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不回家了，住你這兒。

到了家，封卓讓段易把書包放下，直接領著人去他的臥室了。

他打開衣櫥翻找了會兒，然後才想起來，兩套校服都還在陽台的晾衣桿上掛著。

他比較懶，洗了衣服晾乾後也不會及時收起來，等換衣服時直接從晾衣架上拿。

封卓推開臥室通往陽台的門，伸手從衣架上摘下一套校服，折身回了臥室。

封卓把校服疊巴疊巴遞給段易，然後又問：「要不要我給你找個衣袋裝起來？」

段易應了聲：「嗯。」

封卓本來就隨口一說，沒想到段易真的會要。

他「嘶」了聲，「我就這麼一說，你還真要啊？直接裝書包裡不行嗎？」

段易已經展開校服，正在重新疊衣服，聽聞回他：「不行，要乾淨的衣袋。」

封卓無奈，說他：「你可真講究。」

段易沒反駁，自顧自地將校服疊整齊。

封卓找來一個衣袋，段易便把校服放進了袋子裏。

他拎著袋子來到客廳，拿起書包，對封卓說：「那我回了。」

剛一轉身，封卓就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段易扭回臉，封卓故作鎮定地一板一眼道：「你不是說，你給我補多長時間的課，我就要陪你多久嗎？」

「從補課結束到現在還……沒兩個小時。」

封卓心跳加速地故作淡定問他：「要不你再坐會兒？」

「好。」段易答應。

他把書包和衣袋放到單人沙發上，自己和封卓坐在長沙發裡。

封卓打開電視，心不在焉地摁遙控器，一直在不停地換台。

段易則盯著他摁遙控器的手看。

過了會兒，段易剛要伸手去握封卓的手，封卓突然放下遙控器起身，問他：「好想吃雪糕，你吃嗎？」

段易搖頭：「不吃。」

封卓從冰箱裏拿出一大桶雪糕，又拿了個杓子過來，坐回段易身旁。

他打開盒蓋，撕開封口的包裝紙，用杓子挖了一杓，送到段易嘴邊。

「嘗嘗？」封卓說：「這是我最喜歡的口味。」

段易還是沒拒絕掉，張嘴吃了下去。

冰涼的雪糕入口即化，帶著甜甜的香草味道。

封卓一邊吃一邊笑問：「好吃吧？」

段易蹙眉道：「膩。」

封卓倒沒覺得膩，「還好吧，奶味很足。」

他吃得很開心，而且時不時地就會喂段易吃一口。

段易雖然嘴上說著「不吃、膩」，但始終沒有拒絕封卓的投喂。

封卓喂一次他吃一次。

兩個人用同一個杓子，分享著同一盒雪糕。

封卓吃到一半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段易主動提出來：「等你吃完我就回。」

封卓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淡淡地「哦」了聲。

然後，他吃得越來越慢，到最後雪糕都融化了，他都還沒吃完。

封卓低頭看著盒子裏融化成液體的雪糕，耷拉著腦袋問段易：「你很想早點走嗎？」

段易稍怔，抿唇答：「不想。」

封卓抬起臉，有光的眼睛裏閃過驚喜，隨後又被茫然填滿。

他不解地問：「那你為什麼一直提要走？」

段易垂眸瞅著封卓，眼神與平時略有不同，好像沒有那麼冷淡，甚至多了些不知名的情緒湧動。

「你覺得呢？」他不答反問。

封卓說：「我怎麼知道！」

「我以為你不想多跟我呆會兒，所以才總提要走的事。」他活像個要被丟棄的小狗，渾身不自覺地透著一股莫名的可憐勁兒。

封卓說完，佯裝無所謂地一口一口吃雪糕，後來直接改為喝。

三下五除二解決掉雪糕後，他把盒子隨手放在茶幾上，又順手抽了張紙巾擦嘴巴，大度道：「我吃完了，你回吧。」

段易盯著他，沒回話也沒起身。

封卓偏頭瞅他，剛要開口問他怎麼不動，段易忽然就摁住他的肩膀，把人給壓在了沙發裡。

毫無防備倒進沙發裡的封卓懵了瞬。

他和段易對視著，訥訥地喊了段易的全名：「段易？」

段易慢慢俯身湊過來，封卓緊張地呼吸都屏住。

但他隻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現在知道了嗎？」段易壓低聲線，隱忍克制的聲音依然冷清。

封卓有點遲鈍，一時之間居然沒明白段易在問什麼。

房間裡的電視還開著，這會兒正在插播廣告。

可封卓卻只聽得到他的心跳，還有貼著他胸膛的另一個同樣劇烈的心跳，以及……他們交錯的呼吸。

他腦子裏混沌了片刻，而後才反應過來。

段易在回答他，他為什麼一直提要回家的事。

因為他怕他會對他做點什麼。

封卓眨了眨眼，小聲問：「易老師，你是怕嚇到我嗎？」

段易喉結微滑，低低地「嗯」了聲。

他有多肖想他，沒有人知道，可他自己心裏清楚，封卓是他連做夢都在想的人。

他把持不住的。

封卓抬手輕摟住段易勁瘦的腰，低笑著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想多了，我像是會怕的人嗎？」

段易直接把臉埋進了封卓的頸間，灼熱的呼吸如數灑落在封卓的側頸，封卓難耐地縮了縮脖子。

兩個人都很貪戀跟對方相擁的時刻，就這樣抱著彼此溫存。

良久良久，都沒鬆開對方。

直到段易的手機響起來電鈴聲，他才從封卓身上起來。

段易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然後接通，沒什麼情緒地喊了聲：「媽。」

封卓已經撈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房間裡登時一片安靜，他也因此清晰地聽到了從手機裡傳出來的聲音。

段淑蘭語氣擔心地問段易：「小易，你吃晚飯了嗎？」

段易這才意識到，他忘記告訴母親今晚他不在家吃飯，更別提通知母親他會晚些回家。

滿心隻想著封卓了，其他事情都忘的一乾二淨。

他還是第一次這般失了穩重。

「我吃過了，忘了發消息告訴你，我今晚不在家吃。」段易垂眸抿唇，話語愧疚：「對不起，媽。」

段淑蘭笑道：「跟媽媽說什麼對不起，我也是剛回來，見你不在家就打個電話問問，怕你有什麼事。」

「我沒事，」段易扭臉看向封卓，對母親說：「我在封卓家。」

段淑蘭笑語盈盈道：「好，你跟卓卓在一起媽媽很放心。」

本來就心虛的封卓頓時更加心虛。

段阿姨居然說放心他。

不知道未來某天段阿姨知道他是她兒子的男朋友會怎樣……

封卓忽而覺得事情棘手，便也不再繼續多想，直接站起來往衛生間走去。

但他還是聽到了段淑蘭的話：「那你今晚是要住在卓卓家嗎？」

段易本來想說不住，可是一想到剛才封卓因為他要走很失落的表情，還有封卓故意放慢速度就是不肯把雪糕吃完的幼稚行為，他就控制不住言語，話到嘴邊最終變成了一句商量地詢問：「可以嗎？」

長這麼大，他還從沒在同學家留宿過。

段淑蘭知道自己兒子什麼性子。

雖然心底善良柔軟，但表面總是冷冷淡淡，對誰都愛答不理，而且骨子裏多少有點「獨」，不輕易跟人親近，更不會跟人交心，什麼話什麼事都藏在心裏不肯講。

他的普通朋友很多，可交往密切的知心朋友卻寥寥無幾。

封卓是他第一個帶回家的朋友，他允許封卓進他的臥室，碰他的東西，甚至睡他的床，這就意味著，封卓之於他來說，是與眾不同的。

段淑蘭因為兒子終於有了一個親密好友而感到無比高興。

又怎麼可能阻止兒子和封卓相處。

她連忙笑答：「當然可以啊！」

「就是要稍微注意一下，不要對人家家人也一副冷漠的樣子，記得要叫人，還有啊，主動幫忙刷刷碗啦什麼的，別太麻煩人家了。」

封卓已經進了衛生間，段易也沒在電話裡跟段淑蘭說封卓家裏的情況，隻應道：「好，我知道了。」

段淑蘭話語愉悅地說：「那沒什麼事就掛了吧，改天帶卓卓來家裏吃飯。」

「嗯。」段易答應。

掛了電話後，段易放下手機起身去了衛生間門口。

他敲了敲門，站在洗手台前愣神的封卓霎時被扯回思緒。

封卓拉開門，然後目南木楓打開水閥彎身洗臉。

段易倚靠著門框，歪頭勾唇說：「我今晚不回家了，住你這兒。」

正洗著臉的封卓應了聲：「好啊。」

「我正愁沒人陪我呢。」他笑。

段易敏銳地察覺到封卓情緒不太對。

他沉吟了須臾，大概明白了封卓為什麼不開心。

應該是因為母親給他打的這通電話，觸碰到了封卓內心最深的渴望和傷痛。

他晚上不回家有人關心問候，打電話找他問情況。

但是封卓沒有，關心他的家人不在了，而親生父母根本不管他。

「封卓。」段易喊他。

封卓擦乾臉抬頭看過來。

他剛往段易面前走了一步，段易就伸出手捏住了他的指腹。

「你去幫我找身衣服，我洗澡。」段易最終說了這句話。

封卓笑起來，點頭道：「好。」

給段易拿來衣服，在幫段易順帶關門時，封卓忽然又把門推開，笑嘻嘻地問：「要一起洗嗎易老師？」

「你想得美。」段易毫不留情地把門推上，並利落反鎖。

封卓無趣地「嘖」了聲，站在門外提醒段易：「櫃子裏有新的浴巾。」

「知道了。」正在脫衣服的段易應了聲。

過了會兒，正在臥室換乾淨床單被罩和枕套的封卓忽而想起了什麼。

他把四件套換好，然後就拿了手機急匆匆地出了門。

段易洗完澡出來，發現客廳沒人。

他折身回臥室，封卓也不在臥室，床上的四件套倒是被換了。

可人呢？

「封卓？封卓？」段易一邊喊他，一遍朝著廚房走去。

但廚房黑著燈，根本沒人在。

段易擰緊眉心，拿起手機給封卓打電話。

剛撥出去，家門聲響。

封卓拎著購物袋出現在了玄關。

段易皺眉瞪著他，而後快步走過去，把封卓抱進了懷裏。

他還以為這傢夥躲起來獨自消化情緒去了。

封卓愣了下，隨即笑著說：「我去給你買了明早要用的洗漱用具，牙刷牙缸還有新的毛巾。」

段易抿了抿唇，「出門怎麼不說一聲？」

「啊？」封卓眨了眨眼，跟他解釋：「小區裡的超市十點半關門，我當時著急，就忘了……」

「下次一定跟你報備。」他放軟語氣，像在認錯，又似乎在哄段易：「易老師別生氣好不好？」

段易嘁了下，鬆開封卓。

封卓卻又粘上來。

他隨手把購物袋放在玄關櫃上，雙手死死摟著段易不放，高興地笑出聲。

活像隻格外開心狂搖尾巴的狗狗。

他才出去一會會兒，段易就已經在擔心他了。

被人掛念的感覺真好。

誰知，段易推了推他，嫌棄道：「一身汗，去洗澡。」

封卓：「……」

「哦。」他乖乖應著，回臥室拿了衣服去了衛生間。

段易正巧擺好他給他買的洗漱用具，打算出去。

封卓邊扒衣服邊欠揍道：「易老師，在床上乖乖等我哦！」

段易：「？」

他回頭瞅著封卓，語氣威脅：「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