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說關於神隕的真相已經查明，他已經無需繼續調查，但到了這時，他反而對朱九勤的生平開始產生興趣。

朱九勤推翻的是沒有被天條所籠罩的大梁，而大梁是一個在仙魔共存的世界中掌握世俗最高權利的王朝，這註定了大梁朝必然擁有極其強悍的修仙勢力。

在修仙可以作為隨時施展的基礎暴力的世界裏，朝廷不可能由凡人構成。

並且朝廷也絕不可能是仙門的傀儡，誅仙司第一任司長顧清秋曾經是上清靈龍宗的生食，據傳擁有燭龍無休夜的血脈，但後來卻成了大梁的國師，再後來倒戈幫助朱九勤。

顧清秋對上清靈龍宗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修仙資源，然而她最後卻安安穩穩做了國師，這證明上清靈龍宗這種級別的仙門，是不敢和朝廷要人的。

大梁朝廷的實力至少高於上清靈龍宗，甚至有可能與九大仙門並列，或許凌駕於九大仙門。

但最後的贏家是朱九勤，這代表朱九勤掌握了比大梁朝更強的暴力與修仙能量。

直到這裏，推理還算合理，但蘇臨沒忘記莫家，莫家身為大夏建國的元老，掌握巨大軍權的太尉，莫良生本人似乎並沒有特彆強悍的修為，這便成了可疑的一點。

莫良生憑什麼能當上太尉？

作戰指揮能力嗎？

在天條沒有生效的修仙世界裏，即便指揮能力堪比韓信白起，也不會有一絲用武之地，因為修仙者不是靠凡人堆數量就能堆死的。

莫良生這種人都能在朱九勤團隊中身居高位，很難想像朱九勤建立起了一支可以壓倒大梁朝廷的修仙者隊伍。

疑點越來越多了，線索卻很少，想要得到真相就必須更加靠近才是。

自己回去之後，是不是應該問問陸竹雨？或許她能翻出什麼舊曆，給他一些啟發。

……不，這個可能性不大，從誅仙司保存的高祖妖書，還有此前陸竹雨對朱九勤模稜兩可的評價，可以得到誅仙司已經是朱九勤「馴化」後的樣子，他們知道的，只是該知道的。

蘇臨一邊思索，一邊捕捉著風裏傳來的聲音。

他聽到了「武格」、「血魔出逃」、「逆道人」、「火鸞峰」這些零碎的辭彙。

羅天門對逆道人的印象似乎也不好，至於原因，蘇臨便無從得知。

風裏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宴會殿的大門打開，長老們陸陸續續從殿內走出，莫問行緊隨其後，逐一與他們拱手告別。

蘇臨微微眯眼，跳下松樹，慢悠悠地往住處走去。

負責看守蘇臨的弟子，看到蘇臨從外面走來，都被嚇了一跳，但他們絲毫不敢對蘇臨多說什麼，將蘇臨迎回房後，差了個人去稟告了長老。

「告訴莫問行，我要見他。」蘇臨對看守弟子提出要求。

對方恭敬地應允下來，說會向長老提請此要求。

對於蘇臨，這些弟子絲毫不敢怠慢，越是地位高的，便越是恭敬，真傳弟子當中已有人知道，蘇臨是長老們的比武對象，因此對蘇臨格外敬畏。

而這種由上到下不可言說的敬畏，讓其他一無所知的普通弟子，對蘇臨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蘇臨推開門回到房間，天尊剛剛洗完澡，換上了羅天門女弟子的便服，黑髮瀑布般濕漉漉的垂在胸前，平靜的眼眸藏著若有若無的挑逗。

蘇臨讀不清她眼睛裏的情緒，亦或者試圖看穿神的想法，本身就很愚蠢。

他並不想依賴天尊，但即使不承認也沒用，他心裏很清楚自己對天尊有多依賴，就像人類依賴手機、空調、互聯網、電氣那樣，人總說手機隨時可以丟棄，但這種想法卻永遠無法化作行動。

天尊對他而言就是這樣一種存在，實在是過於方便了。

沒有成癮性，有時卻是最大的成癮性，人們往往不會將鹽糖味精的使用視之為成癮。

「要不幹脆還是從最初級學起好了，直接滅絕六欲對你可能太難了。」天尊說。

「啊？怎麼突然提起這個？」蘇臨呆了一下。

天尊輕輕拉了拉衣領，露出那條極度壯觀的溝壑，用一種縱容理解的表情微笑地望著他，說道：

「因為你一直在看這邊，所以我覺得短時間內，應該是沒戲了……不過也能理解，讓男人戒掉女人的確很難。」

蘇臨嘆了口氣，從對方身邊經過，坐到床上：「六滅應該也是對感官的訓練操控吧？按你上次所說，其實人對異性的六欲，來源不是那個器官。」

「應該說，不全是。」

「會不會有一天，我所能駕馭的感官越來越多，不但有了男人對女人的渴望，也有了女人對男人的渴望……那時的我豈不是很可怕？像個變態一樣。」

「所以啊，很多人就是止步於此，所以神不是那麼好當的。

人類想要成為的，是擁有無限力量，無所不能的神。

神要有著驚人的美貌，英武雄壯。

要有舉世無敵的力量，可焚山煮海，碎裂星辰。

還要有高尚的品德，廣闊的胸襟、智慧。

人類想要成為的，其實是人類美好特徵極端化的化身，但他們從沒準備好成為一個真正的神，一個他們根本無法理解的，不可名狀的形態。

能接受像元嬰那樣畸變的都是少數人，能接受精神上畸變的人，卻幾乎沒有，因為人類普遍認為精神是等同於自我的錨點。」

天尊倚靠在窗邊，手托著下巴，安靜地訴說著，彷彿在講述什麼可悲的事。

此刻的她在蘇臨眼裏孤獨又疏遠，彷彿在邀請他理解自己，但卻又對這邀請不抱有希望。

忽然，天尊微微偏頭，用悲涼的眼神看他：「蘇臨啊，你對我的愛是那麼淺薄，只在皮囊之上，如果我換個樣子，你現在所苦惱的問題，興許就蕩然無存了。」

蘇臨皺眉：「突然之間說什麼呢。」

「我現在是一個憂鬱、惹人憐惜的神明，悲傷孤獨得要人安慰，想有個人把冰冷的寂寞焐熱。你現在，有沒有稍微有一點心動？覺得我很像個人？」天尊說。

蘇臨：「目的呢？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服了你了，你兩條大腿之間長得是個腦子嗎？算了，睡覺吧睡覺吧。」

天尊無奈地嘆息一聲，撓著散亂的頭髮，一邊脫衣一邊往蘇臨的床上爬，結果剛剛爬上床，就被蘇臨一腳踩在腰上，溫柔地推了下來。

天尊不敢置信地瞪著蘇臨：「你幹嘛？你不會想讓我睡地板吧！我現在好歹也是人，也會冷的啊！」

「為了我的道心，你忍忍吧，現在的你沒有一點神的樣子，一天到晚耍我有意思嗎？」蘇臨面無表情道。

天尊皺了皺眉，自我安慰道：「算了，至少我不用擔心紅塵仙會把你拐跑。」

說完，她披上衣服，打開房門自顧自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