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轉金丹並不是萬能的。

如果李靖元神被直接『蒸發』，那九轉金丹也發揮不了效果。

所以，最好是能留下全屍，有部分殘魂，最不濟也要留點血肉，但一定要有殘魂。

周拯復盤了下拯救李靖任務的難點，發現裏面藏了頗多陷阱。

而現在，他們將難度變成了【搶奪】屍身，勝算確實比之前大了許多了。

周拯定下大方向，李智勇就開始鋪細節。

「我們現在分情況討論吧，主要是分，李天王死的時候，王母在這與不在這兩種情形，對我們搶奪屍身而言完全是兩種難度……」

一旁木吒開始聽的時候略有些不舒服。

畢竟反覆提及『李天王死』之類的話，他做兒子的如何能泰然處之？

但聽多了，好像也就那回事。

幾日後，周拯再次動身，依然是一路三十六變配合七十二變，悄無聲息地鑽入了敵人重重包圍，進入了火山內部。

這次他沒闖入王母附近，而是躲藏在主殿外圍，藏於壁畫的油彩之間，每日觀察下方這些女子。

周拯很快就『認出』，此地有七八個女子，曾出現在右使之死一戰中。

——便是那些披著鬥篷組成陣法，被黑熊精擊退，最後卻大半逃遁出去的『瑤池女仙天團』。

這些就是王母的部分底蘊？

周拯仔細查閱著自己的記憶，將一些關鍵信息串聯了起來。

『此地的大陣，莫非就是在進行獻祭生靈、喚醒天道惡念的儀式？』

奇怪，老君為何不阻止這些？

哪怕老君不能直接出手，也可召集一些道門高手吧。

周拯有些不懂，卻也不敢質疑老君的判斷，轉念一想：

『如果將此地發生的這一幕記錄下來，

豈不是能讓截天教失卻大義的名頭？』

周拯如此想著，暗中用通信玉符聯絡了一下智勇，後者也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與周拯一內一外開始了偷拍大業。

非正常視角拍攝。

這也算是此行目前為止最大的收穫。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這個世界漸漸歸於死寂。

周拯藏身半年後，地表已經沒了活物，荒漠淹沒了白骨，靈氣蕩然無存，兩個被封印的星路出口正漸漸枯萎。

藏身一年後，世界死了。

大地之中的靈脈化作了灰白色的石塊，如血液般湧動的岩漿冷卻成了冰冷的岩石，天空中的雲彩漸漸消逝，太陽星、太陰星、漫天群星已不再投影在此地，遠古流傳下來的那份氣息，那份靈性，蕩然無存。

周拯彷彿聽到了這個大千世界無聲的悲鳴，但他卻做不了什麼。

他不屬於這個時空，如果一時不忍而乾預此地之事，後面產生的連鎖反應，大概率會讓更多大千世界遭受同樣的命運。

『王母為了幫助天道惡念恢復傷勢，到底獻祭了多少大千世界？』

周拯如此想著，繼續等待著。

李靖一直被折磨著。

但任憑王母手段齊出，卻依然無法拿到李靖掌管的天庭兵符。

終於，周拯感受到，附著在這片陸地下、那如血蛭一般的陣法慢慢閉合，最後擠出來的『靈力』被注入了虛空中的某處，這個世界的荒漠也成了一片漆黑。

相對的，這裏的景色也變得更為絢爛。

沒了外層那圓罩般的『大氣』，抬頭就能看到一片壯觀的星雲。

這日，周拯總算看到，王母走出了那一方寶塌。

她身著霓裳，赤足繞過屏風。

此時的王母已非昔日那中年女子的模樣。

她有著如雪的肌膚與瀑布般的烏黑長發，美麗的面龐、高挑的身段，如果不是知曉她的身份，總覺得這是一位二十多歲的普通女子。

周拯注意到，王母的道韻氣息有些不太對勁，似有若無、似虛非實，好像僅有金仙的道境，但又有著造化大道的道韻。

這是她的一具化身？

好像也不對，周拯仔細感受，發現王母是完整的，道韻也沒有任何瑕疵。

『轉世重修？』

周拯不敢盯著王母多看，以免讓她有所警覺，便目光挪到了李靖身上。

連續多年的折磨，李靖已是無比憔悴，鬍子落地，長發枯槁，早已沒了當年的英俊豐朗，就如一根隨時會熄滅的柴火。

兩旁的清池底部墜了十二具白骨。

那些都是曾懷有李靖骨血的女子，如木偶般終結了自己的性命。

王母停在李靖面前，李靖雙眼毫無焦距。

「李靖，你到底在堅持什麼？」

王母輕聲道：

「這三界早已沒救了，一切都需推倒重來，才能讓天地重新煥發活力，而造成這一切問題的根源，就在於你們這些妄自尊大者，對天地無限度的索取。

「你眼睜睜地看著她們死在你面前。

「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大千世界消逝在你面前，依然無動於衷，這莫非就不是作惡嗎？」

「惡？」

李靖那乾裂的嘴唇微微抖動，突然仰頭大笑，沙啞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怒意。

「什麼是惡？你這般劊子手以此地生靈脅迫李某不叫作惡，李某這般受你欺凌反倒叫惡？噁心！你讓我感覺噁心！」

「罷了，」王母搖搖頭，「冥頑不靈，你當真以為，我沒有你那兵符就無法再掌三界嗎？」

李靖冷冷一笑，不再多言。

王母自他身旁走過，輕柔的裙擺劃過李靖肩膀，迷人的芬香鑽入李靖的鼻孔。

「也不妨告訴你，三清已被天道限制在道則之海，那個新起的復天盟成不了什麼氣候，紫微帝君不過狂妄小兒，我等他二三百年，他應該能將那些不肯臣服於我的舊臣聚起。

「李靖，最後問你一遍，你可願交出兵符？」

李靖低頭閉目。

王母輕輕頷首，並未多說什麼，邁步走向外殿。

眾仙子各自跪伏迎接。

臨走時，王母對留在此地的幾名女子道了句：「你們各自想些手段，若是還撬不開李靖的嘴，不要留下什麼痕跡。」

言罷，王母帶著主殿中這數百女仙，進入了一扇臨時開啟的星門，消失的無影無蹤。

星空中同樣出現了淺藍色的漩渦，大千世界外圍鎮守的數千名『鬥篷人』，外加火山口外守著的那群金仙，同時升空而起，鑽入漩渦中消失不見。

殿內留下了幾名女子。

周拯長舒一口氣。

這對他們而言，就是最好的狀況了。

周拯穩了一手，又等了半天，看那幾個女子不斷折磨李靖，確認王母沒有去而復返的跡象，這才發出消息，兩隻蚊蟲抵達周拯身旁，自是李智勇與木吒。

「智勇，咱們用第幾套預案？」周拯傳聲問詢。

李智勇沉吟道：「穩妥起見，還是第三套吧，我們盡量不要暴露。」

木吒道：「全憑帝君定奪。」

「我倒是覺得，咱們應隨機應變，不能把思路固定死，」周拯道，「之前咱們做假設的時候，都沒假設過這麼便利的條件，智勇你說呢？」

李智勇問：「班長你莫非想？」

「嗯，」周拯道，「我已經記下了幾名女子的特徵，可以試試能不能偷梁換柱。」

「這般是不是太冒險了？」

李智勇道：

「如何對此地這幾個女仙解釋？

「而且，最難做到的，是偷梁換柱之後，如何擺脫這幾名女子？

「直接殺了這幾個女子是最下策，這般必然會產生時空漣漪，說不定咱們幾個會憑空消失，時空的蝴蝶效應不得不重視。」

周拯沉吟幾聲，瞧了眼木吒，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駁智勇。

李智勇說的沒錯，他們必須最小限度地降低對時空的影響。

讓李天王起死回生，將李天王封印，然後等他們回歸原本的時空後，再將李靖完全救回去，才是最好的方案。

「罷了，」周拯嘆了聲，「按第三套方案來吧。」

於是，他們一行又等了三日。

那幾名女子折磨李靖似也折磨夠了。

一女子道：「算了吧，他怎麼也是不會說的，打殺了便是，以免夜長夢多。」

「誰能尋到此處？現如今三界正亂著。」

「打殺了吧……誰動手？」

「我來，」一女子提劍向前，劍身氤氳光亮，鎖了李天王的元神，一劍刺向了李靖的眉心。

下一瞬，劍身貫穿李靖頭顱。

木吒道心一顫。

李靖嘴角露出幾分釋然的微笑，身形慢慢歪倒，摔入了一旁的水池中。

有女子道：「焚掉他屍身，滅了他殘魂。」

正此時！

天外的乾坤微微扭曲，一道漩渦緩緩成型。

在火山底部的這幾名女子同時被驚動，各自定睛看去，卻見那漩渦中走出一名老道，卻是看不透其修為。

這幾名女子對視一眼，眼底各自多了幾分忌憚，也多了一絲冰冷的殺意。

就聽這老者慨然道：「此地這是怎得了？為何生靈塗炭，又為何大道缺失，天地生機全無？三清師兄說的災禍，莫非這就要來了？」

三清……師兄？

火山底部的幾名女子立刻頓住了前沖的步伐。

她們對視一眼，俏臉有些發白，隨後目光看向了李靖。

就聽這老者輕咦了一聲：「此地似還有一絲絲生機啊。」

說完，老者身形朝著下方緩緩而落，不斷扭頭四顧，感慨著災禍之險惡，生靈之不易。

這幾名女子不敢多耽誤，為首之人張嘴吐出一團三昧真火，直接將整個水池點燃。

其餘女子佈置結界、開啟挪移陣法，動作十分迅速。

老者似沒有察覺到火山口的異樣，依舊不快不慢地飛向此地。

那幾名女子眼睜睜看著李靖的屍身被三昧真火點燃，迅速燒融成了一灘血水；她們對視一眼，轉身竄入挪移陣法中。

咻！

陣法的漩渦徑直消散，這幾名女子的氣息也消失不見。

下一瞬，三道流光撲向那三昧真火！

木吒抓出一片楊柳葉，那葉子撲下，三昧真火自行熄滅；

李智勇祭出一顆幽綠色的寶珠，寶珠迅速旋轉，一點點微弱的亮光迅速在寶珠周遭匯聚，雖然十分虛淡，但漸漸有了李靖的輪廓。

周拯則是沖入湖水，將一顆九轉金丹扔入那灘血水。

下一瞬，九轉金丹光芒大作，那灘血水迅速凝聚成拳頭大小的血球，其內長出肉芽，迅速膨脹，轉瞬間出現了完整的人形體魄，卻只有模糊的五官。

「藥力不夠，」周拯皺眉說著。

李智勇屈指輕彈，第二枚九轉金丹鑽入這人形體內。

這次，模糊的五官漸漸立體。

火山口外，那老者背著手落了下來，低頭打量各處，還輕咦了一聲：「奇怪，剛才明明這裏還有一絲絲生機，此刻卻也熄滅了。」

言罷，老者轉身離去，在這個死去的世界像模像樣的搜索了一陣，隨後飄然飛入了星空。

等他摘下頭套，卻露出了肖笙的面龐，還有那一根根趴窩的毛刺。

「快走。」

火山下，周拯低聲道了句。

木吒抱起了還在昏迷，但殘魂已歸位的李靖。

李智勇出手在李靖手腕放了幾滴鮮血撒入下方水池。

隨後，周拯猛吸了一口氣，張口噴出一團水霧，將他們三人的氣息徑直衝散。

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