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兒。

大哥錯了。

大哥真的錯了。

我還能不能夠奢望你，今生再笑著喊我一聲大哥？

謝允就那樣站在那裏，眼淚和雨水混雜在一起。他蹲下身來，嚎啕大哭。

他把妹妹弄丟了。

把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妹妹弄丟了。

把那個每天都記掛著他吃了什麼喝了什麼，一日三餐都給他親手做的妹妹弄丟了。

他後悔了。

可他也知道，他再也找不回那個妹妹了。

他的腦子很亂。

有笑著吃蟹粉小籠的謝芙，有臉色蒼白但還是在他發脾氣的時候給他做珍珠翡翠白玉湯的謝芙，有被他罵了之後還笑著說「哥哥定是看書累了，我去給哥哥做些清涼降火的涼茶」的謝芙。

還有那個把他當空氣的謝芙，說再也不要他這個大哥的謝芙。

雨下的越發大了。

屋裏面傳來了謝芙和羅勤的聲音。

「表哥，你幫我看看，明天赴宴我戴什麼簪子好？好難選，師父送的東西都太貴重了，我怕我壓不住，可現在又沒多少簪子可以戴。」

羅勤的聲音響了起來：「那表哥去給你買吧，芙兒喜歡什麼花樣？」

「怎麼能讓表哥給我買呢，表哥賺錢也不容易。」謝芙的聲音中帶著笑。

「當哥哥的自然要心疼自己妹妹的，賺錢不就為了給你們花麽。不過是買個簪子，又有什麼？」

「那好吧，既然明日是賞菊宴，便要花朵樣式的好了~」謝芙撒嬌的道。

「那我去給你買。」羅勤道。

「這會兒雨下得太大了，等雨停了表哥再去吧~對了，我做了表哥愛喝的銀絲白玉湯，要不要嘗嘗？」謝芙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

謝允心中一酸。

謝芙從來沒有用過這樣撒嬌的語氣和他說話。

在他的印象裡，謝芙永遠是懂事的，沉默的。

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哄著他勸著他。

可從來都沒有撒過嬌。

原來，她也是會撒嬌的麽？

「大少爺，這雨太大了，您身子不好，淋了雨會著涼的，咱們回去吧！」南星撐著傘，擔憂地說道。

謝允的腳步微動，南星以為終於勸動了他，心下一松，卻聽謝允道：「你回家去拿些錢，我去金玉閣等你。」

金玉閣是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子。

他記得之前帶著剛回京的謝嬌去買首飾的時候，謝芙的眼神流連在一個簪子上許久。

那會兒他隻瞥了一眼，剛想問謝芙要不要買，謝嬌拉了他看手釧，他便忘了問了。

那簪子正好是個花簪，他想去看看還有沒有。

南星看著謝允淋著雨快步往金玉閣走去的身影，嘆了口氣道：「大少爺，若你早些醒悟，芙小姐何至於這麼傷心？」

但主子的命令，他只能遵從，於是他立馬回家拿錢。

……

謝允渾身濕噠噠，形容狼狽的來到了金玉閣，卻被人攔在了門外。

「當我們金玉閣是什麼地方？躲雨到一邊躲去！」小二毫不客氣的道。

謝允抿了抿唇道：「我是來買東西的。」

「就你？咱們這兒怕是一粒金珠你都買不起，趕緊滾！」小二連聲攆道。

謝允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我是謝相府的謝大少爺，好好睜開你的狗眼看看！」

小二定睛一看，連忙道：「不好意思謝大少爺，是小的眼瞎看走眼了，您快請進。這麼大的雨，您怎麼也不帶個小廝給您撐傘啊。」

邊說著，小二邊拿了帕子來讓謝允擦拭，謝允卻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謝芙給他做的銀耳蓮子羹是用了瓷盤子裝的。可他覺得青青白白的銀耳蓮子羹用金子做的小碗裝了最是好看，便讓她去買金碗，還指定要金玉閣的。

那會兒也是下著這樣大的雨，還起了大風。風大到撐著傘都會被雨淋透。

那天她耽擱了許久才帶著金碗回來，身上被雨淋得透透的。後來還大病了一場。

而他因為謝芙生病，兩天沒給他做飯就大發脾氣，直到謝芙從床上爬起來給他做好，他才消了氣。

那會兒眾所周知謝芙是不被謝家喜歡的女兒，和他這個大少爺的地位還不同。

他尚且被小二看走眼攆人，那謝芙呢？

謝芙是磨破了嘴皮說了多少好話看了多少冷臉，才買到了那個他用了一次就嫌棄俗氣不再用的金碗？

「謝大少爺？」小二看著發獃的謝允，試探的問道：「您是想買些什麼？」

「簪子，花簪。」謝允回過神來，隨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記不記得，三年前謝芙也是這樣下著雨的天氣來買金碗？」

「哦，這事兒啊，記得。」小二笑道：「那會兒小的剛來金玉閣呢，記得清清楚楚。」

「哦？你和我說說。」謝允道。

小二便道：「那天謝芙淋得和落湯雞一樣，我以為是個小乞丐呢，還拿掃帚把她打出去，她抱著我的腿求我讓她進去，還說自己有銀子，掏出來我才認出來她是您府上的那個假千金。」

「不過就算那樣，我也沒讓她進門，要不然她的鞋子可是會弄髒咱們金玉閣的地毯的，大少爺你說好笑不好笑。」

京城人都知道謝芙是假千金，謝家人隻疼謝嬌，所以即便是一個小二說起來謝芙都是一副張揚奚落的語氣，以此來討好巴結謝允。

可他不知道這馬屁拍在了馬腿上，謝允的臉直接就黑了下來。

「誰讓你這麼對她的？！」

謝允心裏如同刀割一樣，眼神裡滿是冷意。

「啊？可是她又不是真的謝府千金……」小二辯駁道：「您之前不也就當她是個下人，是個廚娘麽？」

「她是我妹妹！」謝允低聲吼道。

他的臉上不知道是沒擦乾的雨水還是淚水，彷彿一頭被激怒了的野獸一般。

「是是是，您說是就是。」小二含混的說道：「您要的花簪都在這兒，您慢慢挑選，有需要喊小的就是了。」

隨後小二退到了一邊，嘴裏小聲嘟囔道：「這會兒又妹妹起來了，之前最糟踐人的可不就是你們這些謝家人？」

謝允剛想發火，卻頹然的停住了腳步。

是啊，小二說的沒錯。

最糟踐芙兒的，便是他們這些曾經的親人。

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別人呢？

謝允閉了閉眼睛，開始仔仔細細的找那隻謝芙曾經注視過的花簪。

找了許久，謝允的面上露出一絲喜色。

幸好簪子還在。

他讓南星付了錢之後，便急匆匆的又往謝芙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