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暗的夜色之中，渾身裹緊黑衣的男人完美隱匿，寒涼的眸光盯緊了瞄準器中被放大的少女衣衫。

指尖微屈，板機在極其緩慢地扣下令人畏懼的弧度。

在最後千鈞一髮的時刻，從旁邊卻傳來一股力，將他筆直的槍管推開微小的偏差。

「夜鬼？」

亞索起身，剛才緊扣著板機的手如觸電般彈開，表情不悅地看向身側的同伴。

夜鬼站起身來，衣袍被晚風吹得獵獵，面對亞索的不解和怒氣，沉默片刻，薄唇微動吐出兩個字：

「不急。」

他始終未轉頭看亞索一眼，目光隻久久凝視著林綰離去的方向。聽得他這一句，亞索幾乎要氣笑了：

「不急？現在不緊張的人是你，當初急趕慢趕的人也是你。」亞索的眼神陡然陰翳下來，語氣森然，「夜鬼，你不如實話說，你是不是不忍心了？」

見夜鬼不答話，亞索有些急了：

「你發什麼瘋？你難道不記得了之前的力量暴走……」

「亞索！」

帶著警告意味的聲音，是銀環。

亞索頓時如同吃了一隻蒼蠅，帶著怨氣瞪了銀環一眼，再不看夜鬼，甩頭朝著屋內走去。

林綰一直逃出山腳，好在身後那幫人還沒有追來。

只花了三秒鐘思考那些人是重傷得沒有行動能力了還是乾脆撞死了，林綰就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眼下她還沒有多餘的神智去關心要殺她的人是什麼處境。

「該死！」

相比於繁華無限的東部市區，西郊和東區之間像是有一條無形的分界線，這裏破落荒涼，她喘著粗氣跑一段走一段沒命地逃了好久，眼前都一陣陣發昏了，別說公交站牌，連個過路的車都沒看見。

身後的人追上來只是時間問題，林綰很清楚，在那兩輛黑車上的不過是性命如草芥的嘍囉兵罷了。

啞嗓男可不是蠢到這種地步的級別。

興許是上天聽到林綰夾雜著咒罵的祈願，就在林綰雙腿一軟，差點摔下去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汽笛。

林綰頓住腳步，回頭望去。是一輛綠皮計程車，司機很是善解人意地停下來：

「小姑娘，怎麼一個人在這？」

林綰有些戒備的盯著他，沒有說話。她可沒有忘記自己是怎麼被綁進這片荒山裏頭的，剛逃出來就碰見車，能有這麼好運氣？

那司機見她不說話，眼光又冷得嚇人，縮了縮脖子。本想踩一腳油門開走，望了望四周見不到一點人眼，面前畢竟還是個年輕少女，終究有些不忍心：

「哎，你怎麼不說話？要是順路的話上來吧，送你一程，家住哪的啊跑這麼遠？」

林綰的神色有稍許遲疑了，但仍沒有上車：

「我自己到這來的。」

這話沒頭沒尾，司機一下也不知怎麼接，摸了摸頭，忽然心底冒出一種念頭，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林綰。

「那，還回去嗎？」

林綰想了想，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你有帶手機吧？把手機借給我。」

司機看著她的目光越發奇怪，似乎是不解在這沒有公交車路過的地方，少女是怎麼連手機也沒帶就跑到這裏來。

回身拿了手機遞給林綰，倒也不擔心她是誆騙自己的。

這一大片路段就她一輛車，要是被搶了手機，四個輪子還跑不過兩條腿的？

林綰接過手機，淡聲說了謝謝，就撥通了一串電話。

很快被接通，熟悉的男聲從話筒中傳來：

「請講。」

林綰開口：「江警官，我是南大的林綰，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這次循環裡，江城棟應該並沒有被革職。

蘇離已經不在了，相比起身上還有諸多疑團的葉青穎，林綰還是比較信任江城棟多些。

「林同學。」江警官公事公辦的語氣放鬆下來，甚至有些無奈和頭痛，「又出什麼事了？」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只要事林綰突然打來電話，那必然是學校又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案件，輕則失蹤，重則慘死。

林綰看了一眼司機，原本在偷聽的後者被她這一眼抓了個正著，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我確實是差一點就出事了。麻煩你定位一下我現在的位置，然後派人來接我吧。」

林綰簡短地交涉完，就掛斷了電話，江手機還給司機的時候，卻見對方的神情格外凝重肅穆，盯著她的臉半晌，忽然幽幽嘆氣：

「你能暫時想開了就好，生命只有一次，要是你輕易放棄自己，被你父母知道了該會有多傷心！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什麼鬼？」

林綰直接打斷了司機叨叨個不停的教誨，他好像誤會了什麼，但不是很重要，算了不解釋了。

興許是司機怕走開之後她又出什麼事，儘管林綰多次和他說你可以走了，一會警察會來接她，司機仍舊執意陪她在原地等著，甚至還在道路上拉起手剎熄了火。

直到看見警車呼嘯而來，司機才終於鬆了口氣。

江城棟打開車門，快步朝著林綰走過來，瞥了一眼停在公路正中間還悠哉遊哉的司機，動了動唇，終於還是沒有說話，徑直到了林綰跟前：

「這是怎麼回事？」

他剛定位到這附近，一看地址就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麼事。

荒郊野嶺的，林綰一個女孩跑這麼遠幹什麼？還得借用路人的手機給他打電話？

「回去再說。」

林綰仍舊對那個司機心存戒備，看了司機一眼。

那司機停在路中間本來就是違規，雖然來的是警察不是交警，被瞅了一眼也心底發慌，看二人又朝著自己看過來，趕緊擺擺手開走了。

「行。」江城棟的目光從林綰的頭頂打量到腳底，見她身上沒有受傷，也稍稍鬆了口氣，「先上車吧。」

林綰將自己從學校出來以後被綁架的經過，以及那幫黑衣人手中還拿著槍，和自己在荒山之中遇見的搭救了她卻也心存歹念的老婆婆二人都和江城棟說了一遍。

唯一隱瞞的線索，便是當時她矇著眼睛，聽到黑衣人打的那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