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格還很虛弱。

嘴唇蒼白，臉色青灰，脖子上，多了好幾道深淺不一的青紫勒痕。

也不知道他怎麼會對自己下這麼重手……艾維斯盯著泰格脖子上的瘀痕，牙疼地感嘆。

話說凌晨，萬籟寂靜時分，泰格迷迷糊糊醒來。

世界沒變，跟他被電梯轎廂砸昏之前一樣黑暗。

他煩躁地發現，頭抬不起來，腳也不能動。

以為是鬼壓榻，試圖說話喚醒自己。

但意識清晰，手也能動，說明不在夢裡。

渾身難受地斜躺著，能看到病房走廊的不鏽鋼椅子。

後背和後脖子有點疼，他伸手摸了摸腿，皮膚有感覺，但就是使喚不懂動腳。

他隻想翻身。

脖子也動不了。

隻感覺好幾股涼涼的冷意，源源不斷從脊柱和後脖子傳來。

是埋在脊柱裡的塑料管。

藥水每隔三十分鐘，緩慢注入脊柱僅剩的神經區，消炎，生肌，鎮痛。

他煩躁得很。

不知道因為外面太黑，還是身體動不了，兩者皆有吧……

口渴得不行，他伸手按下呼叫玲，叫了人。

虛弱地問護士，他究竟怎麼了，是不是殘廢了，頭和腳都動不了，護士隻敷衍他會慢慢恢復。

隨後她媽媽進來，滿臉淚痕――喜淚和傷心都有。

黑暗獨處，不覺得有什麼，但在人前，尤其是家人面前，他扛不住了。

泰格並不希望，見到的第一個人是父母。

他一直是父母的驕傲。

最優秀的兒子。

從小都是。

讓媽為他一個無能殘廢哭泣，還不如……不要醒來。

夜裡人類特別沒有安全感。

身體創傷，加上心理抵製。

泰格精神無聲崩潰了。

他的腿腳明明還在！明明有溫度！卻動彈不得！

脖子一點感覺都沒有！

超能力保護了他大部分身體部位，但頸椎受到打擊過於嚴重，背脊也被壓裂一段……

光醒來的這幾分鐘，他身體就疲的很，嘴一張一合，要水喝。

問護士、問泰媽很多次，他是不是廢了。

泰媽除了給他端水，默默流淚，不回答。

母親難受得不敢發出聲音。

泰格更難受。

「我……以後……是不是廢了？」

不斷重複，沒有回應的問題。

泰格不再問了。

她們都用行動，給了肯定答覆。

他肯定廢了……

會失去工作、同事、朋友、健康體魄、超能、男人尊嚴、心愛的姑娘……

以後只能像一攤爛泥，窩在家裡，太陽照不到的地方。

靠政府補助金，聊以度日，逐漸頹廢……

泰格累了，隻想見一人。

大半夜的，她肯定睡了或在值班。

特蕾希說，今年想拿點夜班費，給老家修繕一下房子，尤其是浴室，這樣，冬天她家人可以過得舒服點。

多好的姑娘。

老實，孝順，能吃苦。

總是剪著蘑菇頭，戴著老土的眼睛。

永遠跟不上聖馬特奧市的時尚。

但她是個懂事的好姑娘。

不知道最近，有沒有發朋友圈。

泰格特別空虛，泰媽一直在旁邊，問有沒有想吃的。

泰媽還安慰他，手術傷口好了以後，就一起回他們的小縣城。

泰格喝了很多水。

他從兢兢業業的特警，變成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廢人。

超能力者，本應該是優秀的戰士。

而不是躺在床上的爛泥……

他沒什麼想吃的，就特別想看特蕾希的朋友圈。

他昏迷好幾天，她肯定發了很多朋友圈。

上一次舔屏，還是她休息那天，跟伊薇特去網紅漢堡店和冰淇淋店，擺拍的自拍照。

泰媽有求必應，拿來泰格的手機，翻起朋友圈來。

每次翻到亮晶蘑菇的朋友圈，都讓泰媽停下，停留好久，才翻下去……

特蕾希說她是透明人，超能力符號是水樣的亮晶晶的波紋，所以飛信名叫亮晶蘑菇，本來叫亮晶蘑菇頭，伊薇特幫她去掉頭字，改得更非主流的。

泰格在泰媽的幫助下舔完屏，疲勞睡著後，身體的不適、精神的不健全，讓他很快醒來。

窗外啟明星，緩緩升起。

他決定，結束令人討厭絕望的人生，就像毫不猶豫跳進電梯救人那般。

義無反顧。

不再留戀。

反正活著，也是累贅和恥辱。

精神痛苦，軀體受罪。

此刻，對內心深處是無盡深淵的泰格來說，沒有什麼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

以前他家附近，住了一個老人，年紀大了，不想給子女兒媳添麻煩，就掛房樑上，去了。

泰格的心境，與那決絕的老人無異……

……

病房內，三個男人都不說話。

只有儀器輕微的嘟嘟聲、嗶嗶聲。

「艾維斯的迎新會，耽擱了很久，本想這個案子結束後，去烤肉店熱鬧熱鬧，」卡爾艱難開口，喉嚨堵了一大塊石頭般，「看來，只能在你這病房辦了。」

艾維斯突然豎起他的腦門上的天線和耳朵，想吐槽一句「這也行！」但他忍住了。

因為卡爾讓他能點頭搖頭，就不要開口。

於是艾維斯小雞啄米猛點頭。

泰格不說話，看起來，已經沒有這種人間的yu望，也有可能，並不歡迎艾維斯。

於是艾維斯察言觀色，跟嗑了片似的，又搖頭不止。

卡爾不提泰格自鯊的事――他深知，此男人的自尊，也就比命輕一點。

「你好了以後，轉做內勤，放心，醫藥費和後續復健物理治療費用，聯邦都給報銷，局長會給你爭取一等功，」卡爾觀察泰格的神色，好歹眼裡有了點光，繼續道「你是異調局重要的探員，有經驗，又辦過大案重案，組織需要你，到時候，會有件神秘禮物給你，讓你正常辦公，還跟以前一樣，同事們都在等你回歸，就是在恢復走路之前，不能出外勤，對了，超能系統，還在嗎？還能聯結嗎？」

卡爾剛問完，聲帶切除不到一小時的艾維斯，迫不及待道：「在！但是它小了很多，還休眠了！我看得很清楚！」

說完猛然想起，他現在客串的是阿莉森的啞巴老公，又閉上嘴，偷看卡爾，喵喵泰格。

發現沒人罵他，偷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