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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醫娘》第17章 初露鋒芒
張家要停靈七天,銅鑼聲敲得徹夜地響。

辛夷沒有要為張巡守靈的意思,回家就躲在後院裡搗鼓她的那些藥材,等待傅九衢來踐行他的承諾。

和大反派比耐性,她不著急。

她相信,沒有人會對死亡無動於衷。

不料,她等來的不是傅九衢,而是呂鐵蛋的娘——小曹娘子。

小曹娘子大清早地帶著一群呂家親戚闖入張巡的靈堂,發了瘋似的打砸,哭鬧著要張家人給個說法。

他們說,鐵蛋昨日被張家的孩子推入水渠磕到頭,如今人事不醒,要張家的兩個小孽畜抵命。

一念和二念被劉氏揪了出來,跪在院裡冰冷的泥地上,三念被大嬸龔氏抱著,嚶嚶地哭。

劉氏當著呂家人的面,叉腰大罵。

「說,是不是你們那個不要臉的後娘指使你們推鐵蛋下水的?」

一念綳著脊背不吭聲,小臉滿是倔強。

二念大聲喊:「不是。鐵蛋先動手打人。鐵蛋罵我們是野孩子。罵我爹,罵我娘!」

「小畜生。」劉氏上前就摳了孩子一巴掌,「叫你嘴硬,還不說實話?說,誰指使的?」

二念撫著疼痛的小臉,倔強地仰著脖子吼道:

「我說的就是實話!就是鐵蛋欺負人,我沒有做錯!」

三念哇哇地大哭,小聲替哥哥說話。

「哥哥沒有錯。我的頭,就是鐵蛋打壞的。」

劉氏臉都氣歪了,尖著嗓子罵咧。

「小崽子倒是維護起賤人來了。忘了是誰害得你爹死在外頭?你們不說實話,是要給鐵蛋抵命嗎?回頭就叫官差捉了你們去……」

一念突然仰起頭,「叫就叫!我要去找傅叔……」

這孩子說著爬起來就要跑,被劉氏一把揪回來摁在地上,「小畜生,反了你了,阿奶面前容不得你放肆……」

辛夷大清早被吵得腦仁痛,醒來聽到這些話,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劉氏想讓孩子指認是她教唆,再把她推出去治罪。借刀殺人,一舉兩得。

沒有想到,三個孩子卻會拚著小命地維護她。

「吵吵嚷嚷做什麼?」辛夷砰一聲推開門,雙眼冷冷掃過院子裡喧鬧的人群,剜向一念和二念。

「起來!」

兩個孩子沒有動。

辛夷拉下臉,走過去揪住他們的衣領,將人拎起來,「往後我沒讓你們跪,誰也不準跪。」

一念和二念小嘴顫抖,卻沒有哭。

「不用你管!」

「一人做事一人擔。」

「我推的他。」

「我給他償命!」

兩個小傢夥一人一句,說得還挺有種。

辛夷看他們明明那麼害怕,卻不肯指證她,莫名發狠。

看來老虎不發威,這些「紙片人」不知道誰才是上帝——

「小曹娘子是吧?」辛夷目光鎖定鐵蛋的娘,不淡不熱地笑:「縱子行兇,橫行霸道,小小年紀口出惡言。鐵蛋有今天,不怪別人,就怪她投錯了胎,有你這樣的娘。」

小曹娘子氣瘋了,吼得歇斯底裡。

「賊婦,一定是你推我兒下水。張一念和張二念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推得動他?是你,就是你害的我兒!」

「曹娘子別和她廢話了,自打這賊婦嫁過來,村裡就沒個安生的日子。劉大娘說得對,她就是水鬼,抓住她,一把火燒死了事。」

「燒死她,燒死她。」

「一把火燒了乾淨——」

群體是最容易被煽動的。

一人喊,十人應。一時間群情激奮,摩拳擦掌地要上來拿人。

辛夷冷笑,「燒死我?看來你們不想要鐵蛋的命了。」

小曹娘子憤怒的面孔微微收住。

「你說什麼?」

辛夷眯起眼看她,「除了我,沒人可以救你的兒子。」

小曹娘子還沒有說話,院子裡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親戚就喊了起來。

「曹娘子別聽她胡說八道。粗鄙婦人,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哪裡會看病救人?」

「鐵蛋他爹不是去請崔郎中了嗎?難道她比崔郎中還厲害?」

「賊婦沒有安好心。」

院子裡嘈雜不堪。

小曹娘子頭昏腦漲,看辛夷孝衣在身,臉色雪白,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卻沒在圍攻中露怯,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漸漸有些動搖。

她出自小曹府,雖是家中庶女卻也見過些世面,尤其想到辛夷吃豬母耳的事情,更不敢拿孩子的性命做賭。

「好。我看你有什麼本事。若是治不好我兒,我不僅要你賠葬,還要你全家賠葬!」

這婦人放了狠話,扭頭就走。

同來的親戚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罵罵咧咧地跟了出去。

劉氏見狀,氣得臉都綠了。

「小賊婦惹禍上身,可不要連累張家。你會治什麼病?老娘還不明白你有幾斤幾兩?我告訴你,招惹上曹家沒你好果子吃……」

「你煩不煩?」

辛夷扭頭看著劉氏,帶著沒有睡醒的戾氣。

目光冷冷的,又狠又凶。

劉氏很想上去搧她巴掌,可手心癢癢,想到她那一把子力氣,頭皮都麻了起來。

最後,隻得不認輸地瞪一眼,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辛夷蹲身,拍拍一念和二念身上的泥,「回屋呆著,誰來也不要理。若再有人問起,就說是我指使你們推鐵蛋下水的。聽到沒有?」

二念看看一念,「為什麼?」

辛夷指頭戳在他的腦門上。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聽話。回去。」

二念還要說什麼,被一念拉住。一念搖了搖頭,拖著弟弟和妹妹,一言不發地回房去了。

辛夷正要跟著出門,大嫂龔氏磨磨蹭蹭地走過來,左右看了看,低低地道:

「這事你別往身上攬。孩子犯的錯,小曹娘子也不敢怎麼樣……這到底是三郎的孩子,有廣陵郡王照護著,他們大不了罵幾句,還真敢打死他們不成?你就不一樣了……」

龔氏發出一聲同病相憐的嘆息。

「我們都是沒有娘家依仗的人,沒人護著,豬狗不如……你多為自己想想,彆強出頭……」

說到這,龔氏聲音再壓低幾分。

「有機會,你就逃吧。」

龔氏是大郎張炎的媳婦,但除了一句「妯娌不睦」,辛夷並不了解她和張小娘子的關係。

「多謝大嫂。」

辛夷給她一個溫和的笑。

「我也是有倚仗的人。你替我照看一會孩子便是。」

……

同一片天空下,長公主府裡十分清凈。

長公主身子骨弱,常去山中的道觀清修。她不回府,府裡的主子爺就一位——廣陵郡王傅九衢。

趙官家心疼唯一的妹妹,長公主又疼愛唯一的兒子。因此,要說身份貴重,這京中的世家子誰也比不過傅九衢。

這不,今日九爺稱病在家,一個人關起門來揮毫潑墨躲清閑,誰也不敢說三道四。

段隋匆匆穿過院子,走過水榭,到了衢臨閣。

「郡王,急報……」

門吱呀一聲開了,出門的是孫懷,「何事這麼著急?」

段隋腦袋往裡探,聲音壓得低低的,「九爺呢?」

孫懷回頭看一眼,眯起眼睛,「氣不順,寫字兒呢。」

段隋嘖聲,「主子又犯病啦?」

孫懷重重磕在他的腦袋上,「你才犯病了。進去腦瓜子放機靈點兒,別再亂說話。」

段隋嘿嘿笑,「省得省得,多謝公公提醒啦,回頭去錦莊給你拎兩瓶花雕下花生米……」

書房裡,傅九衢著月白輕袍,肩上披一件銀紅輕裘,如霜落紅楓,一副驚人艷美之姿,看不出半點「氣不順」的樣子,整個人平和輕謾,極是怡然。

段隋是個武夫,腳重,嗓門洪亮,一進門就笑起來,把孫懷的話忘到了腦後。

「郡王,那張家村的小娘子又又又又給您惹事了……」

傅九衢頭也沒抬,筆鋒遒勁地遊走在上好的冷金箋上,聲音卻清涼淡薄。

「何事?」

段隋笑吟吟地道:「她惹上了曹家,說是把人家的孩子摔廢了,還自告奮勇給人瞧病……」

冷金箋上的墨筆微微一頓。

接著,傅九衢慢條斯理地托住衣袖,重新寫畫。

「知道了。」

段隋眉頭一蹙,猶豫道:「爺若不出手相幫,這回她怕是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來了……」

傅九衢:「那不更好?省了我的事。」

「啊?」段隋大惑不解,孫懷看他一眼,上前為主子添了些熱水在青瓷盞裡,眼皮垂下,「爺當真不管啦?」

「嗯。」

這哪裡使得?不為張小娘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著想,也得為郡王的病著想啊?

孫懷膩著臉笑,「爺要是不便出面,小的可走一趟……」

「多事。」傅九衢臉色尋常,語氣甚至帶了幾分看好戲的嘲弄:「她若真有本事,用不著我出手。若沒那本事,哼……」

傅九衢將狼毫擱在筆架上,漫不經心地瞄向孫懷:「那她說的那些話,如何信得?」

如果鐵蛋都治不好,如何治得了郡王的暗疾?

孫懷恍然大悟,「郡王英明。」

段隋重重點頭,也幸災樂禍:「這醜女人害死張都虞候,活該她吃些苦頭……」

傅九衢挪了挪鎮紙,將冷金箋壓牢實了,這才起身攏了攏妖艷至極的銀紅狐裘。

「孫懷,備馬。」

孫懷納悶地問:「爺,咱要去哪兒?」

傅九衢面色淡淡,「今日是行遠的頭七,去拜祭一下。」

孫懷偷瞄一眼主子的臉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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