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醫娘》第236章 兩清
第236章兩清傅九衢勉強一笑,「看到你平安回來,太過開懷,一時情志不穩。」
張巡呵呵輕笑,嘆口氣,「我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和子晉了。對了,我還沒有問你,這些日子,伱怎樣?還有我父母孩子,他們可都還好?」
傅九衢眼簾微垂,盯住他。
這些日子發生的變故,他不知如何開口。
「行遠,有件事,我想同你說……」
張巡訝異地看著他,抬了抬手,「你說呀。你什麼時候變得吞吞吐吐的了?」
「我……」傅九衢一顆心彷彿被泡在冰水裏,僵硬而麻木,無論他如何努力,整個身子似乎都提不起力來,有一種被透支似的極度疲乏。
他很想告訴張巡,自己喜歡辛夷。
但話在喉頭輾轉數次,他卻說不出一個字。
張巡沉下眼眸,看了看這個病房,自己琢磨片刻,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聲音倏地低落下來。
「是不是我家裏發生了什麼變故?」
傅九衢輕嗯一聲,嘆氣。
「你母親已然病逝,小嫂她……習得一手好醫術,這才帶著孩子來汴京開了藥鋪,還有你其他家人……唉,一言難盡。行遠,你先養好身子。等你好起來,我再仔細和你說。」
張巡眼中突地泛起紅絲,聲音也冷肅了幾分。
「我就說她怎會在汴京開上藥鋪……唉,我就知道是你。否則,以她的本事,開什麼藥鋪?餓死還差不多。」
張巡習慣性地貶低張小娘子,說罷又一聲嘆息。
「當初離京,我托你照顧家中父母和妻小,特地提她一嘴,原是因為我娘那個性子,我若不在,定會欺她更甚,說到底,也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我雖不喜她的為人作派,卻也不忍心……」
張巡見傅九衢眉目冷淡,漠然無語,又苦笑一下。
「沒想到這事竟然為難你了。其實,你大可不必待她這樣好的,看把她慣得沒大沒小,方才那是什麼脾氣?竟敢在夫君面前大聲說話……」
一聲夫君,彷彿一把尖利的刀子,正正戳在傅九衢的心上。
胸口沒由來的抽痛一下,傅九衢神色疲憊擺了擺手。
「我應該做的。行遠,你先好好養傷,我身子有些不適,先回去歇一會,等我緩過來,再來瞧你……」
張巡越發覺得今日的傅九衢有些不對。
「你哪裏不舒服?這不是葯堂嗎?想必你幫她請大夫了吧?快叫來瞧瞧……」
傅九衢:「沒事,今日端午,我先回府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一切等養好身子再說。」
說罷,他輕拂袍角,轉身便走。
好似有厲鬼在追一般,不敢再多停留半刻。
他生怕自己會剋製不住,將事情一股腦地和盤托出,告訴死而復生的張巡,自己喜歡上了他的娘子。並且,不想放手……
不能。
不可以。
傅九衢的腦子裏嗡嗡作響。
好似有幾個不同的聲音在反覆地交替著攻擊他,抽走了他最後的力氣。
他太累了,眼眸深處彷彿被鮮血染紅,雙手和雙腳不受控制般,肢體無法調配……
好不容易走出那個房間,程蒼正要扶他,便見他頹然坐下。
「郡王……」程蒼喉頭髮緊,也不知道怎麼相勸。
傅九衢沒有回答他,坐在門檻上,默默地抬起自己的手。
他神經突突直跳,看著自己的掌心出神,眼裏有一抹幾不可察的暗芒,轉瞬即逝……
傅九衢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在方才那一刻,他竟會產生一種張巡不該活著的卑劣念頭,但也就只是一瞬,僅僅一瞬便劃了過去,卻足夠讓他審視自己可恥的靈魂併發出撕裂般的疼痛……
「程蒼。」傅九衢輕輕喚他。
「屬下在。」程蒼難得溫言細語地應他,「郡王是要回府?還是……屬下這就去找張娘子來。」
「不要!」傅九衢疲憊地製住程蒼,「不要叫她。我們回府。」
「好……」
程蒼的聲音尚未落下,突然傳來喵的一聲。
是狐妖嬌裡嬌氣的聲音。
這隻辛夷準備送給傅九衢的貓,傅九衢並沒有帶回府去,一直養在辛夷的藥鋪裡,早已認了主,把藥鋪當成了家。
此刻,它在辛夷的懷裏,輕輕地喵叫一聲,又伸出爪子來,躍躍欲試,想要撲出去。
辛夷面無表情地順著貓兒的毛,慢慢地走近傅九衢。
「郡王怎麼了?腿軟了?」
傅九衢抬起頭,一雙黑眸裡煙雲密佈,臉上的血色好似都褪了下去,蒼白得如同紙片,配上他矜嬌傲人的五官,此刻的廣陵郡王,美艷得令人心疼。
辛夷看他坐在門檻上,很想過去抱住他。
但她沒有,抱著躁動不安的貓兒,站在他的面前。
「要我給你請個脈嗎?」
傅九衢搖了搖頭,神色在慢慢恢復平靜,但黑眸裡那一抹光,卻越發地暗淡。
「不用了。行遠身子未愈,今日又是端午,你且去忙……我該回去了。」
辛夷冷笑一聲,嘴角勾出一抹邪氣的笑意,聲音刻意拔高。
「郡王不是說好,今日要過來陪我和三個孩子過節的?」
傅九衢覺得她是故意說給張巡聽的,一時間心驚肉跳,拳頭再次攥了起來。
「小嫂,本王食言了。程蒼,扶我回府。」
起身都要人來扶嗎?
辛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在程蒼的扶攜下走出去,然後抱著貓默默跟隨,突地快步走到門前,堵住他的去路。
傅九衢盯著她看,不作聲。
辛夷微微一笑,「郡王說不出的話,我來說。郡王沒有的勇氣,我給你。但是,郡王為我打開的門,不可以再合上。我是辛夷,不是張小娘子,我是自由的。」
傅九衢目光裡有剎那的煙火閃過,定定看她片刻,再次黯淡。
「辛夷,太難。」
辛夷反問:「你怕了嗎?」
「不是怕……」
「那便不要多想。」辛夷說罷,放掉貓兒,一把抓住傅九衢的手腕,朝葯堂裡的椅子看了一下。
「過去坐下。你臉色不太好,我給你把把脈。」
「不用……」
「坐下!」
「……」
辛夷將他拖到椅子邊摁下去,這才莞爾,輕柔地道:「要聽大夫的話。知道嗎?」
傅九衢沒有說話。
辛夷拿過脈枕,將他的手放下去,靜心凝神,好一會兒才鬆開手指。
「這下我就放心了。」她微笑,「郡王可以走了。回去吃點粽子,晚上早些歇著,要是頭痛,記得吃藥。」
傅九衢終於開口,淡淡問她,「你放心什麼?」
辛夷笑道:「郡王肝火盛,心沉鬱,五志交雜……這足以證明你心裏有我,放不下我,那我可不就放心了麽?」
傅九衢:「……」
~~
辛夷對張巡可就沒有傅九衢那麼多的顧慮了。
對於《汴京賦》原劇情的這個大男主人設,辛夷從不感興趣,因為張巡符合天底下男人對自己的幻想,卻不符合女生對男人的期待——
一面戀著死去的周憶棉,一面娶了張小娘子,一面仍然沒有忘記到處播種,封官進爵後另娶賢妻,又不肯善待於她,仍以癡戀前妻周憶棉為由,弄出紅顏知己無數。
這不就是妥妥的渣男麽?
而且,他對辛夷來說,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她並沒有把自己的終身幸福搭進去的理由和想法……
唯一讓辛夷不舍的是三個孩子。
相處這麼久,她早已把自己當成了他們的娘。
但人家親爹回來了,她沒有再霸佔孩子的道理。
捨不得。
又必須捨去……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辛夷準備找張巡說清楚,找個兩全之策,畢竟有孩子在身邊,對張都虞候另娶也是一樁麻煩和障礙……
但在這之前,辛夷想先和孩子溝通一下,看看他們的想法。
安娘子在廚房裏弄飯,小院裏煙火氣十足,辛夷卻有些心緒不寧。
她上樓的時候,三小只和貞兒都在臨水的露台上玩耍。
一念在看書,二念在努力地磨一把木劍,三念和貞兒在翻花繩……
「娘~」三念最先看到她,甜甜地叫著,丟了手上的紅繩,走過來抱住她,「你怎麼走得這樣輕呀……娘,你不舒服嗎?」
辛夷苦笑。
女兒是小棉襖,這話確實是對的。
因為三個孩子裏,三念總是最能感受她情緒的人。
「娘沒事。」辛夷摟住三念,目光又掃過一念和二念,沉吟片刻才道:「有事的是你們的爹。」
「爹?」
一念放下書。
二念停下磨劍。
三念仰頭看她,睜大眼睛。
「哪個爹?」
辛夷無語地瞪她,「你有幾個爹?」
她略微停頓下,冷靜地告訴三個孩子。
「你們的父親,張都虞候回來了。就在樓下的病房裏,去看看吧。」
~~
孩子下去找爹的時候,辛夷沒有同去。
她一個人在木台上坐了片刻,起身回屋,將壓在箱子底下的那一個黃金娃娃拿了出來。
當初她窮得叮噹響,一念把這個金娃娃交給她,讓她拿去換錢開鋪子,辛夷沒有捨得。
現在,若是孩子要跟著張巡離開,那她就得把這個金娃娃一併還給他們……
辛夷沉默一會兒,將金娃娃放入荷包裡,又下了樓。
院子裏的每個門上,都插著艾條,節日的氣氛很是濃鬱。
安娘子在灶台前忙碌,令辛夷意外的是坐在燒火的人,竟是胡曼。
她看到辛夷,微微一笑。
辛夷也朝她笑了笑,「辛苦你們了。」
安娘子方才就已經聽到病房那邊的動靜了,擔心地看著她,「郡王走了?」
「嗯。」
「唉。」安娘子道:「你準備怎麼辦?」
「我會跟他說清楚的,我和他早就兩清了。」辛夷說著,走到另一頭,看著那口大鐵鍋。
那是平常他們炮製藥材用的,今日被安娘子拿了來,煮蘭湯泡澡。鍋裡已經沸騰,正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辛夷道:「我把水提上去,先讓幾個孩子泡湯,然後咱們再泡。」
端午這一天,每個人都要用蘭湯泡澡的。
安娘子點了點頭。
辛夷用水桶裝了蘭湯,拎到樓上孩子們的房間裡,試好水溫,這才去病房找人。
三個孩子正圍在張巡的床邊上,局促地聽著張巡說話。
辛夷看不到他們的神情,也不知道孩子會給張巡說些什麼。但她內心裏坦坦蕩蕩,倒也不覺得怕什麼,站在門口輕咳一聲。
「蘭湯備好了。你們幾個,上去泡澡吧。」
三念轉過頭來,好似鬆了一口氣,「知道了娘。」
一念和二念也默默地走出去,乖乖上樓去了。
辛夷沒有離開,徑直走向張巡。
「我有話想跟你說。」
張巡盯著她的臉,目光裡流露出幾分疑惑。
她和昔日的張小娘子,何止千差萬別?
「我聽孩子說了,這些日子,你待他們很好。」
張巡說罷沉默一下,又讚許地道:「你受累了。」
辛夷瞧他一眼,微微一笑,「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既如此,那我們便誰都不欠誰的了。從此兩清,你看如何?」
兩清?
張巡震驚地看著她。
「你在說什麼?你要跟我……和離嗎?」
明天見啊~~
今天留個作業:求郡王的心理陰影面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