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當然知道自己沒叫什麼外賣服務，他也聽得出來花妙雨的聲音。

於是他拍了拍臉頰，努力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點，這才走到客廳拉開大門。

「美味的手作便當，有人專門為你帶來的哦，有價無市。」

花妙雨晃了晃手裏米白色的便當袋，朝路半夏眨了眨眼睛。

她今天又換上了一身素色的羊毛衫和套裙，長發不知道是不是燙過，發梢卷出微微的弧線，優雅地披散在肩上，像是溫和賢惠的新婚妻子，散發著讓人倍感親切的氣質。

路半夏真的懷疑花妙雨家裏可能有一家服裝店，能完美地駕馭這麼多種風格，在他的認知裡還沒有任何姑娘能做到——形似容易，但內裡的氣質是很難改變的。

小妖怪再怎麼打扮也成不了柳竹雨，反過來柳竹雨也不可能給人那種單純的感覺。

唯獨花妙雨，路半夏每次和她接觸都像是見到了完全不同的女孩：叛逆又隨性的畫師，優雅的大小姐，拒人千裡的禦姐，還有貼心的小女生……

她就像永遠變換的萬花筒，路半夏永遠看不穿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嘖，你眼怎麼這麼紅？」花妙雨玩味地挑眉，抬頭看著路半夏的眼睛。

後者心虛地別過臉，轉身擺了擺手：「沒什麼。請進吧。」

「想哭也不是不可以哦。」花妙雨一邊換鞋，一邊隨性地開口。

「沒有哭！」路半夏梗著脖子硬氣道。

「安啦，我又不會嘲笑你。」花妙雨走到路半夏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順手把便當放在餐桌上，「看你氣色好了不少……雖然還是像隻掉進水裏的阿拉斯加，慘兮兮的。」

「這個比喻倒是有點意思。」路半夏苦笑。

「所以呢，今天去Novelist怎麼樣。」

「插畫編輯也很滿意，可以定稿了，謝謝。」路半夏由衷地合掌感謝，「稿費我隨後會轉給你的。」

花妙雨微微皺眉，接著一巴掌拍在路半夏的後背上。

「幹什麼？」路半夏吃痛，下意識的後跳一步。

「沒事，看你這麼客氣總覺得心裏很不爽。」花妙雨撇撇嘴，「我來是催你稿費的嗎？姐姐欠你那點錢嗎？」

路半夏有些尷尬地撓了撓後腦杓。

他對花妙雨的態度確實很微妙，如果是單純的朋友，路半夏不會表現得這麼「禮貌」，哪怕現在坐在這兒的是柳竹雨，路半夏也大概會開幾句玩笑。

可偏偏花妙雨不行，原因……比較複雜。

他一挑眉，忽然想起來件事，連忙開口：「對了，我今天去Novelist遇到白璞了。」

「哦，那你應該也知道了吧。」

「嗯。你竟然同時接了兩份插畫工作。怎麼沒聽你跟我說過？」路半夏好奇，「而且說實話，我看過前幾期的插畫，你的風格……怎麼說呢，差異很大。」

「說明我很厲害咯。」花妙雨輕描淡寫地帶過這件事。

「是很厲害。」路半夏點頭，表示同意。

他沒有再開口，只是盯著牆上那道深深的「刀痕」發獃，花妙雨也沉默不語，看著路半夏的側臉，若有所思。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微暖的光穿過客廳打在男孩和女孩身上，竟有種莫名的和諧。

「哎，我說。」

過了許久，花妙雨忽然開口。

「嗯？」路半夏回過神，轉頭看向坐在沙發上交疊雙腿的女孩。

「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怎麼了？」

「別管啦，快想想，然後告訴我。」

「我想去冰島看極光。」

「那我訂機票咯。」花妙雨從包裡掏出手機。

「……我開玩笑的。」路半夏抹了把冷汗。

「我可沒有。」花妙雨挑眉，盯著路半夏的眼睛，「來，告訴我，路半夏。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路半夏收起臉上的笑意，他意識到面前的姑娘是認真的。

於是他也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我想去哪？

金陵酒店旁邊的沙灘不錯，不過現在去的話會不會有些太冷了？穿著長袖玩水確實有些奇怪。

國貿頂層的餐廳……算了，雖說現在手頭稍微寬裕了些，不過那地方偶爾去一次就算了。

或者再開車去一次野生動物園？可路半夏不會開車，也沒有車。

路半夏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畫面，曾經過去的時間再次纏繞住他，他逐漸意識到了什麼，那些浮現的場景，那些他下意識想到的地方，都有她在。

穿著泳裝的女孩撩起湖邊的水花，晶瑩的水珠裡映出國貿頂層璀璨的夜景，轉瞬場景變成了被歡呼淹沒的體育館。

可不管什麼畫面，哪裏都是韓笙的影子。

於是路半夏沉默了半晌，最後嘴唇微微動了動。

「什麼？沒聽清。」

「想去的地方的話……遊樂場吧。我想去坐一次摩天輪。」

「還蠻出乎我意料的。」花妙雨聳聳肩，「我聽到咯。」

「你要去嗎？」

「我為什麼要去？」花妙雨的回答出乎路半夏的意料，「你想到地方，肯定到處都是她的影子吧。我可不想當你回憶裡的背景板。我會給你新的回憶，路半夏。」

花妙雨驕傲又自信地揚起臉，她看著路半夏的眼睛，勾起嘴角：「等著就好。」

路半夏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忽然一陣幾乎輕不可聞的敲門聲，打斷了他。

他和花妙雨對視一眼，後者點了點頭，示意路半夏去開門。

於是路半夏轉身來到客廳門口，有些疑惑地拉開大門。

穿著連帽衫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門口，寬大的黑框眼鏡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她低著頭，整個人都像是要藏在寬大的衣服裡一樣。

「施無雙？」路半夏一愣，他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自己的鄰居。

「啊……路半夏，你好。」施無雙僵硬地抬手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想問一下，韓笙……韓笙在嗎？」

「……你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施無雙抬頭，看著路半夏。

但很快她的視線就越過了路半夏的肩膀，看向他身後。

路半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扭頭看了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不遠處的花妙雨，撓了撓後腦杓：「那什麼，這位是我的畫師。」

「畫師？」

施無雙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花妙雨，又看向路半夏：「什麼畫師？」

「我不是寫小說嘛，她是我的插畫師，玄月……你應該也知道吧，幻想家論壇上最近蠻出名的那位。」

「不……不對。」施無雙的表情變了，她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麼，「怎麼會……」

「我還有另一個身份哦。」

花妙雨的聲音在路半夏身後響起，他還沒來得及扭頭，忽然後背傳來一陣溫熱觸感，像是一團暖和的雲朵包裹住了他。

女孩環抱著路半夏，從他後背探出半個身子，朝施無雙吐了吐舌頭：「你，現在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