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笙扭頭看著電梯門關上，那個曾經在編輯部見過的女編輯似乎有些慌張，像是自己不小心把路半夏的那份早餐時候一樣。

難道她也把柳竹雨的午飯給吃了？

「你是怎麼找到我這裏的，路半夏跟你說的嗎？」柳竹雨走了過來，她的表情和剛才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眼神柔和了許多。

「不是，是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柳竹雨一愣，稍加思索，就猜出來了另一個人是誰，「Shawn老師？」

「Shawn？」韓笙歪了歪腦袋，「不認識。」

「……」

「柳竹雨，你住的地方好大。」韓笙並沒有注意到柳竹雨的訝異，她四處張望著，像是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眼神裡卻並無局促，只有好奇。

從寬敞的客廳，可以一眼望到國貿的風景。

樓下的車水馬龍，遠處的林立高樓，被框在一面牆一般平整的落地窗裡，彷彿一幅流淌著的現代畫，畫面喧囂，偏偏房間裡又安靜得像是在靜謐的花園。

落地窗上，映著韓笙和柳竹雨窈窕的影子。

韓笙意識不到這是金錢的力量，她只是覺得柳竹雨的房子比路半夏的大好多，和上次跟路半夏一起去吃飯的地方一樣高，一樣寬敞漂亮。

「一個人住，稍顯得有些空了。兩個人大概剛剛好。」柳竹雨自然而然地坐在沙發上，又斟滿了一杯茶水，「你跟湯圓老師認識？」

「湯圓？」

「就是剛才那位女編輯。」

「啊，我見過她，之前我去過Novelist。」韓笙一邊解釋，一邊像隻兔子似的跳到沙發前盤腿坐下。

柳竹雨心裏訝異，韓笙竟然還去過Novelist。她並不知道路半夏的刊載完全是小妖怪的功勞——畢竟投紙質稿完全沒有被編輯部收到這種事，有些超出常人的理解範圍了。

「所以你來找我做什麼？」

「啊，不做什麼。」

韓笙托著下巴，眨巴著眼看著柳竹雨，回答得自然而然。

柳竹雨顯然沒有料到這個答案，但一想到這種話是面前的姑娘說的，反倒莫名其妙又合乎邏輯了起來。

她很反感任何無意義的行為，那些無事獻殷勤的傢夥大多都帶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可這個突然找上門來的傢夥甚至連借口都懶得找，大概只是興緻到了就過來，類似於騎著摩托車突然看到了路旁的瓜攤，就想買個瓜吃。

可柳竹雨並不覺得討厭，人這種生物確實容易雙標，喜歡貓貓狗狗的人總比喜歡蟑螂蜈蚣的要多。

換句話說，又有誰不喜歡這麼可愛的姑娘呢？

韓笙只是坐在那兒，什麼都不需要做，就已經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了。

「路半夏的小說怎麼樣了？」

「寫完啦。」韓笙一拍巴掌，「我覺得很好看。」

「插畫呢？他的插畫師應該……」柳竹雨話說到一半，忽然打住了，她不確定這件事在韓笙面前說是不是合適。

「我見過她啦，路半夏說，那是個很厲害的人。」韓笙的眼神澄澈到讓人不自覺地想要低頭，以至於柳竹雨竟短暫地為自己的多慮而尷尬起來。

「是嗎，那就好。」

柳竹雨端著茶杯，韓笙則笑眯眯地盯著她看，顯然她的心情還可以。

乾這麼坐著也不是回事，現在剛剛過了中午，下午還有很長，如果是普通的客人柳竹雨大概會就這麼坐在這兒喝茶，等對方主動提出離開。

可如果是韓笙的話，大概率會一直這麼坐在這兒盯著自己。

「要聽音樂嗎？」

「好啊。」韓笙用力點頭。

於是柳竹雨打開了客廳的電視，她在房間裡裝了環繞的音響，但上了大學之後就很少打開過了。

「古典樂，搖滾，R&B，藍調，爵士，你想聽哪種？黑膠唱片的話，我這邊也有……」柳竹雨說了一半，扭頭看著眨巴眼，滿臉寫著「你說啥」的韓笙，無奈地笑了笑，「好吧，那就我來挑。」

她從櫃子裏拿出一張黑膠唱片，放在唱片機上。

悠揚的管弦樂聲從四面八方將她們包圍，柳竹雨走到韓笙身旁坐下，她和小妖怪幾乎是貼在了一起。

如果有了解柳竹雨的人，大概會感到驚訝，因為大小姐很少會跟人離得這麼近，哪怕是自己的親人，她也會保持一個禮貌的距離，更不要提朋友了——如果她真的有要好的朋友的話。

「F大調第六號交響曲，貝多芬的田園。心情沒那麼好的時候，我就會拿出來聽一聽。」柳竹雨和韓笙解釋道。

韓笙點了點頭，她知道貝多芬，那是位很偉大的音樂家，但她沒有聽過貝多芬的音樂，她聽過的歌曲僅限於路半夏電腦上下載的流行歌。

「很好聽。」

一曲過半，韓笙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你平常都聽些什麼？」

「什麼也不聽。」

「你不聽歌嗎？」柳竹雨一愣，「你上次去動物園的時候，唱得蠻好的。」

「啊，那是路半夏讓我聽的。我自己不會找音樂。」韓笙咧嘴笑了起來。

柳竹雨嘴唇動了動，她的眼神裡竟然閃過一抹慍怒，但很快被壓了下去。

「那你平常都做些什麼呢？我聽路半夏說，你應該是不上學的。」

「我在……」韓笙說了一半就停住了，雖然施無雙認識柳竹雨，但韓笙答應過施無雙不會告訴其他人，她在畫畫，「就是看一看視頻和書，都是路半夏推薦給我的。」

柳竹雨皺了皺眉頭：「你跟路半夏不是兄妹吧。」

她沒有用疑問句，而是幾乎肯定地陳述。

韓笙眨眨眼，沒有回答也沒有否定。

「你的生活，為什麼要圍著他來轉？我其實一直不能理解。」柳竹雨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他人還不錯，但是……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該被囷於一地。」

「什麼叫自己的生活？」韓笙歪了歪腦袋。

「就是……」柳竹雨竟然一時語塞。

什麼叫自己的生活？

「我覺得我現在很開心，路半夏對我很好，你對我也很好，還有其他人對我都很好。我很喜歡這裏，我今天來找你就想跟你說，我很喜歡你柳竹雨，謝謝你，能遇到你我很開心。」韓笙說得坦坦蕩蕩，眼神乾淨得像是清晨的風，「我也喜歡現在的生活。」

「可是……」柳竹雨還想說些什麼，但韓笙打斷了她。

「我是來找路半夏的。我找到了他，才遇到了你們。」韓笙的聲音溫柔了下來，「他本來就是我來到這兒的理由。」

柳竹雨抿了抿嘴唇。

韓笙的話像是被渣男PUA慣了的戀愛腦才能說出來的，如果換一個其他姑娘對自己說這種話，柳竹雨甚至連點醒對方的慾望都沒有，她不喜歡太過愚蠢的人。

但柳竹雨知道路半夏不是渣男，也清楚韓笙不是什麼戀愛腦——她甚至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戀愛這一概念。

她只是能看出來，驅使韓笙來到路半夏身邊的，是一種更深的執念——一種連柳竹雨都沒有辦法理解的執念。

韓笙可以輕而易舉地過上更好的生活，在這個時代她有一萬種辦法讓世界的聚光燈都打在自己身上，她可以做網紅，開直播，如果她願意柳竹雨甚至有辦法把她捧到所有藝人都眼紅的位置，她的資質將讓所有經紀公司都兩眼放光，名和利都只是附加品。

可對韓笙來說，似乎現在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像個傻姑娘一樣跟在路半夏身旁，每天光是看書看電影就足夠快樂。

這不是她自己的生活嗎？

於是柳竹雨也暫時放下了心裏的芥蒂。她不理解韓笙，但她選擇尊重。

「對了，柳竹雨，我想問你個事。」韓笙忽然一合掌，「從這裏去路半夏的學校要怎麼去啊？」

「你要去學校？」柳竹雨一愣。

「對，我想去找魏憐陽他們。」韓笙咧嘴笑了起來。

柳竹雨沉吟片刻，起身開口：

「不算太遠。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