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景將地心玄黃液盡數收取後，革老雙手結出印訣，黑袍扭曲、拉長，似一道流光般投入了泉眼中。

王景緊隨其後，亦是身化澹蕩日光飛灑，斜照入內。

汩汩。

如同墜入深水，二人面前景色變幻，恰如波光蕩漾，一方世外洞天展露在眼前。

地底千丈深處，竟然有日居月諸，照臨下土，還有生靈起舞娑盤，狀若飛仙。

去來行步，無邊無礙，緩急自如。

王景看得眼熟，這些生靈和含嘉倉城中那處陣法空間裡的化生天人如出一轍，只是後者藉由陣力擬化，只能存在於陣法節點開闢的虛空凈土之中。

而此間卻真實不虛地出現在了二者眼前。

革老見狀也是一驚，而後毫不猶豫地出手，一掌拍落，周身竅穴泛起烏光，於身前交織出陰影，將那些生靈悉數吞入其中。

「只是相當於神意高手層次，沒有更上一級的。

「若是讓他們結成陣法，再有幾名煉竅級數的生靈主陣，便是你我聯手也要被迫離開。」

革老周圍陰影一陣蠕動，最終緩緩平復下去。

他滿足地喟嘆口氣，似乎對這些生靈頗為忌憚的同時又有些垂涎。

王景側目之餘不免瞭然，這些生靈顯然與此間陣眼有關，能結成大陣共同抗敵也在情理之中，是銘刻於本能的舉動。

可以想見，進來的那處甬道原本也應有類似生靈存在，只不過已經被麗娘等人清理過了。

他抬頭四顧，神意如瀉水置平地，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出去，很快看穿了此地真實。

「原來是陣力外顯，依託此地真實構築出來的幻景。」

武道身看向一處樓閣，上有珠網花鬘嚴飾，下有八金剛柱為依託，有著濃厚的佛門色彩。

王景彈指擊出一道勁氣，樓閣轟然倒塌，煙塵散去後卻是一堆土石堆砌在原地，再無七寶蹤跡。

「原來如此。」革老也是看穿了此地虛實，頷首道，「這裏果然是陣眼所在，八虛一實的『實』處所在。

「若是大陣激活，此間景色自會如水沫泡焰一般，但在此前，一切皆是真實不虛。」

「色如彼聚沫，痛如彼水泡，想如夏野馬，行如芭蕉樹，識如彼幻術，此乃泡沫焰蕉幻之五喻。」王景念誦了一段佛偈，「革老，這可不像是道門九宮陣法啊，反而更靠近佛門經義。」

革老面色不變：「我等之前也不曾深入這裏，故而有所謬誤也是正常。」

「可以理解。」

王景點了點頭，似乎不再關注這個話題。

隨著陣力擬化生靈被打滅，二人繼續前行，很快看到了這處洞窟的核心所在，乃是一重微妙寶宮，當中有人影閃動，似天尊佛陀，在演說妙法。

「就是這裏了。」

王景和革老對視一眼，前者開口道：

「如今中台陣眼所在已然探明，未知革老打算下一步如何去做？」

革老皺眉沉吟片刻，最終開口道：「陣眼乾係重大，日後舉事必然要設法將其破去，如能此時埋下伏筆以待將來生效，當然最好不過。」

他看向王景，雙眼眯起，狀極誠懇：

「侯爺若是不願繼續深入，還請在此稍作休息，待老朽入內一探，稍後共同回返。」

至於讓王景先行離開，這可不是什麼明智的舉動。

「可。」王景頷首，一邊說著一邊向一旁走去，似乎要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

注視著其人背影，革老嘴角露出獰笑，悍然出手，竟然一掌拍向了王景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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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時，革老周身有眾多竅穴亮起，彼此相連，構成一片茫茫圖景，與天地氣機呼應，顯化了自身武相。

那是一條廣遠、漆黑的大河，內中似有一物沉浮，四四方方，難辨真容。

長河前端與掌風相合，幽邃深寒的死意、陰煞之氣自革老周遭洋溢出來，周遭七寶敗壞、琉璃慘澹，如同寒林降臨。

「你！」

王景驚怒回頭，奮力打出一拳，點點明光閃滅，一柄小鋤虛影飛出，與長河相撞，掀起風雷，將周圍悉數湮滅成灰。

那重微妙寶宮大放光明，有說法音自其中傳出，備述無苦、寂靜、大知、不壞四種樂趣，聲如雷震。

而王景與革老卻無暇分心細聽。

轟——！

在這千丈地底，發出了沉悶的雷鳴。

地面之上，雒京百姓腳下一晃，引得眾人議論紛紛，面露驚惶之色。

「不愧是最年輕的煉竅宗師，老朽竟然沒能一擊將你拿下。」

煙塵散去，革老盯著王景，嘿然一聲。

「想來你對老朽也是早有防備。」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王景臉上驚怒不再，手捏拳印，青紅之間染上澹金，「我確實察覺到了你的惡意，但是卻不理解其中原因。」

他自問此身行為一切如常，哪怕對方要殺人滅口，也不該是這個時候。

莫非哪裏引發了對方的忌憚？

「呵呵，那你就去做個湖塗鬼吧！」

革老並無解釋的意思，單掌豎起，背後玄河纏繞掌上，如同一柄春秋大刀，對著王景當頭劈落。

刀風尚未臨身，王景已有了自身將要解體的錯覺。

他伸手一抖，一柄碧玉小鋤自虛空浮現，其上青光沌沌，如同一輪碧月墜下，明朗清凈，將革老武相逼退。

不待對方反應，王景掌心泛起赤光，又有白、黑、青三色相隨，最終合成一枚純白丹丸，被他捏握成拳打向革老胸口。

四象開陽！

王景動用殺招，逆亂周圍元氣，破開重重烏光，一拳印在了對方身上。

日放千光，惠臨下土。

「你！」

然而此身卻是面色一變，入手隻覺無物，形同虛影。

革老黑袍飛揚，兜帽掀起，露出一張蒼老乾瘦、髑髏般的臉龐，雙眸猩紅如血，嘴角勾起嘲諷笑意。

「小輩，連老夫底細都不清楚，也敢貿然近身？

「試試這一招吧！」

他覆體黑袍陡然膨脹起來，背後長河湧入其中，似有無窮餓鬼於其中嘯叫，饑渴難忍，盼望著用生靈血肉來滿足它們。

「與老朽融為一體，是你這小輩的榮幸！」

王景隻覺周身氣血似乳燕投懷般直朝對方湧去，似是要混然一物，與對方合一。

他有心抽身暴退，自身卻毫無反應，似乎這一方天地都被凝固，要投入革老體中，被對方吞吃。

「餓鬼道？比吸力？那就看看誰更能吸吧！」

事已至此，王景也沒了其他心思，周身氣質一沉，三陽光華一轉，瞬息展開了無色無光的混洞變化。

空洞玄虛，寂然不動。

那深陷革老體內的右手食指指尖，一枚只有一塵大小的幽邃混洞浮現於此，爆發出無窮吸力。

「你！這是……」

革老面露驚恐，黑袍炸開，底下卻無血肉之軀，而是一張空蕩蕩的皮囊。

他張了張嘴，還要說些什麼，卻於瞬息之間被扭曲成一團，投入了王景指尖混洞之中。

武道身皺眉，革老最後的變化出乎了他的意料，那顯然不是混洞造成的結果，而是其人本來模樣。

「所謂革老，就只是一張人皮嗎？難怪始終給我感覺有異，不類生人。」

王景散去混洞，掌心殘留了些許綢緞殘片狀事物，質若琉璃，只是泛著烏光，乾淨純粹，沒有絲毫雜質殘留。

「類似於僧人坐化後留下的舍利，靈機充裕，但對我用處不大。」

王景分辨了一番，將其收好，而後看向那重巍峨寶宮，卻並未急著進入。

「我和革老在此交手，也不知有無觸動此間佈置，引起他人注意，而是速速離開為妙。

「而且革老真身竟然是一張人皮，實在出乎我的預想。

「他死在這裏，麗娘等人知道後又會作何反應？是忍首縮尾潛藏起來，還是乾脆孤注一擲？」

王景靈覺示警，令他無意在此久留，飛速沿著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