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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高啟明之海外揚帆》第13節 程效如
「程先生,前面有人找您,說是學堂裡的先生。」有夥計招呼道

「大約是為了峻和來得。」程效如放下算盤應道,「我這就來。」

沒錯,國民學校足球隊的主力隊員之一程峻和就是他的獨子。

出了帳房,只見一個中等身量的青年男人正站在店門口和夥計閑聊,程效如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是個真髨!真髨這等謙抑卻自信十足的氣質,就是積年假髨也學不來,這人的言談舉行與普通假髨無異,但是眼神還有酷類遼東軍話的口音還是說明他是個真髨無疑,程效如對這種口音再熟悉不過了。

項天鷹上前行了個禮:「程先生,在下項天鷹,國民學校教師,有幾個問題想求教,可否方便移步詳談。」

髨賊找上門來了,程效如倒鎮定了,對夥計說:「麻煩知會掌櫃的一聲,我和這位先生說兩句話。項先生,請吧。」

程效如上班的鋪子離國民學校也不過十分鐘路程,項天鷹一路上隻說些雜貨行的閑事,程效如也就隨口敷衍,一直到了項天鷹的辦公室,分賓主落座,荊楚端上茶來,項天鷹說:「『喝茶』一詞,在澳洲新話中有兩個意思,程先生可曾知曉?」

程效如當然知道,有人作犯禁之語,或是被疑作姦犯科,便會被派出所或某個他不知道叫什麼的部門請去「喝茶」。

他冷笑了一下:「自然知道。」

項天鷹笑道:「您放心,喝茶在我這兒只有一個意思。」

程效如說:「首長親自召學生來,有何見教,還請明示。」

項天鷹說:「在下新見一妙篇,想請先生品鑒。」

程效如等著項天鷹把那本《瓊變始末》拿出來,不料項天鷹卻背誦了起來:

「舉世皆巧人,而袁公一大癡漢也。惟其癡,故舉世最愛者錢,袁公不知愛也;惟其癡,故舉世最惜者死,袁公不知惜也。於是乎舉世所不敢任之勞怨,袁公直任之而弗辭也;於是乎舉世所不得不避之嫌疑,袁公直不避之而獨行也;而且舉世所不能耐之饑寒,袁公直耐之以為士卒先也;而且舉世所不肯破之體貌,袁公力破之,以與諸將吏推心而置腹也。猶憶其自言曰:『予何人哉?十年以來,父母不得以為子,妻孥不得以為夫,手足不得以為兄弟,交遊不得以為朋友。予何人哉?直謂之曰:大明國裡一亡命之徒也可也!』噫!聆斯言也,而不為之恫乎其心者,其人未必其有心也!即今聖明在上,宵旰撫髀,無非思得一真心實意之人,任此社稷封疆之事。予則謂:『掀翻兩直隸,踏遍一十三省,求其渾身擔荷,徹裡承當如袁公者,正恐不可再得也!』此所以惟袁公值得程本直一死也。雖然死則死也,竊有願也。願余棄市之後,復有一程本直者,出而收予屍首,並袁公遺骨合而葬之。題其上曰:『一對癡心人,兩條潑膽漢!』九原之下,目為瞑也!」

程效如目瞪口呆,這篇《璿聲記》自己秘為收藏,從不示人,那日家中失竊也未被盜去,為什麼這髨人竟能背誦其中片段?

項天鷹說:「在下仰慕先生已久,今日得見,幸甚榮甚。只是在下聽聞,先生已於五年前赴難,不知先生緣何到此?」

程效如默默無語,半晌才開言道:「承蒙先生高看,學生愧不敢當,只是不知先生何以找到學生?」

項天鷹說:「無非是將這數年之中登岸的所有程姓之人篩查一遍。先生號『石碣寄客』,石碣正是袁督師之故鄉,

先生冒籍福建邵武,那是袁督師曾任知縣之地,先生化名效如,而袁公號自如。此三者相合,已明示先生身份。」說著又微微一笑,「至於要在高雄找到先生,那更不是一件難事。」

程效如說:「學生本名程本直,是故薊遼督師、兵部尚書袁公門下幕僚。五年前,袁督師蒙冤入獄,在下上疏觸怒君王,亦被下獄。本意必死,然舍弟本剛知京中休寧會館內新到一批澳洲珍貨,遂犯險盜寶數件,以賄廠衛。錦衣衛之主官為財帛所動,言學生已病死牢中,將學生暗地縱出。在下一介布衣,無足輕重,君上亦未查糾。說來慚愧,學生本意與袁督師同生共死,然歸家既見妻兒,竟無赴死之勇,遂一路南逃,避居福建邵武,後又遷至中左,託庇於鄭家門下,陰錯陽差這才來到高雄。」

項天鷹說:「先生四次詣闕上疏,此等高義,在下欽佩之至。」

程本直垂首道:「先生這般謬讚,學生汗顏無地。祖大壽、何之壁諸位將軍哪個不是舍卻身家性命營救督師,何將軍全家四十餘口跪於宮門之前,請代督師死,兵部余大成大人更是救下了督師一家老小。學生未有絲毫益於督師,又苟且偷生,隻落個良心勉強安定,哪裏敢言義字。」

項天鷹說:「余大人因登州之事獲罪,被貶廣東電白,途中繞路東莞哭祭袁督師,也幸得如此,才得了性命。」

程本直說:「此話怎講?」

項天鷹說:「兩廣總督熊文燦因余大人與元老院略有接觸,要他不往電白,徑去肇慶效力。但余大人往東莞祭袁督師,耽擱了時日,恰逢伏波軍進佔東莞,余大人便被困於城中。因伏波軍克廣州,廣州官員士紳紛紛逃亡肇慶,西江之上水匪糜集,船夫亦儘是盜匪,殺得滿江死屍。余大人若是急於富貴,至廣東而不祭督師,徑往肇慶,他身邊無人護衛,早為西江水鬼。」

程本直長出一口氣:「此乃余大人重義之福報,不知余大人眼下如何?」

項天鷹說:「元老院對大明之官紳皆不為難,去留自便,只是余大人既不能去電白,以被貶之身又不敢回江寧老家,隻得寄居東莞,眼下棲身寺廟,抄寫為生。」

程本直說:「亂離人不及太平犬,兵火之中得保性命,已是元老院仁德了。」

項天鷹說:「余大人雖有情有義,然賑災無術,剿匪無方,山東生靈塗炭,余大人難辭其咎,受今日之困厄亦不冤枉。」

程本直默然無語,這話說起了未免太過殘酷。

項天鷹又道:「這部《瓊變始末》是先生所寫吧。」

程本直知道此事無法抵賴,隻得點頭道:「確系學生信手塗鴉,遊戲文字。」

程本直惶恐不安,這部《瓊變始末》且不論內容如何,光是裏面通篇的「髡賊」「賊」「髡軍」之類的稱呼,外加《破賊六策》這一篇,就足夠他滿門抄斬了。甚至澳洲人都不用這麼直接,把他全家趕到「新墾地」去服苦役,用不了一個月就一個不剩。

自己也就罷了,兒子峻和在高雄國民學校成績優異,按平均分就能保送臨高念高小--幾年出來大宋的前程就是妥妥的……

自己吃飽了撐著了寫這部筆記!想到這裏,不由地十分懊悔。

項天鷹一笑:「先生謙虛了,此書的內容,我看明國境內沒幾個人寫得出來。先生大才。」

這句恭維話配合他的溫和的笑容讓他略略有些放心,看來這位真髡並沒有著惱。

「……實話說,這些年我見明國文人議論元老院施政的文章筆記不少,多流於淺表,翻來覆去不過『船堅炮利,-奇技淫巧』這八個字,好似我們能有今天的局面全靠『器械』之功。」

程本直此刻完全被項天鷹撓到了癢處,讀書人被人稱之為「大才」或許還有恭維的成分,但是恭維到點上這感受就完全不同了。何況這恭維的人還是以為地位尊崇的「元老」呢?在大明,雖然他入幕的時候督師、總兵之類的大官見到他也稱呼一聲「先生」,不過這種只能算是表面客氣而已。

「非世人眼界狹隘,實乃是元老院的機巧舉世無雙。光芒四射,反倒掩蓋了本源的澳學之精髓。」程本直說。

項天鷹心想沒想到這程先生也很會湊趣,馬屁拍得渾然天然。不由地問道:「那先生以為這澳學精髓何在呢?」

看到項天鷹的表現,程本直心情大定,知道自己和全家的項上人頭無虞,略一思索道:「澳學博大精深,學社也不敢說明了精髓。粗略歸納,一是『以變應變』,不拘泥成法,審時定勢而為之;二是『以人為本』。」

項天鷹這下的確是有些震驚了,一開始他多少是恭維對方,沒想到這讀書人居然還有這麼深刻的見識。對錯且不論,至少這方面的歸納總結能力是相當到位了。

再一想,這個時代既然能誕生黃宗羲這樣的讀書人,程本直這樣的人存在也不足為奇。想到這裏,他說道:「先生果然是當世才度,就這樣在雜貨店當個帳房大夥實在是屈才了。這樣吧,程峻和升學在即,他的成績在學校一直不錯。我原本也想和家長好好談談,就請你明天到國民學校來。敘談敘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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