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緩緩停下。

「我們到站了，走吧。」

蘇離忽然站起身來，拉住林綰，順著下車的其餘乘客，排隊緩緩朝著出口走去。

林綰茫然地看了一眼手機右上的時間，又抬頭望見LED屏上滾動著的站點名，張口欲問些什麼，手腕便被蘇離猛地一扯。

林綰立即閉上了嘴，跟著蘇離下了動車。

——他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

直到兩人順著人潮走進了站點的底下出口，林綰才壓低了聲音：

「怎麼了？」

「沒事。」蘇離雖這麼回答，眉頭卻仍是皺著，「我們從這裏換打車去學校，也不算太遠。」

林綰知道他必然瞞著什麼，但既然他不說，再追問想必也沒有結果。

直到回到熟悉的景色之中，看見寫著學校名字的金色排便，蘇離周圍那種緊張的情緒才肉眼可見地放鬆許多。

蘇離離開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在門縫裏夾了一張疊厚的紙條，刻意塞嚴實了些，只在外面露出極難被發現的一點白色。

那張紙條還在，林綰小小鬆了口氣。

「現在還不能說嗎？」

林綰已經看著他瞞了一路，才開口詢問，蘇離便轉過頭，向她遞來一個眼神。

「……不肯告訴我你的生日就算了。」

林綰語氣不快，補上一句，便丟下蘇離，扭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內。等待了一會，手機果然叮咚一聲，傳來了蘇離的消息。

「好像有人進過這裏。」

林綰眼神一沉。

「門上那張紙條不是在嗎？」

「是在，但我沒和你說，那張紙條的位置是在門把手上第二條木紋的地方，剛才我開門的時候，已經被夾在門把手下邊的位置。」

林綰的瞳孔一縮，仔細想來，他們走時紙條只露出些微角落，方才卻是露出大剌剌的一角。

這住處並不算很隱秘，畢竟在大學附近，人來人往，視線也眾多，她平日回來也鮮少會特意遮掩行蹤，繞個遠路。

只要稍稍有注意她或是蘇離的行跡，能找到這裏也不足為奇。

林綰不動聲色地舉起手機，在鏡頭前擺出表情，裝作是自拍，鏡頭卻向後將房間內掃描了一遍。

沒有發現攝像頭。

林綰鬆了口氣，立即跳下床，將平日裏少翻動的犄角旮旯都搜索了一遍，房間不大，尋找起來倒是省時不少，搜索了一圈也沒有竊聽器的身影，才安心許多。

但仍不敢掉以輕心。

在摸不清對方是誰和懷著怎樣目的的情況下，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在飲水機中下毒，或是趁夜熟睡時偷偷溜進來，她和蘇離都很難時時戒備逃過一劫。.

距離畢業還剩下十天。

「你看這個。」

蘇離轉發過來一條新聞，是十數分鐘之前的，卻以驚人的速度爬上熱搜第一，已經掛了一個深紅色的爆字。

林綰點進去一看，一陣寒意從腳踝爬上全身。

方才他們乘坐的那列動車，就在他們下車的不久之後，恐怖分子引爆了早已安排在車上的炸彈，整車焚燒著跌入大江，雖然附近警方已經第一時間出動警力，進行搜救捕撈作業，但傷亡的數字仍舊叫人觸目驚心。

林綰心情沉重，久久沒有回復。

自她重生以來，一直避而不想的一個問題，如果她避開危險，是不是就意味著有人要替她去死？

她竭盡全力躲過這些殺機，與其說是她周圍的人遭到毒手，更像是本該在她身上駛過的列車，被偷換了受刑者，她得以存活。

先前是慘烈的，血腥的兇殺案，但眼下卻是生不斷增加的巨大死亡數字。

興許是太久沒有得到回應，蘇離轉開話題：

「明天還去學校嗎？」

林綰盯著這條消息，猶豫片刻：

「去。」

她要去找到林諾，看看能不能從林諾那裏得到一些線索。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再用逃避的方式一次一次躲過迎面而來的殺機。

不管動車爆炸案究竟是不是沖著她而來的，都已經點燃了林綰極大的怒火。

那是數百個鮮活的生命以及背後所代表的家庭。

林綰找到林諾的時候，他正坐在畫室裡繪畫，腳邊放著一通鮮紅的顏料。

見林綰站在門口望著自己，林諾顯得有些意外，一絲沉痛在臉上一閃而過，慢慢站起身來，朝她走去。

「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林綰找了一處僻靜角落，在石凳上坐下，才抬起眼睛打量起林諾。他比上次見面似乎憔悴不少，眼下有濃重的烏青，此時正垂著眼界，細細撫著他手指沾上的紅色顏料。

「剛才在畫什麼？」

林綰淡淡開口。

「沒什麼。」林諾笑得有些勉強，更像是強打起精神，「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林綰挑眉。

「馮媛媛。」林諾輕輕吐出這個名字，別開目光，看向遙遠而湛藍純凈的天空，「我雖然和她不熟，但是聽過……提起，她們關係一直很好。」

他臉上閃過沉痛和憤怒，甚至不敢再說出昔日愛人的名字。

林綰的目光閃了閃：

「你看上去好像需要多休息。」

林諾不答，隻用腳尖碾磨著石凳邊一株翠綠的草，葉片很快便被搓得糜爛破碎，才收回目光，等著林綰下一句話。

「你上次和馮媛媛見面，是什麼時候？」

林諾的腳頓住了：「你懷疑我？」

「沒有，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覺得她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林綰語氣平淡。

「上一次，應該已經是很久之前了，我去接她下課，看見馮媛媛和她一同出來，我們也不熟，象徵性地打個招呼。」

林諾垂下眼睛。

林綰知道，林諾口中的她當然不是馮媛媛。

「好吧，那我也沒什麼要問的了。」林綰站起身來，沉重地嘆了口氣，手再林諾肩膀上安慰地輕拍，「逝者已去，你自己多注意身體。」

林諾渾身一顫，目光急切地張口，似乎就要反駁什麼，但一碰到林綰那雙平靜深邃的眼睛，又慢慢閉上。

「好。」

林綰面朝著林諾，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很快隱去了面上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