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

楚英雄頭昏腦漲時，耳邊響起這道聲音。

清脆悅耳，且熟悉。

是絕練子道長。

楚英雄睜開彷彿吊了一隻實心鐵秤砣的眼皮，看到面前這位正襟危坐地年輕貌美地坤道。

他猜想這位坤道的年紀興許都能當他親娘，甚至親奶奶了。

當然，這些猜想也只是道聽途說的志怪故事中的仙家面貌年輕，但實際上卻是個個百歲的老人家。

「仙家，我應該沒事。」楚英雄艱難的開啟嘴唇，彈動舌頭，吐出這句話來。

「這枚丹藥且服下。」絕練子又說道。

她取出一隻凈白瓷瓶，然後從中跳出一枚渾圓的黝黑丹丸。

丹丸有拇指大，著實想不出該怎麼吞下去。

但是這枚丹丸根本不隨楚英雄心意，直接就跳入他想要張口拒絕的嘴中，然後瞬間化開，流入他的腸胃中。

味道居然還不錯，楚英雄吃到了醬牛肉的味道。

服下這枚丹丸，楚英雄立即就有了氣力，渾身不再那麼乏力無勁，不再彷彿癱瘓一般，乾涸的丹田和經脈重新得到了滋潤，並滋生出他不敢想像的東西。

不是內力，而是真氣。

「仙家，我這是……」楚英雄驚訝道。

「你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絕練子笑道。

楚英雄知曉一詞，武道天通，以武入道。

不過這一說法向來只在江湖傳說中，他並未真見過武道天通者，江湖中最是厲害的人也就煉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可死後肉身百年不腐不壞。

其實不止楚英雄覺得不可思議，親眼見證這一切的絕練子也覺得真是咄咄怪事。

楚英雄並無修行資質，但卻自生真氣，雖然她也不大信資質一說，但多年修行，多年曆練紅塵，卻也讓她感受到資質的重要性，至於資質為何？那便是靈與肉合。

如何算靈與肉合，靈便是靈魂，肉則算是體魄，若魂魄不合，如何能修得真氣。

世上靈肉相合者不多，因此，修行者少。

雖然道門修行到最後，可以捨棄肉身，但那也是體魄已與靈魂相合，練做了陰神元神，因此這副肉身自然就可以輕易捨棄去。

本來靈魂是無法容納天地元氣的，但體魄可汲取天地元氣，且煉化天地元氣供靈魂。

漸漸，靈魂壯大，神念強壯，便可與體魄自肉身中煉成，由此有七魄，七魄與靈魂三魂合作魂魄，由此生就真氣，可靈肉不相合，體魄再是強大，也只能練得內力，勁道，氣血，而無真氣生就。

只是靈與肉都是天生生就，換不得，人死後，體魄自行消散重歸天地，靈魂往生地府，再次轉世去。

當然，也有大法力大神通者可直接變換尋常人的肉身體魄，使靈肉相合，踏上修行路。

可楚英雄……

他似乎值得大人物這般做事。

絕練子觀察著楚英雄，考量著他的資質，不高不低。

但是他的精氣神卻極好，也是個傳道繼法的好苗子。

可絕練子雖眼饞，但不敢收。

誰知是否被某位大人物預定為親傳弟子了。

因此，眼饞就是了，她可不敢輕舉妄動。

鬼知道會不會觸了那位大人物的霉頭。

楚英雄也漸漸從震驚和不可思議中清醒過來，他望向絕練子，問起其它：「仙家，不知那些魔頭可都伏誅了？」

絕練子答道：「川禾國主已被我打散魔功，削去神智，如今鎮壓其早年建成的陵寢，至於國師等人，皆已被我打殺，魂魄交於羅京城隍，上京城隍早被他等暗害，且而今已絕地天通，所以地府也難以插手陽間事，所以我也只能將他們交於庵明國的羅京都城隍了，想必祂會給個公正的判罰。」

「至於其餘被國主等人蠱惑者，我亦讓人好好審查，若是被邪法蠱惑者，神智迷糊者，可減輕懲罰，若是趨炎附勢，借托國主者，則加重懲罰。」

絕練子回答得很詳細，將諸多事情都與楚英雄說得清楚。

楚英雄聽得是迷迷糊糊的，畢竟他終究是個無根無憑，隨遇而安的江湖人，哪管這些東西，一番言辭下來，他聽得頭昏腦漲的，比他當年被武功秘訣五百言還要頭疼。

「對了！」楚英雄忽然驚呼一聲，想到了一事。

但又思及眼前還有絕練子在，他這個念頭又收了回來。

他想查查自己的那隻魚鱗是否還在。

以往這魚鱗貼在他胸口，不時就會給他送來一股清涼冰爽之意，怎麼在他清醒後卻是一點感覺也無。

這可是個好寶貝，不能丟的。

「怎麼了？」絕練子奇怪道。

「呃，沒事，我只是……想起一事。」楚英雄自然不會說實話，就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何事？」絕練子問道。

「我在……昨日，還是前日……去往國師府……」

「今日。」

「啊？還是今日？！」楚英雄驚異道。

方才絕練子說了一大堆話，說了一大堆事，讓他以為已經過去好幾日了，卻沒想到竟然一天都沒過去。

而後在絕練子的目光示意下，楚英雄沒有再糾結這上面，而是說起自己那話到嘴邊的事。

「我那日見著國師府旁還有一座府邸，府邸內有一位高人……」

「那曾是靖王府，後來靖王叛亂，闔府上下盡數抄斬，府邸空置，前些時候被人高價租了去。」絕練子簡單解答。

「雖然只是一件凡塵俗世，但因是靖王府，且在國師府旁，我親自去往那間府邸查探了一番，府中主人不過是一……空乏的……酒鬼…」念及於此，絕練子也覺這人不簡單了。

高人，真高人，竟然改變了她的思想。

若無楚英雄提點，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曉那兒還藏了這麼一位高人。

接下來她就思慮起自己是否應該前往拜謁，前些時候是不知，現在知曉了，若不去，便算不敬了。

左右一番思慮，她決定帶上楚英雄，一道走一趟。

也許楚英雄能踏上修行路，就是這位高人所致呢。

……

轉瞬間，楚英雄隻覺狂風在耳邊呼嘯一陣，然後他人就來到一座府邸大門前。

大門門樑上，只有一方匾額，匾額上書寫著川禾國的古老重文，此文一般只有高門大戶才用，而這樣的文字一般人還看不懂，沒有研究者看一眼都只能羞愧得一邊去。

楚英雄不懂，但觀其文，與現代的青玟文還是有相似的——王府。

因為簡單，因為早知此地為何，所以能懂。

此時，這間宅邸的大門緊閉著，且門前街道空空蕩蕩，無一人，這條街，楚英雄走過不下百遍，知曉這條街是上京最繁華的街道，但今日卻成了這副樣子。

國主他們可真是造孽了，好好的上京，被他們變得如此蕭條景象，且還只有一日，也不知以後會否恢復。

「我去叫門。」楚英雄說道。

然後楚英雄小跑過門前台階，敲響大門。

砰砰……

吱妞。

門才被敲響兩聲，就被楚英雄的敲門的力氣給推開。

「仙家，門沒鎖，我們進去嗎？」楚英雄回身問道。

絕練子身為修行中人，最是知曉修行界的規矩，自然立即就懂得這之中「暗藏」的意思——歡迎光臨。

若無此意，這門怕是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敲開。

「嗯。」絕練子點點頭。

然後兩人大膽地步入宅邸大院。

前院無人，空空蕩蕩，擺放了花草樹木，再而後是幾間宅子，想來是給家丁僕從住宿所用，後院是一片寬廣的花園，內裡有大樹，有假山，有好大一片魚塘，魚塘內裡有許多魚和龜，各色的。

後院之後，就有三棟閣樓。

絕練子在此停下腳步。

「晚輩絕練子求見前輩，因晚輩冒失，突然拜訪，小小薄禮，還請您不要見怪。」絕練子說著，便從自己的小乾坤法器中取出一間自認為還算過得去的禮物。

楚英雄瞥眼一看，緣是一隻葫蘆，葫蘆中也不知藏了什麼東西。

「呃，晚輩……晚輩蒙您相助，不敢忘記，遂來拜謝您老大恩大德。」楚英雄有樣學樣，只不過他初涉修行界，哪有寶貝，只能來了「結草銜環，來世當牛做馬了」。

但可惜，沒有回應。

然後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半晌，天都已經大黑，星辰都點滿了半空，太陰星辰都掛到天邊。

「仙家，他老人家不會沒在吧？」楚英雄膽大，以武功之法，傳音問道。

絕練子瞪他一眼，仍不敢有妄動。

她有時間，能堅持下去。

「我那日……應是剛才去找他老人家時，並未瞧見樓上有人，而且那樓似乎也和這不大相同啊。」楚英雄再傳音。

但絕練子沒有給他更多解釋。

大約又是一個時辰，姿勢也維持了一個時辰，楚英雄即使練武有成，卻也覺得後腰酸麻，渾身不得勁，想要動彈動彈。

然後，他動了。

而隨著他一伸脖子，忽然就感覺眼前一黑。

四周全是黑色一片。

絕練子也不知去向，他張口也呼喊不出聲音。

他開始走，腳下還是一片結實的土地。

走著，走著，他累了。

氣喘籲籲地低下頭，雙手抵在膝蓋上，歇息了一下。

大約又是半個時辰，他才休息夠了，要站直身子繼續走。

然後他就見著了一束光。

月光，自天上灑下，灑入此間，正中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正是他遠遠見過的那人。

他正朝著楚英雄笑。

「我道成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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