲淡風輕深藏功與名。

可現在路半夏望著櫃子上的手辦，腦袋裏卻只剩下韓笙第一次來到自己房間時，問自己「為什麼她們都穿得這麼少」。

「路半夏，出來吧。還是要我去喂你？」花妙雨的聲音打斷了路半夏的胡思亂想。

路半夏搖了搖頭，起身來到客廳餐桌前。

桌子上擺著一碗簡單的皮蛋瘦肉粥，旁邊擺著兩個金燦燦的糰子，看不出來是什麼做成的。

「看你這兒的材料也不太夠，還好我早就猜到，帶來了些。」花妙雨笑眯眯地看著路半夏，「嘗嘗吧。」

「麻煩你了。」

路半夏坐在桌前，用杓子舀了一小杓，吹涼之後放入嘴裏，眼前一亮。

微鹹的皮蛋和豬肉混合著軟糯的米粥，順著舌尖劃入胸腔，暖意瞬間充滿了路半夏的四肢百骸。

「好喝。」

「嗯哼，這可是我拿手的哦。」花妙雨坐在路半夏身邊托著下巴，朝他眨了眨眼睛，「試試這個。」

路半夏拿起花妙雨示意的糰子，咬了一口。

南瓜的微甜混著豆沙的綿密在口腔瀰漫，作為病號餐來說，味道恰到好處。

「你真的……挺會做飯的。」路半夏由衷地誇讚。

「多說幾句，我可能會給你展示更多哦。」花妙雨似笑非笑。

「你……」路半夏欲言又止。

「怎麼了？」

「你其實沒必要這樣……我雖然還有些難受——好吧，我確實很難受，但給你添這麼多麻煩，實在不好意思。」

「路半夏，你能不能不要裝傻。」

花妙雨的話，讓路半夏一愣，抬起頭對上了女孩的視線。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什麼？」

花妙雨勾起嘴角，壓低了一些聲音：「我可不是什麼好姑娘。我知道你難過，可你不是為了我難過，這讓我很不爽。你知道，一個人在傷心的時候，其實是最容易攻陷的時候哦，也許只要一個抱抱，他可能就會像隻被雨淋濕的小狗狗一樣，乖乖地靠在你身邊。」

花妙雨緩緩張開雙臂，她的眼神曖昧得像是泛起了粉紅色的泡泡。

「我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路半夏，我會讓你不再難過。」

她看著路半夏的眼睛，一字一頓：

「然後，我會讓你乖乖地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