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去理髮店，就真的只是剪頭髮。

可女生去理髮店，大概率做的事兒跟剪頭髮差了十萬八千裡，「剪頭髮」最多只是最後一個步驟。

柳竹雨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類似的地方，她跟tony老師三言兩語簡單交談，後者的目光已經在韓笙的腦袋上打了幾個來回的轉。

「你們二次元一般管這種髮型叫什麼？」路半夏看看這tony老師根根直立刺蝟似的頭髮，心想這要是抓一把，怕是能抓出來一手髮膠。

「什麼我們二次元，咱們二次元。都寄吧哥們兒，還分誰跟誰嗎。」韋光正大度地攬住路半夏的肩膀。

刺蝟頭的tony老師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走到他們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韓笙的頭髮，雙目圓睜，如老僧入定。

於是路半夏也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絕，太絕了！」

刺蝟頭忽然一拍巴掌，給路半夏嚇了一跳，韓笙也一驚，差點打個嗝出來。

「這位女士，您這發質和發量，真的是太絕了。」tony老師一副伯樂見了千裡馬的模樣，伸出手比了個相框，「這麼長的頭髮，沒有任何分叉，看得出來平常沒怎麼打理，但是比那些花了大價錢做護理的客戶還要柔順。」

路半夏看著刺蝟頭彷彿忽然化身藝術家，一臉良才難覓卻又轉角相遇的欣喜，實在不忍心開口打斷。

「有好的方案嗎。」柳竹雨走到他身邊，平靜開口。

「啊，您好，有的。」藝術家收斂起了藝術氣息，再次變成了Tony。

沒辦法，藝術家也是要吃飯的。

「像這位姑娘的頭髮，做任何造型都是絕佳的，發質發量都能表現出最好的效果，而且髮際線……」

Tony老師的視線移向韓笙的臉龐，忽然瞠目結舌，到嘴邊的話也被吞了回去。

路半夏忍不住扶額。

這哥們兒還真是個藝術家，合著壓根兒就沒注意過韓笙長什麼樣，眼睛裏就只剩下頭髮了。

「這個，發，髮際線啊也不高，燙或者拉都可以嘗試，劉海也可以做一個最近流行的分斜劉海，如果有染色需求的話，可以嘗試一下稍淺一點的顏色，因為這位姑娘的膚色也比較白，當然現在染的暗紅色也蠻好看的。」Tony老師很快找回了職業素養。

「好，交給你們。」

「先去洗一下吧。」Tony老師打了個響指，一旁等候的小姐姐已經走到了韓笙身邊，笑容滿面地微微躬身，請她過去。

韓笙習慣性地看了眼路半夏。

「不想去就不去咯。」路半夏聳聳肩。

別人的好意終歸只是別人的，韓笙不會拒絕，所以惡人自然要路半夏來當。

相處了這麼段時間，他還是自信能看得出韓笙的想法的。

「小哥，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啦。」刺蝟頭露出職業微笑，「能看著自己女朋友變美，難道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嗎？不會花太多時間的。」

「……」

韓笙聽到刺蝟頭的話，忽然起身。

「我要剪頭髮。」她依舊保持著舉手發言的良好習慣。

路半夏一愣神的功夫，韓笙已經被洗髮的小姐姐半推半拉地帶走了。

「這剪髮，多是一件美事啊。」韋光正搭著路半夏的肩膀，感嘆道。

另一邊，洗髮小姐姐稔熟地幫韓笙穿戴好各種毛巾圍裙，讓她慢慢平躺在洗髮台上，接著打開水龍頭。

那頭海藻般的暗紅色長發，慢慢被溫水浸濕，隨著流水蕩漾出波紋的線條。

「水溫合適嗎？」

韓笙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點了點頭。

「姐，您這頭髮真的太棒了。」洗頭小姐姐用手輕撫韓笙的長發，忍不住讚歎，「您也特別漂亮，跟電視上的明星似的。」

韓笙被她按得頭皮有些發癢，忍不住微微閉上眼睛皺起鼻子，像是被人摸頭的小貓。

只是洗著洗著，洗髮姑娘忽然發出「咦」的一聲疑問。

她似乎是看錯了，又稍稍把水龍頭打開了些，但很快發出更大的一聲疑問。

「怎麼了？」刺蝟頭和路半夏幾人都聽見了這邊的動靜，湊了過來。

「不知道怎麼回事……怪了……」洗髮小姐姐表情有些尷尬。

「到底怎麼回事？」

「這頭髮怎麼一直濕不了啊？」

路半夏一愣，接著看向韓笙半浸在水裏的長發。

一縷不易察覺的水蒸氣，從她的髮絲裡緩緩飄起，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只會讓人以為是熱水飄起的水氣。

「……」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

他突然想起來，小妖怪在家裏是從來不用吹風機的。

她屬於自帶電加熱系統。

「那什麼，她的頭髮之前做過這個……這個高分子納米鍍層燙染。」路半夏硬著頭皮編了個名字，「就是洗不透的哈，先不洗了，不洗了。」

「高分子……什麼玩意兒？」刺蝟頭懵了，他作為店裏的首席，頭一次對自己的專業性產生了質疑。

韓笙也意識到自己闖了禍，連忙坐起身子。

一團水蒸氣，從她頭上緩緩飄起。

那頭暗紅色的長發，自然是乾到不能再乾。

「啊這……」刺蝟頭撓了撓頭，也不知有沒有抓下來髮膠，「那就先剪吧，剪吧。」

韓笙就這麼茫然地被帶到座椅上坐下，刺蝟頭替她圍上白色的圍布，從袋子裏掏出明晃晃的剪刀出來。

他在韓笙頭上簡單比劃了幾下，接著自信地落剪，彷彿狀元提筆信手拈來。

只是一剪子下去，狀元的臉色也變了。

沒有一根髮絲落下。

路半夏看到這一幕，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刺蝟頭以為是自己手上欠了點功夫，於是咳嗽兩聲掩飾尷尬，再次下剪。

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生。

「咦？」

刺蝟頭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拿起自己的剪刀看了一眼。

這一看不打緊，他的臉色頓時由白轉黑，由黑轉綠。

路半夏幾人也注意到了這一幕，都湊到他身邊，探著頭看向刺蝟頭手裏的剪刀。

原本光亮鋒利的剪刀，現在像是被針戳過一樣，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

「……」

「這也是高分子什麼玩意兒的？」刺蝟頭看向路半夏，已經要懷疑人生了。

「這個……也可以是。」路半夏頭皮發麻，「要不今天先算了吧。剪刀我賠你一把。」

「沒……沒事。」刺蝟頭擺了擺手，還沉浸在竟然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燙染工藝的失落中，「剪不了，我幫忙吹個造型好了。」

他順手拿起吹風機，對準韓笙的長發按下開關。

聒噪的鼓風聲在韓笙耳邊響起，她不自覺地閉緊嘴巴，眯起眼睛。

路半夏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韓笙的腮幫子一點一點鼓起，臉頰也開始微微泛紅。

「不好！」

他還沒來得及出手。

「轟！」

一聲巨響。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裡。

韓笙一頭暗紅色的長發，燃起了赤紅色的火。

火焰飛舞，髮絲飄揚。

路半夏的魂兒也跟著火苗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