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趙懷三人還沒到，便看到兩位大儒一臉急迫的站在院外。

兩位素來穩如泰山的大儒一見趙懷，便如同見了仇人一般衝來，王有道脖頸粗紅道：「趙小友，你怎麼把學子令給了一風塵女子？最重要的是她還帶了四個花魁……」

他話說到一半，卻是看到趙懷身旁俏臉如罩著一層冰霜的李淑月，話音頓時止住了。

「額，是淑月啊，你怎麼也來了？」王有道訕訕道。

「先生，老師！」李淑月看著自己素來敬重的兩位大儒，咬牙出聲！

翰林院，素來是天下學子聚集之地，乃是正派之所，怎能讓風塵女子來此？

即便有學子令，兩位大儒也不該放入啊！

「那個，淑月啊，其實這件事……」感受到自己徒弟投來的視線，孟旬隻感覺晚節不保。

都怪趙懷這混蛋小子，他居然把學子令給了別人！

「咳咳，淑月，趙小友，不如我們先進去？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一旁的王有道低聲道。

這事傳出去，丟人的可是他這個翰林院院長啊！

李淑月聞言冷哼一聲，第一個進了翰林院，孟旬則是趁機看向趙懷：「趙小友，你說你送幾個女子來也就罷了，怎麼還讓淑月跟過來了呢？」

趙懷也是頭疼不已：「我也沒想到她會跟來啊，否則我怎會今天就把人送過來？」

……

「公子，喝茶。」

翰林學堂內，紅娘仍舊是一襲火紅長裙，她彎腰倒水的動作更讓她那窈窕火辣的身段顯露無疑，空氣中的氛圍逐漸詭異。

李淑月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坐在趙懷對面，看著那一副美人斟茶圖，眯緊了美目。

寧風之就瀟灑多了，一副不關我事的躺在竹椅上喝茶，兩位大儒也是一人面對兩個有沉魚落雁之貌的花魁，不知所措。

「咳，兩位夫子，實際上我讓她們來，是想請二位教她們一些文雅知識的。」最終，還是趙懷打破了這份平靜。

「文雅知識？」王有道和孟旬對視一眼，顯然沒想到趙懷會這麼說。

兩人臉上皆是浮現一抹遲疑之色，從古至今，還從未聽聞有風塵女子入學的。

「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二位夫子，莫不是認為她們是一介女流，便不予以教導？」

「這翰林院，可是號稱天下求學之子皆可在此學習之地，難道女子，就不能算是求學之子了嗎？」看出兩人心中的猶疑，趙懷微微一笑道。

「這……」王有道和孟旬愣住，片刻後兩人齊刷刷點頭。

「好，既然是有心求學之人，那我翰林院便不能拒絕，求學之道，又豈能因人而異？」孟旬沉喝一聲。

「是極，枉我們二人自稱大儒，居然還對此看不通透！」王有道同樣嘆道。

見這兩人答應，趙懷頓時露出了笑容。

這就是他的想法，他要瀟湘別苑重新開業時有著全新的樣貌，天地人三種字型大小的倌女。

其中一些，是普通的倌女，負責正常的青樓生意，當然這要隨姑娘們的意願。

倘若基層倌女缺失也無妨大礙，只需要從別的青樓挖就行，雖然別的青樓倌女質量不如瀟湘別苑，可在一群中挑幾個最上等的，總是和瀟湘別苑的差不多了。

而這些，也就是人字倌女。

地字倌女們依舊在二層，可她們要精通的不止是琴藝，還要精通天文地理，文學雜識。

她們不但可以陪客人飲酒作樂，還能陪客人附庸文雅。

當然，二層的人數還是很多的，所以趙懷並沒有讓她們全部進入翰林學堂，而是決定讓這四位花魁學會以後教給她們。

至於這四位天字型大小花魁麽，到時他還有安排。

眼下既然搞定了翰林院兩位大儒，那就不必擔心姑娘們對文識掌握的程度了。

以翰林院的底蘊，一個月的時間，雖說培養不出來四個狀元，可培養四個舉人怕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現在還有一個難題，就是李淑月。

「趙家不愧是上京城第一富甲，居然連青樓的生意也有涉獵，真是令人讚歎。」李淑月一句充滿酸意的聲音響起，讓趙懷頭疼不已。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和李淑月的關係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和解，沒有了以前的那種針鋒相對，反而有了幾分曖昧，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知道自己是滿江紅的作者？

又或者是自己教了她雜誌和印刷術？

還是那天她哭著求自己救她父親？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淡忘了曾經發生過的那份矛盾，甚至忘了去提那張曾經為之隔閡的婚約。

「淑月，我想你誤會了，我做這些都是有原因的。」趙懷無奈道。

實際上，他只是想讓瀟湘別苑成為十二樓的總部，因為這段時間在高閑黨派的追蹤下，十二樓的聯繫地址被封了很多。

而瀟湘別苑的位置繁華，又是京城高官常去的地方，很多人根本不會想到這下面有一個十二樓。

「是啊，趙公子現在官至平北大將軍的職位，整天忙的焦頭爛額，又怎麼可能事出無由呢？」李淑月的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絲委屈。

趙懷一愣，從李淑月的角度看來，自己好像的確有問題。

因為這是他回京以後第一次去李府，而且還是為了四位花魁琴藝之事！

這麼看來，自己好像成了那負心漢一般？

可問題是，他和李淑月也沒成婚啊，甚至關係都沒有確定！

電光火石間，趙懷忽然道：「淑月，你還記得你我婚約已經作罷之事嗎？」

「婚約作罷？」

李淑月愣在原地，蛾眉微蹙。

她苦思冥想，最終想起那是在白袍將軍廟前，兩人擊掌退了婚約。

他們的婚約已經退了。

李淑月幡然醒悟，自己一向不是討厭趙懷的嗎？剛剛她又是在做什麼？她居然對趙懷的事情產生了醋意，這一點都不正常！

自己喜歡的人是白袍將軍才對，怎麼可能輕易就變心呢？

對，她李淑月絕對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女人！

可為什麼自己又對趙懷的事情這麼在意？

一瞬間，李淑月的心亂了，她明明親自斷了與趙懷的婚事，可現在卻又對趙懷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

為什麼會這樣？

她承認，她以前的確是看錯了趙懷，他不是懦夫，而是一名真正的男子漢，他甚至是自己所崇拜的白袍軍一員。

可他終究不是白袍將軍！

李淑月瞳孔一縮，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心開始慌亂起來。

「你說得對，我們的婚約……已經作罷了！」李淑月低著頭，神情慌張的說了一聲便匆匆離去。

留下趙懷，一個人坐在原位。

「那個，我突然還有點事，我先走了。」寧風之見狀，連忙找個借口飛身上了房簷。

「老夫也想起還有學生。」兩位大儒對視一眼，也結伴出去。

留下趙懷一人在學堂中，長長嘆了口氣。

他為什麼會說剛剛那句話？因為他感受到李淑月對自己的感情很複雜。

李淑月，或許是把自己當成了白袍將軍的替代品。

當然，從他自己的角度上來說沒有任何毛病，因為他本來就是白袍將軍！

但李淑月不知道，她甚至因此對自己產生了依賴，即便他們真的因此在一起了，以後也會有很深的隔閡。

與其如此，不如當斷即斷，讓李淑月自己想明白這個問題。

當然，她也可以告訴李淑月白袍將軍的身份。

可這樣不行，因為李淑月對待感情的問題很衝動，從那次宴會上就可以看出來。

如果李淑月知道自己白袍將軍的身份，那就會時時刻刻在意自己的安危，反而會因此給自己和她，都帶來危險。

相信李若水和蘇紅玉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選擇隱瞞她。

「其實她是喜歡你的。」忽然，紅娘俯身倒了杯茶，在趙懷耳邊輕聲道。

趙懷一愣，抬起頭欲問：「你怎麼知……」

可他話說到一半，就噎住了，因為視線內出現了一道天塹般的溝壑，雪白的一片填滿了眼球。

「因為奴家最常見的就是男歡女愛之事，女子眼裏有沒有愛意，奴家一眼就能看出來。」紅娘輕聲說道，可她說完仍不見趙懷有喝茶的意思，不由一愣。

她順著趙懷的視線低頭看去，正看到一片連綿山峰，當即羞紅了臉。

「公子！」

「咳咳。」趙懷被驚醒，連忙乾咳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我好像也有事，先走了。」趙懷連忙起身向外走去。

紅娘落於後面，看著趙懷狼狽離去的身影，嫵媚的俏顏多了幾分促狹：「趙懷……平北將軍……」

趙懷離開翰林院時已經是傍晚，回去的路上靜謐的可怕。

忽然行至一個巷口，周圍的人突然消失，而此時黃昏的晚霞已徹底消失，月牙掛上樹梢。

趙懷停住了腳步，眼神悄然輕眯。

鏘！

一道清脆的刀吟從身後響起，趙懷緩緩轉身，只見三個捂著黑面的人正向他走來。

「高公公的人來殺我，有必要這般藏頭露面嗎？」趙懷見狀，不由輕笑一聲。

「呵呵，還是沒必要讓你看到我們的樣子。」其中一人冷聲說道。

「既然不敢露面，那就說明你們沒把握殺我。」趙懷輕聲道。

三人一愣，沒明白趙懷的意思。

「不懂嗎？」趙懷笑了笑：「如果你們有把握殺我，那就不會蒙面的，因為……只有死人才看不到殺手的樣子！」

話音落下，趙懷身後猛地掠出一道詭異黑影！

三個殺手顯然沒料到有人，手忙腳亂的與那黑影交起手來。

「傳聞高公公花費重金供養了一批江湖高手用來做事，想必三位就是其中的人吧？」望著與暗語交手的三人，趙懷輕聲道。

這三人聯手，竟也在暗語手中落著下風，應該只是普通的二流高手。

「高閑這人謹慎入微，居然只派這三個人殺我？」趙懷呢喃了一聲。

「你說的對，公公不會這麼大意。」也就在這時，一道陰柔的嗓音突然從背後傳出。

趙懷身體陡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