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問題，在很多情況下，食物是維持人性的根本。蘇格拉委員會從南部一些小鎮和軍事據點的報告中顯示，我們的不少【戰士】正是因為食物貴乏導致的飢餓而主動或是被動的加入無心人的行列。」

彼得的嗓音依舊很尖銳，像是麻雀或烏鴉在鳴叫，更像是摻雜了列車的鳴笛聲以及鋸子在切割木頭的聲音。

但總的來說，與來特單獨會面時，他的面部表情和所縈繞的氣質都散發出一種溫柔的，彷若在面對自己學生的感覺。

拉開與來特所坐材質相同的凳子，彼得刻意扶了扶金屬花邊眼鏡，不失風度地坐下後，他還不忘從懷中將一枚閃耀著古銅色光澤，點綴著細小的顆粒狀的紅寶石的懷錶拿出，透過玻璃蓋子確定著當下的時間。

緊跟著，他指了指空蕩蕩的，隻存在一張純白色桌布的，沒有任何餐具或是裝飾物點綴的桌面，殷切地對催促來特道：

「快吃吧，為你準備的早餐不可謂不豐盛。要知道，除了日涅茨克附近被帝國徹底收復的平原外，也就這裏的B區營地以及沉寂高地北部幾塊無心人稀少的區域可以養殖牛羊了。」

「我可是拜託這裏的隨軍廚師為你製作了幾塊牛排，雖說在新元之前牛排不過是上流社會的通常菜品，當然，炎火帝國最東部的大島嶼瀛洲的牛排算得上質量最為上乘，可以做出最頂尖的佳肴，除此之外的牛排不過是樂色。但現在不同，物資短缺使得一切食材都彌足珍貴。」

「牛排？在哪？」來特一臉茫然地凝視著空蕩的餐桌。

他甚至用力揉搓了幾下眼鏡，試圖確定自己不是因為精神問題而產生了幻覺。

「用心去『看』，用你的力量去『觀測』。來特，想必你的內心應該很清楚，蘇格拉委員會對過去的你，現在的你，甚至是未來的你了解得都是一清二楚的。魔源力早已環繞於你健碩的身軀，非凡的氣息早已瀰漫於你的胸口，要不是你擊殺了希望教會的重要成員，失落者卡亞斯的話，就單論你私自與失落者娜塔莎會面的行為，都足以讓你上軍事審判庭了。」

彼得的語氣突兀地變得很低，全部的語音重點都放在了最後半句話上。

在來特看來，這是一種威脅，赤裸裸的帶有目的的威脅行為。

「蘇格拉護衛隊......或者說是委員會對我失去了信任嗎？」來特試探性地低聲問道。

「那到還沒有，反而對你的信任增加了不少。」彼得的態度又倏爾緩和了下來，顯得陰晴不定的。

「我想，你應該動用你體內的魔源力好好觀測一下餐桌表面，這一定會給你帶來驚喜。」彼得露出了一個耐心回味的，帶著些許驚悚的笑容。

「用魔源力來觀測？」來特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胸口，罕見地通過精神力量，並不依靠咒語來湧動體內的紅色魔源力結靈。

雙眼中閃耀過一道明亮的紅色光芒後，他總算是發現了面前餐桌上存在的端倪。

確實，如果不依靠魔源力去觀察，除了白色桌布外並無他物，但藉助魔源力仔細看去，其實真正的事物和餐具上面覆蓋著一層大約是由魔源力構成的輕紗。

像是由炎火帝國海路運送而來的絲綢，更像是另一張白色的桌布覆蓋其上，掩蓋了原本屬於食物的獨特色澤，還有濃鬱的，令人感到迷醉的香氣。

嘗試性的，將噴薄欲出的紅色魔源力儘可能凝聚在了指尖，來特用力點在了桌面上，開始緩慢而有節製地釋放它們。

雖說類似的魔源力使用方式在來特的記憶中並未有所嘗試，

在戰鬥中，他多半採用紅色魔源力直接攻擊，或是「暗迷之觸」、「赤鳶之鷹盾」。

在平靜的，沒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嘗試著像是一位真正的魔法師般使用魔源力，來特那些凌亂的、並不完整的記憶碎片中，好像也只有零星的一兩次。

湧動著，釋放著紅色魔源力，來特看到了一圈圈像是石子丟入池塘般向外擴散的漣漪，它們神秘的、迷幻的，向外逸散，竟然與那層輕紗交織著，最終相融在了一起。

緊跟著，一陣耀眼的混合著白灼和猩紅的光芒閃耀而過，來特感受到了一陣彷佛是春日般和煦的微風。

沉醉在舒適的體態感覺下幾分鐘後，來特頓感持續輸出魔源力的手指宛如刀割般的疼痛，嚇得他乾淨停止結靈，收回了全部的紅色魔源力。

「我藉助序位魔物為你展現的一個小小的魔術被你破解了，來特，看來你確實成長了不少。雖然我和喬治將軍秉持一致的觀點，就是你可能已經不再是你本身了，但這並不重要，你有能力為帝國服務，有能力為蘇格拉服務，有能力為『血夜儀式』和『拉來耶的夢境』服務，這才是你最有價值的地方。」

見到來特「出色」的運用魔源力破解了桌面上的「偽裝」，彼得止不住拍手讚歎道。

接著，他指著一桌還算豐盛的佳肴，對來特招呼道：

「快吃吧，你一定餓了。」

微微頷首，來特將目光轉向了餐桌。

剛才白色桌布帶來的純凈之感頓時消散不見，雖說食物的數量並不龐雜，但餐桌上擺放在他面前的五六個盤子中的食物還是被盛放得滿滿當當的。

距離他最近的，差不多半隻胳膊距離的白色陶瓷餐盤職能管盛放的是五六塊堆疊在一起的牛排，大約是7成熟，均勻地塗抹著黑胡椒調料，甚至還撒上了一點辣椒。

手持刀叉，「嫻熟」地用刀切開一塊，再用叉子叉上觀察，略微「老陳」的肉質上已經沒有任何的血絲了。

送入口中，肉類獨特的「芬芳」，還有刺激味蕾的香味瀰漫於他的口腔中，讓他第一次感覺廢土世界中尚且存在著名為「美好」的事物。

大約是餓了，大約是成為異能者的關係，來特對肉類的渴望似乎比起其他食物更加嚴重，僅僅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他面前一整盤牛排就被他「收入」了胃中。

沒有感受到飽腹感的來特又將視線放在了一旁的土豆泥上，經過烹飪的香氣雖說絲毫不遜於牛排，但旁邊的鹽水雞、烤羊腿，還有一整塊的火腿讓他不得不暫時「忍痛割愛」，拋棄了蔬菜，選擇了更加具備蛋白質的，能恢復體力和增加「能量儲備」的肉類之上。

大快朵頤地，絲毫不顧形象地將肉類全部吃完，之後又喝下了整整一盆由不知名的綠色和褐色交織的蔬菜熬煮的湯後，來特才總算感覺到了久違的，彷若隔世般的飽腹感。

記得這是自己穿越到這個奇幻詭譎的廢土世界後吃到的第一頓飽飯了，在蘇格拉那會兒，即便是自己疑似自殺後的那幾天自己也沒顧得上吃頓好的，除了幾塊廉價的黑皮麵包，自己也沒怎麼享受過食物。

即便是到了沉寂高地前哨A，還有工業城市切卡夫斯克，以及頓烏斯克遺址A區營地，多數的食物也是一些水果罐頭、「培育肉」罐頭、合成肉罐頭之類的，雖說能夠下咽，但終究不算是真正的「享受食物」。

風捲殘雲般的掃光了桌面上能看得見的一切食物後，來特總算是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

由於進食的速度太快，等他大口喘著粗氣，試圖緩解胃部劇烈運動而導致的缺氧狀態時，他才發現自己的狀態已經不能叫「飽腹」了，而是胃部被塞得滿滿當當的，甚至微微向上隆起，略微破壞了勉強算得上健壯的、勻稱的體態。

換句話說就是，吃撐了。

看到進食完畢，嘴角還殘留著蔬菜葉和調料殘餘的來特，彼得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接著，他將自己盤子中半塊牛排的最後一小塊送入口中，咀嚼完畢後，他優雅地將刀叉交錯放置在餐盤之上，用餐巾抹了下嘴巴，乾咳兩聲後，保持著笑容說道：

「剛才這頓飯要是按照新幣來算的話，恐怕得花去底層【戰士】差不多半個月的基本工資了。牛排、火腿、雞肉、羊肉，還有『北區培育蔬菜』，單論你的那份就得用掉差不多3元新幣。但說實話，你我都知道，身為蘇格拉城市中正式的，無論是軍隊成員還是文職人員，依靠基本工資過活的都會凍死在路邊。

我們的收入除了任務的獎金、『灼熱補貼』、『冰寒補貼』、『危機補貼』，甚至還有『年度補貼』，算上這些，很多情況下，我們比起那些工廠主還要富有。」

「或許......隔......或許吧。」來特並不反對彼得的論調。

「話說來特，你了解過失落者三大教會的12位正位樞機嗎？」彼得突然話鋒一轉，眼神和語氣突然變得凌厲了起來。

「正位......隔......正位樞機？了解......隔......了解過。」來特壓抑著膈肌的痙攣，點頭承認道。

「不僅是了解過吧，你還與其中之一交手過，對吧。」彼得繼續問道。

「沒錯，呼......，沒錯。但真正擊殺了那個名為『狂體』的正位樞機的『狼身』的是布雷特，並不是我。況且自從和『狂體』戰鬥後又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等我從頓烏斯克城市遺址走出的時候，已經見不到布雷特的身影了。」

「要不是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們安排得比較急，我也是真的餓了，我肯定會立馬去辦公區、商業區，甚至是營地裡居住地的平房和板房裏面打聽他的下落。」來特有些「情不自禁」地回答道。

「嗯，來特，到目前為止我還是對你比較認可的。身為帝國的【戰士】，蘇格拉護衛隊的成員，雖說目前異能者的身份和即將到來的任務並不能令你立馬返回蘇格拉，但你的人性並沒有泯滅，你依舊想著你的同伴，這點是值得讚賞的。」彼得說著，徑直起身，走到了來特面前，繼續說道：

「人性對我們身處廢土紀元的人類來說至關重要，損失了一部分人性，你會更偏向於失落者，而喪失了全部的人性，你一定會變成毫無意識地無差別殺戮的無心人。你剛才對戰友透露出的情感即便是偽裝的，也能證明你的人性猶存，畢竟，以殺戮為主的失落者和無心人並不屑於偽裝。」

「是嗎？感謝彼得......彼得老師的認可。」來特誠懇地致謝道。

「剛才的行為舉止，還有你並不保留地回應任何問題，以誠實的態度面對我，面對蘇格拉委員會的行為，都表明了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類。」

「你知道的，因為同失落者的戰爭，現在通往沉寂高地的道路並未完全打通。早在三天前，我就乘坐新式『偉大號』飛艇到達了南部營地，之後又秘密乘坐機械戰車輾轉來到這裏。畢竟，很多蘇格拉護衛隊的成員接到的命令也是由北部進入沉寂高地，進而配合帝國『沉寂的降臨』軍事行動。」

「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你現在一定也能猜測的到。那就是等待，其一，等待南部戰場對帝國，尤其是對皇太子尹凡特的不利局面出現，進而聯絡更多的蘇格拉軍隊和護衛隊一起反戈一擊，之後再與失落者教會一同進入高地中部的『沉寂之湖』找到『械元之女』的神域。」

小書亭

「那麼其二呢？」見到彼得有所停頓，來特見縫插針地問道。

雖說表面上他聽得津津有味的，但暗地裏，他的內心充斥著不屑，還有對眼前這個自稱「老師」之人的鄙夷。

「就是等候你啊。你的身體中早已被喬治先生安放了一枚追蹤器，只要你的體內存在著魔源力，哪怕是一點，就像是水滴之於瀚海的那麼一點，也會觸發它。我知道從頓烏斯克城市遺址到B區營地的一路上必然充斥著辛苦和危險，但你能堅定地來到這裏，其實並不全是依靠你本身的意志。」彼得說著，左手按在餐桌上，露出了一副扭曲的、猙獰的，彷佛洞悉了一切的笑容。

但在來特看來，這就像是冰寒深淵中的跳躍的，長滿絨毛的黑色漂浮怪物般噁心、令人感到戰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