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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景道君》027.內魔
「本末倒置、捨本逐末,實非明智之舉。」

王景放棄了腦中突然浮現的想法,有前世功果在,王景在識神修鍊上的功夫已然是此世元神下的極限。

對他而言,還有什麼比打磨自身道途,驗證仙武雙修的可能性來得更為重要呢?

為了短暫的一時利益,放棄了將來,實非賢哲所為。

道人正思索間,聽得院前傳來喧嘩之聲,有甲胄兵刃碰撞動靜響起,不多時便見一隊南衙府衛魚貫而入,為首者卻是雒城令焦公良,王奇緊隨其後,再往後坊正與街使面色慌亂,直見王景安然無恙後方才長出一口氣,面露笑容道:

「幸好侯爺不曾有礙,不然就是我等的罪過了。」

王景沒有過多關注二人,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焦公良的身上。

這位雒城令面色焦黃,看似氣血有虧,氣勢卻非同小可,負在身後的雙手上罡氣纏繞,隱顯金鐵之色。

竟然也是一位武道先天!

果然,能成為雒城這首善之地、一縣令長的人,不會只是一個不曾修鍊的凡人。

焦公良見王景向他看來,拱了拱手道:

「見過侯爺。」

語氣淡然,毫無諂媚依附之意。

清陽侯一爵,最初是王家先祖王曦的封爵,屬於開國縣侯,食邑有二千二百戶,從三品。

如今王景復家,雖然食邑削減到了二百戶,但品秩不曾跌落,雒城令身為京縣長官,也只是上,與開國縣子的品秩一般相同。

不過因為王景不曾授職,連散官品階都要等到製舉之後方才得賜,故而和焦公良也不算是一套體系的,二者平級論交即可。

再者雒城畢竟是一朝京師所在,此地長官自然也不能按尋常縣令來論,無論是家世還是人脈,皆不可小覷。

王景聞言頷首回禮道:

「辛苦焦大人走這一趟了。」

「不敢,」焦公良笑了笑,「有賊子意圖行刺侯爺,我身為雒城令,總該到場看看的。」

他直接將此事定性為對王景的一次刺殺。

王景眉頭一動,終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陪著焦公良在河洲之上走了一圈,又回答了對方提出的一些疑問。

最終,焦公良看向王景,認真道:

「據河洲閣堂中殘留的痕跡看來,那賊人在貴府潛伏亦有一段時日,正是為了等待侯爺上門,行刺殺之事。」

他目光從閣堂外那些枯死大半,但仍有部分鬱鬱蔥蔥的花木上一掃而過,語帶笑意:

「幸虧侯爺竟然也有武道先天的修為,這才不曾讓那賊人得逞,當真是一件幸事。」

王景聞言搖頭:「本侯突破不久,向來深居簡出,也不曾與人結怨,不知為何會遭遇刺殺之事。」

「侯爺放心,本官回衙後定當全力偵查,為侯爺解惑。」

焦公良蠟黃的麵皮上浮現笑意,向著王景承諾道。

「那便有勞焦大人了。」

王景心底暗嘆一聲,將焦公良送出府外後也不曾回返侯邸,只是交待了王奇一句,便回到了舊宅家中。

「我回來路上,倒也打聽了一番這位雒城令的名聲,雖然稱不上官清似水,但也高才幹練,除了有些好色且懼內外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這樣一個人,有什麼值得謀算的嗎?除了屁股底下的那個位置。

「莫非,這就是麗娘他們想要的?」

王景與來犯之敵交手時,驚鴻一瞥,看到了對方臉上的一張面具,眉心一點紅印,頷長須,清臒玉立。

正是集會當中的「郎中」形象!

「身為托兒的『郎中"來刺殺我這個『道士",」王景臉色莫名,「若說是巧合,難免說不過去。」

畢竟「郎中」和麗娘一夥,自當知曉「道士」的真實身份,怎麼會跑來對自己人出手?

但若是逢場作戲,刻意引焦公良來此,那就說得通了。

「若是按我所想,後幾日焦公良可能就會尋到蛛絲馬跡,外出探查,然後就是麗娘等人出手的時機。」

王景敲打著案幾,陷入沉思。

「此事有無必要再向太后一方通傳?」

反正他有法子避免當日簽訂的貝葉契書,之前也曾投遞過通玄匭函,舉報了集會的存在。

「想我覺悟胎中之迷以來,本就與朝廷不曾敵對,如今還得以復家,位居開國縣侯,食邑二百戶。而麗娘等人心思莫測,集會本身也是魚龍混雜,似與宗室諸王有關,意在紫微天樞。

「而他們事成,又於我何益?能助我在自身道途上走得更遠,得證無上天仙嗎?」

更別提皇朝太祖肖楚河依然在世,那可是元芒界第一人,鎮壓天下,莫有不服的存在。

其人尚在,麗娘等人又何來的底氣舉事?

這也是王景不看好他們的最大原因。

但是,朝廷本身對仙佛二道也不算友好,肖楚河親身攻破飛來院,九室派在朝堂的打壓下逐漸沒落,相當一批佛道教派更是傳承斷絕,宗門典籍被送入秘書監中隱而不宣。

他身為全真傳人,哪怕仙武同修,但某些東西還是改變不了的。

若是站在太后一側,能否避免類似結局?

「果然,權謀之事非我所長。」

王景思慮半晌,難以做出決斷,隻得嘆息一聲,不去管他。

「若非有四爺爺等人在,事有不諧,掛印而去便是。如今要想一走了之,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出兩片大門家易,出三界火宅家難。

全真道視人生同苦海,家庭如泥犁,夫妻恩愛好比那金枷玉鎖,兒女親情一整個火宅纏牽。

《重陽立教》第一便是【凡出家者,先須投庵】,勸人跳出樊籠,看破功名富貴,學道煉丹,以離苦海。

王景前世自幼上山,對此感悟尚不算深刻,如今投胎就舍,又得一世生養之恩,近日更是復家封侯,有族人投靠,整個家族復興之願繫於一身,再加上瑣事纏身,方曉出世之艱難。

「我自詡出家方外,但又漸為因緣名利所染,營宮室、置田產,勤作家緣,與俗人無異。

「『重離煩惱之家,再割塵勞之網",此所謂出家以後之出家。然則出前之家易,出後之家難。」

別的不說,若是王景如今一走了之,心心念念王家復興的王驥怎麼辦?替他督造侯邸的王奇怎麼辦?其餘王家族人又該如何?

既然接過了清陽侯的金印,那這份責任便須自行承擔。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其中滋味,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王景也不曾想到,只是在太后和麗娘等人之間做一個選擇,自己竟然發散出了許多念頭,隱隱間有叩問本心的跡象。

心境有損,心持有虧,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道人嘆息一聲,全真修法對心性要求極高,以澄心遣欲為真功,以明心見性為基礎,稍有不慎,便是熟境纏綿、心魔返倒的後果。

而此世修行之路便沒有這麼麻煩,起碼以王景所見來看,很少對心性方面有所提及。

「也許還有諸天秘魔真形的影響,」王景忽地想起一事,「按閻羅天子所言,那是禹余天太始魔宗下院的傳承,哪怕其中的根本之法《太始天魔冊》已然損毀,也當另有一番奧秘,否則不至於被閻羅天子拿出來釣魚。

「據說內中蘊含心魔、陰魔等魔道傳承,莫非是我這幾日時常參悟,有損心神?」

念及此處,王景回到靜室之中,形體端然,瞑目合眼,定心內觀,果然見到原先晶瑩剔透的陰神如今晦暗無光,上有一處礙眼汙漬附著,內中有陰魔詭笑之聲傳來,擾人靈神。

王景舒了一口氣,知道問題所在就好辦了,於是輕車熟路地觀想日君真形流光接引而下,內蘊紫霞,在陰神之上來回滌盪,很快便有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飄出,於識海之中匯作一團。

霧團之中,一副面龐顯化而出,青面朱發、一首六目,形質獰惡,桀桀怪笑,專為惱亂學道之士而來,壞人善性。

「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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