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沒有一瞬間的動搖，那肯定是假的。

路半夏甚至有那麼一刻產生了摸一摸口袋，有沒有帶關鍵道具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恢復了理智。

韓笙是一般人嗎？這可是幾百年前來的小妖怪，能隔空飛刀口吐真炎的妖怪……

等會兒？

口吐真炎？

韓笙的臉頰逐漸泛紅，呼吸更加急促了幾分。

路半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腳邊的地毯上，飄起了點點的火星。

……

得。

吐是要吐了。

但吐的東西不太對。

來不及多想，路半夏拉著韓笙的手就往門外狂奔。他們路過的地方，都有一股熱風捲起，腳下的地毯也都微微捲起了幾分。

路半夏第一次覺得韓笙手掌很熱，熱到發燙，像是小時候街邊買來的烤紅薯。

「路半夏，我感覺我的肚子在著火。」韓笙一邊跑，一邊喘息著小聲嘟囔。

你不是都能噴出來火了嗎，肚子著火很奇怪嗎？

路半夏強忍住吐槽的衝動，沿著長長的走廊，穿過大廳，顧不得大堂經理和保安詫異的目光，從透明的旋轉門沖入大雨裡。

韓笙的高跟鞋在石子路上「噠噠」作響，長裙飄動。她的身上飄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隨風飛舞的長發被雨水打濕，轉瞬又變得乾燥。

好在雨本身就大，酒店的小樹林附近也沒有什麼人在，路半夏倒不用擔心有什麼人看到這一幕。

韓笙微微張開嘴巴呼吸，路半夏覺得自己的後腦杓像是被人拿燃氣灶頂著，馬上就要被撩著了。

但剛跑到小樹林的空地上，路半夏突然看到一旁的草叢窸窣晃動，接著一團黑影突然站起。

「臥槽！」

「臥槽！」

路半夏和那團黑影同時叫出了聲。

……

路半夏怔怔地看著草叢裏那個赤裸著上身的大哥，還有貼在他身上衣衫不整的女孩，表情有些尷尬。

大雨傾盆，氣氛微妙。

更微妙的是，路半夏對這兩人有點印象。一個是舞蹈社，一個是啦啦操社。白天人模人樣故作矜持，這一天還沒過完，故事就先發生了。

不過大雨天出來打野戰，兄弟你也是有想法啊！

「行，挺浪漫。」

路半夏隻得朝他豎起個大拇指，接著拉起韓笙轉頭就跑。

「哎哎兄弟，你別亂說啊！」

路半夏身後傳來大兄弟如夢初醒的喊聲，但路半夏顯然已經顧不了這大哥的訴求，他現在隻想找個地方讓韓笙「泄個火」。

好在問題很快有了答案。

在路半夏和韓笙面前的，就是一片無垠的湖水。

「路半夏，我……我要不行了。」韓笙咬著嘴唇，顯然已經忍到了極限。

「那就跑快點。」

「你跟不上我怎麼辦。」

路半夏一愣，突然反應了過來。

我這著急忙慌的，合著一直是我拖了後腿？

「別管我，那邊沒什麼人，快去。」路半夏大手一揮，朝沙灘遠處沒有燈光的偏僻角落一指。

韓笙聽了路半夏的話，用力點了點頭。

她彎下腰，輕輕解開高跟鞋的扣子，小心翼翼地把鞋子放在一旁。

接著，韓笙開始奔跑。

她的長發披散開來，裙擺像是黑色的蝴蝶煽動翅膀，一團肉眼可見的赤色光暈從韓笙身上一點一點散開。

接著，她的頭髮亮了起來，彷彿燃燒的火焰。

那件黑色的長裙從肩帶開始閃爍起火光，接著是束腰，裙裾，韓笙一邊奔跑，她身上的長裙一邊燃燒，黑色的布料化成翻飛的灰燼和火星，轉瞬被大雨澆滅。

路半夏看著韓笙的背影。

她就像是邁上登神長階的月神露娜，又像是向著太陽奔跑的雅典娜，她身後留下一串明滅閃爍的光影，她在風雨中狂舞的長發比炬火更明亮，她裸露的每一寸肌膚都比月光更皎潔。

只是眨眼功夫，韓笙已經奔跑到了湖邊。

她微微屈膝，看似隨意地躍起，落入了水中，濺起的水花轉瞬消失在大雨裡。

路半夏先是一愣，接著回過神來，開始沒命地朝岸邊奔跑。

小妖怪會水嗎？

她這麼喜歡下雨，下午在水邊也沒什麼反應，應該沒問題吧？

要是她不會游泳怎麼辦，游泳課教的救人方法是什麼來著，親嘴兒……啊不對，人工呼吸？

路半夏的擔心並沒有持續太久。

漆黑一片的水面上，忽然亮起了一團赤紅色的光。

「嘩啦！」

水花四散迸射，一道火柱轟然騰起，接著是一團乳白的水蒸氣瀰漫開來。

火焰很快消散，水波蕩漾開來，但看不到韓笙的影子。

「韓笙！」

路半夏有些急了。

話音落，一道妙曼的身影忽地撥開水面，緩緩浮起。

女孩背對著路半夏，輕輕攏了攏粘在耳邊的濕發。

隔著水霧，路半夏看不清韓笙的模樣，他只能看到小妖怪白得發亮的脖頸，和她濕漉漉的暗紅色長發。

哪怕隔了一段距離，哪怕看不真切。

可路半夏覺得現在這一幕看起來，很美。

「你沒事吧？」

韓笙緩緩轉過臉，朝路半夏咧嘴笑了起來：「我沒事。舒服多了。」

路半夏長出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酒不能亂喝。

他現在腦袋裏只有這幾個字。

韓笙晃了晃腦袋，開始朝岸邊一點一點遊了過來，模樣像是隻探頭探腦的小海豹。

但路半夏很快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

「等會兒，你先別過來！」他連忙抬手示意韓笙停下。

韓笙歪了歪腦袋，但還是順從地停了下來。

「你身上現在……現在……」路半夏起身，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還有衣服嗎？」

「哦，好像沒有了。」韓笙搖了搖頭。

路半夏倒吸一口冷氣。

這樣不好。

這樣不合理法。

路半夏腦子裏閃過無數個畫面，終於強行拍了拍臉頰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捏著下巴認真想了一會兒，開始脫衣服。

韓笙好奇地看著路半夏把上衣和短褲全給脫掉放在地上，這才聽到路半夏開口：「我現在去旁邊，你穿上我的衣服然後去我房間拿一套衣服下來，順帶把你自己的衣服也給換了。房卡在我口袋裏。」

他當然可以去幫韓笙拿衣服，但讓小妖怪自己光著屁股游泳也不是回事兒。

所以現在只剩下這一個解決辦法，雖說在韓笙面前隻穿條內褲還是有些害羞，但這會兒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韓笙點了點頭，看到路半夏走開，這才遊到岸邊換好衣服。

「好了嗎？」

「好了。」韓笙舉手回答。

路半夏這才轉過臉，上下打量了一遍韓笙，雖然看起來怪怪的，倒也不至於被當成奇裝異服，這才點了點頭：「快去吧，我可不想隻穿條內褲被別人撞見。」

韓笙領命離開，路半夏再次盤腿坐在沙灘上，長出一口氣。

他揚起臉，心想現在要是點根煙就好了。

但他很快瞪大了眼睛，接著抬手用力揉了揉眼，再次看向天空。

一片漆黑。

「我看錯了？」

路半夏小聲嘀咕。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半空中，看到了個飄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