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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醫娘》第9章 賊喊捉賊,有了首尾?
院裏擠滿了前來弔唁的鄰裡宗親,看著她指指點點。

二郎媳婦小謝氏,手裏拿著辛夷昨晚為三念熬藥的那個藥罐,一張臉蹭了幾道煙灰,更顯惡毒。

「娘,你同她囉嗦什麼?趕緊把這賤人抓去見官。」

辛夷明朗地笑了笑,撐著一副瘦骨嶙峋的身子,將驢子拴在院裏的樹上,慢吞吞地走過來,抱臂相對,不甚在意地看著劉氏。

「不用繞彎子。直說吧,又想搞什麼花樣?」

劉氏破天荒地沒有開口罵人,而是歪著嘴支使小謝氏。

「二郎媳婦,你來告訴宗親長輩,這個下賤婦人做了什麼惡事。」

小謝氏在張家的地位,全靠對劉氏溜須拍馬。她對劉氏向來是極盡的奉承,沒少乾欺負大嫂和弟媳的事。

聞言,她舉高藥罐,大聲道:

「諸位宗親長輩,你們看看藥罐裡有什麼?」

「哎呀,那是豬母耳。」

「豬母耳?劇毒呀。」

村裏人都知道豬母耳有劇毒,絕不會輕易入口,辛夷將它熬在三念的藥罐裡,能安什麼好心?

「好歹毒的後娘!」

「老天爺,這是下毒殺人啦——」

乍一聽「豬母耳」的時候,辛夷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直到小謝氏從藥罐裡拎出一串商陸,她才明白怎麼回事。

三念昨晚的葯,是辛夷親自熬的,她當然清楚裏面沒有商陸。不過,商陸已經熬熟,與藥渣混為一體,她現在申辯說不是她放進去的,誰會相信?

「你這毒婦,三郎走了,你要改嫁我家都依了你,你卻連他的孩子都不放過……可憐我的三寶還那麼小,就要被你這狠心的後娘害死了……」

劉氏演技精湛,說著竟推開門趴在三念的床前嗚咽嗚咽地哭了起來。

「三寶啊,我的孫……你怎地這麼命苦啊。」

床上的小三念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聲音。

宗親長輩一看這情況,群情激憤。

「怪道這殺千刀的會好心地熬藥,還徹夜在床前伺候,原來是不安好心。」

「賊婦可惡,一把火燒死她算了。」

「拉她去見官!治她的罪,砍她的頭……」

吼雜聲此起彼伏。

張正祥從外院進來,人沒到,吼聲先到,「鬧什麼?丟人現眼,不知道曾大人來給三郎上香麽?」

人群驀地安靜,分到兩側。

張正祥帶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從中穿過。

「這是開封府曾大人。你們何事要報官啊?」

劉氏撒潑哭訴,「大人啦,你快來看啊,我這惡毒的三兒媳婦,要毒死我的小孫女哩……」

哭哭啼啼,鬧鬧吼吼,辛夷看得有趣。

張巡雖然出身寒微,可在京中人緣甚好。尤其昨夜傅九衢來過之後,今兒天一亮,張家門口的車馬那是來了一茬接一茬,全是來燒香祭奠張巡的官紳……

因此,即便進來的不是這個開封府的曾大人,也會是別的什麼官大人。

辛夷明白了,這是一個局。

張家人早早就把三個孩子「丟」到後罩房裏來居住。那麼,在張巡治喪期間,人人都會瞧到她是一個多麼惡毒的後娘。

這樣一來,豬母草出現,她百口莫辯。

不敢得罪傅九衢,就用這種法子來整她?

衙門開到家裏來了,好手段。

曾欽達今兒來張家不是為了辦公案,可事情落到了面前,他又不能不理會,於是雙手往後一背,清了清嗓子,沉聲喝道。

「好一個歹毒婦人!真當我大宋律法是擺設不成?」

辛夷漫不經心的笑,「這位大人,您要是想在張家開設公堂,還煩請您,先自報家門。」

曾欽達愣了一下。

但凡草民見官,無一不緊張畏懼,這小娘子倒是大膽?可她說得,又好似沒錯。

曾欽達哼聲,「本官專管勾使院諸案公事。」

在宋代,官和職是分開的,稱為「寄」和「差譴」。簡單的說,就是頭銜和乾的活兒可能不是同一個。

曾欽達這個職務相當於開封府的判官,是給府尹和通判打下手的人。更直白一點,類似於包青天裏的公孫策,也是個刑官。只可惜,他不是公孫策,辛夷對這個裝腔作勢的傢夥沒有半分好感。

「不知曾大人,打算怎麼處置我?」

後罩房的門被劉氏敞開了,被子裏縮著的小丫頭臉蛋不夠巴掌大,一副病怏怏的樣子,瞧那模樣就可憐,分明被後娘虐待過。

「放肆!本官沒問你,你卻質問起本官來了?」

曾欽達一個甩袖,負著雙手沉喝一聲。

「來人!把張小娘子拿下,押送開封府問罪。」

兩個同來的衙差應聲,按刀上前。

「慢著——」辛夷不退反進,似笑非笑地看著曾欽達,個子瘦小,氣勢卻足,「原來曾大人辦案,只聽一家之言,不聽苦主申訴的嗎?」

她自稱苦主,人群頓時炸開了鍋,罵她不要臉。

曾欽達卻是躊躇了一下,「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辛夷輕謾地抬抬眸,一雙眼水靈靈的,還是在笑,「原來這就叫人證物證?衙門裏的老爺要都這麼斷案,開封府大堂都得長草了吧?」

她話裡明明白白的諷刺,讓曾欽達有些下不來台,二話不說直接示意衙差拿人。

不料,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不退不避,一把推開衙差,徑直朝小謝氏走去。

兩個高大健碩的衙差生生愣在當場,無辜的對視,想不明白——他們怎會輕易讓一個小娘子推開的?

「拿來!」辛夷伸手去奪小謝氏手上的藥罐。

小謝氏當然不肯給,緊緊抱著藥罐不放,結果被辛夷稍一用力,便推得老遠,登時驚叫。

「曾大人,這賤婦要毀滅罪證……」

辛夷舉起藥罐,懶懶一笑。

大力女……這個設定好使。她喜歡。

「曾大人,看仔細了。」辛夷語氣輕緩,就像看不到憤怒的人群,一隻乾瘦的小手伸入藥罐裡,當眾撚出兩根「豬母草」,放在嘴裏嚼巴嚼巴,咽下肚去。

「有毒嗎?沒有吧?」

辛夷左右看看眾人。

「你們要不要嘗嘗?毒死了,我管賠。」

眾人大吃一驚,被她逼得步步後退。

商陸是一種有紫黑色漿果的植物,紅根確實有劇毒,可以用來做農藥。然而,時人卻不知道,商陸的嫩莖葉其實是可以食用的,根本無毒。

「你們在做什麼……」

一道清脆的幼兒聲音,打破了僵持。

榻上的小三念突然坐了起來,揉揉眼睛,小臉蛋兒紅撲撲的,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表情迷茫且乖巧……

辛夷走進去摸了摸她的額頭。

「感覺如何?有沒有好些?」

三念看著辛夷關切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即使壞女人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喂她吃水喝葯,她也不好跟她這樣親近。這是背叛大哥和二哥,背叛他們的親娘……

「我沒事了。」

三念低下頭,聲音弱得像貓兒一般,臉上也有病氣,但精神尚可,絕不像服了毒的模樣。

「乖,再睡一會,多睡覺才好得快。」

辛夷滿意地拍了拍小包子的頭,回頭看向曾欽達。

「曾大人都看到了吧?還要不要押我去開封府問罪?」

小娘子的雙眼又黑又深,充滿了諷刺,又有一種難以說清的漫不經心,好像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讓此刻的曾欽達氣急攻心,偏又尋不到她的錯處,無能為力。

「得罪了。」

曾欽達搖了搖頭,朝張正祥叉手施禮。

「張公,既然沒有人下毒殺人,本官就不便摻和你們的家務事了。告辭。」

張正祥瞪了劉氏一眼,尷尬地回禮。

「讓大人見笑了,老漢送送大人。」

「不必不必。張公留步——」

二人客套著往外走,小謝氏卻尖叫了一聲,大喊。

「曾大人,三郎媳婦是殺人兇犯。民婦可以作證,張家村那些投河枉死的人,都是為她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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