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申阿婆佝僂的身影，想著她不過才四十多便被生活磋磨成這個樣子，想著她這些日子無微不至的照料和善良，楚窈長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她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現在看來，申阿婆就孤身一人，若是能為她找到兒子，她或許也不會這麼孤單。

只是這些，她一個人定然是難以輕易做到的，若是鎮上能尋到幫手，例如剎閣的人就好了。

雖是如此想著，楚窈還是決定晚上再去查探一番。

或許有別的收穫也不一定。

很快到了晚上，楚窈拖著疲憊的身子上了山。

好在這個山頭不高，只是蚊子太多，總是叮咬她。

楚窈倚靠在樹上，借著樹枝的陰影把自己藏了起來，觀察著下面。

可這裡的情形和之前的一模一樣。

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看到有人匆匆跑了過來，對著一個看上去像是他們的領頭人說道：

「督軍，南山那邊的山洞出事了，那邊的人都發了瘋一樣，我們幾個快管不住他們了。」

這人說完，楚窈剛剛的瞌睡一掃而空。

是啊！她怎麼就沒想到呢？這裡的山可不止一個，不一定這些人全部守在這個東山上面。

她來了精神，也沒有多想，跟著那個督軍和幾個官兵就朝著南山而去。

夜色中，知了的聲音越來越吵鬧，好像是生命最後的譜曲，楚窈很快跟著一行人到了南山上。

南山半山腰上的官兵比東山上的官兵要多很多，可是即便如此，他們臉上也都寫滿了惶恐。

「督軍，裡面的人都發瘋了，也不知道在嚷嚷著什麼，督軍，這個神仙散是什麼東西？」

說話的那人也覺得奇怪，明明是一群骨瘦如柴的人，力氣居然比他們還要大，赤紅著眼睛嚷嚷著要什麼神仙散，他們哪裡知道什麼神仙散？

隔得太遠，楚窈看不太清楚那個督軍的表情，但是很快，她就知道這個督軍的態度了。

眨眼間，那個督軍就直接抽出了自己的劍，直接抹了那個開口之人的脖子。

這一動作嚇到了不少人，其餘的官兵都嚇得後退了幾步，生怕自己也被抹了脖子。

只有那個先前報信的官兵開口問了一句。

「督軍，這是為何？」

「做好你們該做的事，不該問的別問，再問，這就是下場！」

督軍低沉的聲音響起，其他人瞬間噤若寒蟬。

也都明白了剛剛是因為那個人多嘴問了一句神仙散是什麼東西，才惹來了殺身之禍。

督軍見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這才帶著幾個人舉著火把走進了山洞。

楚窈有意想要靠近一些，又擔心被這些人發現，只能希望這些人舉著這麼多火把能把山洞照亮一些，這樣她也能看到裡面。

可惜的是，這個山洞似乎很深，這些人走進去之後，火光就一點點被吞噬，直到一片黑暗。

楚窈只能聽著裡面發出細微的聲音，忍不住有些焦急。

在這個時候，她突然看到了先前見過的那個瘦官兵。

原來他守在這裡，看來所謂的怪物就是在這個地方了。

她正在想著要不要行動，就看到了那個督軍從裡面走出來了，只不過被火光照著的臉上還添了不少傷痕，至於他身後的那些官兵，更是衣服都被撕爛了不少，身上的傷口也不少。

看來這山洞裡的人果然非比尋常，竟然連這麼多官兵都被打傷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卻不離開山洞。

「再多加些人手，讓他們鬧出大動靜，若是驚動了別人，仔細你們的腦袋。」

說完，那個督軍就離開了。

楚窈只能眼睜睜看著這裡的守衛加了一層又一層，最後打著哈欠回去了。

翌日，申阿婆早早就起來收拾東西，把前些日子做的小魚乾和蝦乾一類的東西裝上準備去鎮上賣，順便還給楚窈帶上了一個包裹。

楚窈看著申阿婆忙前忙後準備著，心裡很是感動，可是每每開口想要說留下的話，都會被申阿婆打斷。

「走吧！」

今天難得那個癡傻男子沒有來，申阿婆說給他留了飯菜，不必擔心。

楚窈看著申阿婆堅定的眼神，只能無奈嘆息一聲，跟著她去了鎮上。

既然如此，那她不如先找到蕭郴，然後再來這裡幫助阿婆救出他的兒子。

在此之前，她已經在自己臉上抹了些灰，雖然依舊難掩天人之姿，但是總算不像之前那麼光彩奪目了。

想著，楚窈便跟著申阿婆離開了村子。

出村的路是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是兩戶人家中間狹隘的小徑，但是走過小徑之後，外面便是豁然開朗。

楚窈看著幾乎被山包圍的小村莊，心裡有些無語。

難怪她一直都沒有找到出村的路，誰能想到兩戶人家之間幾乎不到一米的縫隙是路呢？

之後的路就有些崎嶇不平了，不僅如此，這裡的路地勢也不穩，一會兒高一會兒低，道路兩側偶爾幾棵零星散散的樹木倒是茂密蔥鬱。

楚窈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一邊跟著申阿婆走到了鎮上。

鎮上果然比村裡要繁華很多，最起碼走來走去的人不像是村裡的人那麼瘦黑。

申阿婆熟練地找到了平常擺攤的地方，蹲在街角把東西擺放了出來。

「這些你先拿著，去那邊的客棧裡，那兒有鏢局的人，這些錢足夠你離開這個地方了。」

申阿婆說著，抬頭指了一下不遠處的雲來客棧，示意楚窈去那裡。

她對楚窈的本事有信心，順手把身邊給楚窈準備的包袱遞給她。

「裡面有你路上的乾糧和衣服，老婆子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只是離開之後就不要回來了。」

她不想讓楚窈卷進這些裡。

「申奶奶，您保重，我一定還會回來看您的。」

說完，楚窈接過包袱，順著申阿婆的指示去了客棧。

她倒不是真的打算丟下申阿婆不管，只是她看到了雲來客棧牌匾上一個小小的標記，那是剎閣的標記。

剛剛的話也只是安撫申阿婆，她擔心申阿婆在她離開之後做些什麼，所以才想穩住她。

她想的沒錯，申阿婆的確是打算做些什麼，雖然一把老骨頭了，但是她還是打算冒個險，若是能把自己兒子救出來的話，就算是死也無憾了。

只是聽到楚窈說還會回來的時候，申阿婆眼睛有些濕潤。

她知道楚窈是放心不下她，所以才會特意說那些話，心裡溢滿了感動。

楚窈進了客棧之後，果然看到了有不少鏢局的人，還有一些腳夫，大熱天的通風也不是很好，看著雜亂無比。

偏就是這樣的地方最容易出消息。

楚窈屏著呼吸，卻沒有聽從申阿婆的話直接找鏢局的人，反而是快速走到掌櫃的那邊。

她記得當初祝老給她玉扳指的時候就說過，剎閣的聚集地在燕國，即便是一些小的鎮上都有分部。

只要憑著手裡的玉扳指去找掌櫃的，對方一定會恭敬對待你。

也就是說，所有分部的掌櫃都是直接派遣過去的，也是都隻認玉扳指的人。

這間店的掌櫃是一個身材圓滾滾的中年男子，笑得很是和氣，看到楚窈走到身邊，也沒有因為她一身補丁衣服和灰頭土臉的樣子而忽視輕視於她。

「這位姑娘是要打尖兒還是住店？」

楚窈笑了笑，露出了懷裡的玉扳指，開口道：

「有些事情想要找掌櫃的了解一下，不知道掌櫃的有沒有時間？」

掌櫃的神色一變，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便是恭敬有加地說道：

「姑娘樓上請！」

他不敢怠慢，忙讓小二準備店裡的吃食送上來，自己則招呼著楚窈上了樓。

樓上的包廂味道倒是比之前好多了，楚窈總算是鬆了口氣。

掌櫃的兢兢戰戰地在她身後，怎麼也想不到主子竟然是個這麼年輕的女子。

可那玉扳指，是上頭的人給他們這些掌櫃的親自看過的，不會有假。

前閣主才消失不就，現任閣主就來了，想必是來找老閣主的，只是閣主怎麼會到這麼偏僻的地方呢？難不成老閣主在這裡？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楚窈已經坐在了凳子上。

「姑娘要先用膳嗎？」

掌櫃的畢恭畢敬地問著，就見楚窈隨意點點頭，看著他說道：

「可以，你先讓小二上幾道菜，然後把這邊的情況說一下。」

很快，小二就端上來菜，就被掌櫃的吩咐不要讓人再上來了。

他們現在是在這個客棧的三樓，除了楚窈之外，三樓沒有別人了。

小二雖說有些詫異，但還是聽掌櫃的話守在了樓梯口。

楚窈一邊吃著一邊聽掌櫃的介紹這個地方。

這裡是燕國的邊境，羅雲縣。

楚窈先前所在的村子不過是羅雲縣其中之一的村子而已，這裡相對燕國其他地方來說，是貧窮的。

所以就連燕國的朝廷也不怎麼管這個地方。

但是自從前段時間燕國的皇子來過一次之後，這個縣城就莫名多了好多官兵。

只不過這些官兵也不管他們，反倒是在村子裡面活躍的比較厲害。

楚窈想到了山上看到的那些人，忍不住冷哼一聲。

「你可知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

「屬下派人去查過，只知道他們經常上山看看花草打打洞，似乎並沒有大動作，之後便不再關注了。」

那掌櫃的說完，就看到了楚窈的臉色不太對勁，忍不住問道：

「可是有什麼不妥？那些人難道是在偷偷養兵嗎？」

楚窈搖搖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眼神複雜。

「比那個嚴重多了。」

養兵無非就是為了爭奪燕國的皇位，亦或是攻打大明和大蒙國，這樣對兩國也算是公平對抗，但是若是燕國用上了罌粟毒品，那就不需要費一兵一卒就能毀掉兩國。

掌櫃的還想問問楚窈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被楚窈打斷了。

「對了，你可知道是哪位皇子來過一趟？」

「是二皇子，他是前年來的，那時候好像是在某個村子裡還呆過一段時間，然後才離開的。」

而他們的人沒有查到什麼可疑之處，便自以為二皇子是一時心血來潮才會來到窮鄉僻壤之地。

如今看來，這件事似乎不簡單。

「閣主，這件事可是跟老閣主失蹤的事情有關？」

楚窈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也不知道祝老的事情跟這些有沒有關係。

「對了，這段時間可有人來詢問我的消息？或者在別的剎閣分部有人找過我嗎？」

楚窈這麼問，一來是覺得蕭郴可能會通過這個找她，二來是想看看蕭郴到底有沒有在燕國。

掌櫃的被這麼一問，雖然心裡有些疑惑，但還是說道：

「屬下不曾聽聞有人找閣主，閣主可是要等什麼人？」

「不，你讓其他人把消息帶出去，是一個年輕俊逸的男子，若是他去了剎閣的分部，說要來尋我，一定要將他帶來見我。對了，他眉眼下有一顆淚痣。」

把蕭郴的特徵說完，楚窈就讓掌櫃的幫她開了一間房，順便讓他去把外面申阿婆的東西全部高價買回來。

雖然不能把實情跟申阿婆說出來，但是也不能不管阿婆。

一連過了兩天，楚窈都在客棧裡歇著，她預感到了什麼，給自己把脈的時候才確定了下來。

她懷孕了。

每次烙餅的時候都不注意，想不懷孕都難。

可一想到蕭郴還沒有消息。她心裡就有些不太愉快。

此刻她倒是體會到了楚雪當時的心情，原來孕婦真的會患得患失，情緒都不由自己。

好在她的反應並不大，至少沒有噁心乾嘔不止，看來這個孩子還是很聰明的，知道不能折磨自己的母親。

楚窈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想了想還是讓掌櫃的買了些點心上來。

最近她不僅睡眠突然多了起來，就連胃口都大開了。

掌櫃的倒是沒有懷疑這些，對楚窈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應。

直到第三天，掌櫃的才吭哧吭哧地跑上樓，告訴了楚窈一個好消息。

「閣主，杞縣那邊傳來消息，說有兩個男子進去詢問了您的消息，其中一個跟您描述的男子一樣，眼角有一滴淚痣。」

楚窈聞言一喜，看著額頭上冒著細汗的胖掌櫃，笑道：

「你且先歇息一下，喝點茶水，把事情跟我詳細說來。」

掌櫃的連連應聲，茶水一飲而盡，開口道：

「屬下聽杞縣那邊傳來消息，說今日早晨，便有兩位男子進去，直接找了掌櫃的詢問您的消息。」

他又飲了一杯茶，繼續說道：

「杞縣掌櫃的自然不可能如此便承認了，於是便和他虛與委蛇，想要試探一番，誰知那男子直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說若是不說出閣主的消息，就要殺了他們。」

聽到這裡，楚窈幾乎都能想到蕭郴著急的神色。

「好在掌櫃的看到了您之前提過的淚痣，認了出來，這才避免了一場禍事。不過，似乎那人已經往這邊來了。」

掌櫃的說完，就看到了楚窈彎起的嘴角以及充滿笑意的眼睛，他微愣，想不到閣主笑起來的時候居然如此好看。

想必那男子就是閣主的心上人了吧。

「嗯，你先下去吧，若是人來了，就把他帶上來見我。」

掌櫃的拱手，然後下去了，心裡則在想，他現在不僅是掌櫃中第一個見到閣主的人，還是第一個見到閣主笑的人，回頭一定要跟其他掌櫃的好好炫耀一番。

只是剛下樓，就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他走上前，就看到了一個特別的男人。

雖說這人長相不怎麼樣，但是通體氣質卻莫名讓他想到了樓上的楚窈。

再看到這人眼下的淚痣，幾乎是瞬間，掌櫃的便明白了，這人就是閣主在等的人。

他心想，這人和掌櫃的還真是相似。

想著，他便迎了上去，問都沒問就把人帶到了三樓，沒有遲疑地，便帶著另一個男子準備下樓。

「你做什麼？放手！」

南玄眯眼，危險地盯著眼前胖胖的掌櫃。

他還要跟著主子，這個掌櫃的是活的不耐煩了，居然敢拉他。

誰知，話剛說完就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凝到了他身上。

他回頭望去，就看到了蕭郴的冷眼。

「下去！」

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的南玄被掌櫃的拉走之後，蕭郴才迫不及待地進了屋內。

剛打開門，就迎面而來了一盞小小的茶杯。

他順手接過，卻是轉身關上了門，坐下了凳子上，手裡的茶杯也穩穩地放在了桌子上。

「窈窈，許久不見，為夫甚是想你，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嗎？」

再次看到楚窈，蕭郴眼裡滿是思念，邊說邊走向了楚窈，長臂一攬將人抱在了懷裡，發出了滿足的喟嘆。

「窈窈，我好想你！」

即便是換了個模樣，楚窈也一眼便認出了蕭郴。

本就想他，尤其是懷孕之初情緒的莫名變化，更是讓楚窈難受不已，聽到蕭郴這麼說，也是霎那間紅了眼眶。

半是撒嬌半是嗔怪地開口道：

「我也好想你！你去哪兒了？怎麼現在才來找我？」

可說完，楚窈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