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到我了。」雲逍眼眸一冷。

這時，那老仙也停止了捶打案板上的血腥肉丸，抬起頭看向雲逍。

那一刻，雲逍有一種脊背冰涼之感。

他面色如冰霜，腿腳沒後退，雙手中劍、符卻已出現，隨時都能一戰。

那裂縫中的昏黃巨眼表層渾濁、空幽，而裏層則湧動著至深的殘暴、怨念，彷彿是千萬重的黃泉漩渦，一旦陷入其中，百世都爬不出來。

「這種令人窒息之感，不愧為災禍之獸。」雲逍皺起眉頭。

這樣凶戾殘暴的獸類，竟只是這仙獄第一重的囚徒……誰知往地下十幾重，又囚禁何方魔物？

「雲謫仙，你來了？」

就在這時，那手持棒槌的老仙忽然咧嘴一笑。

他悄悄將那漆黑、染血的棒槌藏在了身後，有些靦腆的看著雲逍，似乎怪不好意思的。

雲逍看了他一眼，方才繃緊的面色便鬆弛了一些。

他向老仙點了點頭，道：「閑得無聊，到處轉轉，沒打擾到你吧？」

「那肯定沒！這仙獄空得很，能與雲逍搭話幾句，是老朽的榮幸。」

老仙憨厚笑著，嘴巴微張，沒有牙齒。

他說話時，那牆體裂縫中的昏黃眼瞳彷彿定格了一般，一動不動，好像是一幅畫，不那麼恐怖了。

雲逍便不再看它，而是踱步走到了老仙附近，低頭看著那案板問：「這是誰的血肉？」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腦海裡閃過老仙在八卦戰場上清掃屍體的畫面，又想起了天劍獄主說過，十年前的九獄爭霸，還有幾千個仙獄之人圍觀……

「雲謫仙請別誤會。」老仙撓頭道：「這是仙獄向其他獄界買來的，基本都是陸上的牛羊、海裡的魚兒，都是未成妖的，絕不是活人，雲謫仙若不信，可以聞一聞。」

「不必了。」

雲逍低頭再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確實好像想多了。

老仙無奈一笑：「沒辦法，這被囚禁的畜生難伺候啊！它不但要吃肉，還要吃好肉，好肉就算了，還非得是肉丸子，不給吃，它就吵、鬧，翻天覆地，讓大家都不得安寧，我這老骨頭也只能多勞累些，把它給伺候好了。」

「你說的畜生就是它嗎？年獸？災禍？」雲逍看向那裂縫中的昏黃色巨眼問。

「那可不？就是這老玩意兒！不知道多少年了，就是不死，還天天吵，煩都煩死了。」老仙嘆氣道。

他話音剛落下呢，那裂縫中的年獸就咆哮了一聲，周圍磚石牆壁轟然震動，大量灰塵震落，地動山搖！

雲逍近在咫尺，那年獸就相當於在他耳邊咆哮，震得他頭暈目眩。

轟轟轟！

它在那囚牢下奔騰起來，動靜更大。

「來了來了！畜生！該死的畜生！」

老仙罵罵咧咧，抱起那案板上敲好的肉丸子，往那裂縫當中一甩。

咕嚕！

裏面傳來了吞食之聲。

方才那震天撼地的大動靜，這才平息了起來。

「這畜生，吃飽了就消停了！」老仙說著，沖著雲逍訕訕笑著，「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

雲逍沉默片刻，忽然開口認真問老仙：「裂縫開這麼大，它出不來嗎？」

「雲謫仙請放心，這裂縫都開上千年了，這傢夥貪吃，身子骨太大，加上沒化妖，根本出不來。」老仙解釋道。

「大家都知道，這兒有一道裂縫？」雲逍又問。

「九獄界的人，應該都知道吧！經常有人來參觀呢。」老仙感慨說道。

「哦。」

雲逍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談這個話題了。

「你繼續，我逛逛就走。」他對老仙道。

「好嘞！您請自便。」

老仙抄起了那棒槌，又從乾坤袋當中拉出一條大鯊魚來，連肉帶骨一起捶，一遍又一遍，鮮血和肉末到處飛濺，撒了他一身。

他一身灰袍，很快就變成了血袍，臉上、髮絲上都掛著肉末呢。

「老仙，你剛剛不是在八卦戰場清掃麽？」雲逍忽然問。

從那邊到這裏，有一段距離！

問題是，八卦戰場一直都在戰鬥，也一直都需要有人打掃吧？

「啊？」老仙停止了捶肉，用猩紅的手掌摸了摸後腦杓，「那是咱雙胞胎弟弟，我們倆在這打雜快百年了！」

「他也叫老仙？」雲逍笑問。

「咱是打雜的，大夥兒懶得叫我們名字，都喚老仙了。」他道。

「原來如此。」雲逍往外看去，有些迷惑道：「聽說仙獄算是一個宗門，少說也有上萬精英修道者，怎不見他們？」

「雲謫仙不知？」老仙怔著問。

「知什麼？」雲逍問。

「聽說『混元仙墟』要降臨了，仙獄幾乎所有人都去瞻仰神跡去了。」老仙眼中湧現嚮往之色，「說實話，咱也想去瞅一眼這穿梭萬界的天地神舟，可惜，這老畜生不答應啊……」

他剛說完，那年獸又開始咆哮嘶吼，發泄不滿了。

「吵死了！」

老仙被吵得氣急敗壞，連忙繼續捶打那大鯊魚。

雲逍則沒再說話。

他一會兒看看那裂縫中的昏黃色巨眼，一會兒看著那捶打肉丸的老仙。

他眉心位置，一枚紫色眼瞳悄然裂開，將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

「我知道了……」

雲逍面色微變，內心猛跳了一下。

「好了好了！撐死你！畜生！」

老仙又將一個肉丸子捶好，往那裂縫裏扔進去。

搞定後，他才沖雲逍笑道：「雲謫仙，不要亂看哦。」

雲逍微微吸了一口氣，改變了一下語氣對那老人道：「嗯，我還有事，不打擾了。」

說完，他轉身離去，白衣逐漸隱沒在了黑暗之中。

等他走後。

「嘔！」

那裂縫內的深淵裏，忽然飛出來兩枚肉丸子，其上佈滿了綠色的粘液。

「呸！」

老仙往那兩枚肉丸子上吐了一口唾沫，罵道：「真瘠薄難吃！」

……

回歸路上。

「看出來了？」藍星低聲問。

「嗯，它已經出來了。」雲逍低眉，面色微白道。

「那怎麼搞？」赤月有些頭暈問。

這現狀，是他們進仙獄前完全沒預料到的。

「它既先向我掩飾，就不一定要與我為敵，只能先防備一手，往下看吧。」

雲逍心裏清楚，他現在的敵人已經太多了。

在仙獄這種封閉的環境下，若不是非不得已，沒必要管太多閑事。

如果不用『源魂』多看那一眼，他甚至被糊弄過去了。

「所以，仙獄那些人真去看混元仙墟了嗎？」藍星道。

「也有可能成肉丸子了。」

剛說到這，離字宮到了。

「雲謫仙。」

門口處，那身穿淺金色長裙的風韻女子沐大瀧正一臉焦急，四處張望。

看到雲逍後，她方鬆了一口氣，眼眶微微有些紅。

「怎麼了？」雲逍來到她身邊，看了她一眼。

「四處都找不到你，所以……有些怕。」沐大瀧低頭呢喃道。

「怕我死了？」雲逍莞爾一笑，「放心吧，這無邊世界還有太多的不公，需要我這大英雄去支持公道，還蒼生一個公平公正呢，我怎捨得死？」

「你，英雄？」

「不像嗎？」雲逍問。

「不像。」沐大瀧抬頭，雙眸微顫看著他，喃喃道：「也許骨子裏是英雄，但你卻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是個好人。」

「我可不是好人……好人有太多道德枷鎖限制自己了，我是惡人，當惡人才能爽，才不用在乎別人怎麼想！」雲逍認真道。

「是麽？」

沐大瀧凝望著他。

她忽然搖頭微微一笑，「其實，雲謫仙是少年心性，無拘無束，無法無天。你自認惡人，可你心裏有一把尺子，只有有它在，你永遠是可愛的……」

「可愛？」雲逍板著臉。

怎麼可能用這個詞形容自己？

「嗯，一個可愛的男孩。」沐大瀧掩嘴輕笑。

「放肆！」

雲逍瞪了她一眼，然後越過了她的嬌軀，走入離字宮的幽深長廊中。

沐大瀧並不怕他，而是嫣然輕笑著，跟在了他的身後。

走到長廊盡頭，雲逍選了一間密室，踏入其中。

而沐大瀧幫他關上門，便在門口候著。

她不知道自己能陪伴這少年多久！

在這有限的日子裏，她隻想盡一切可能，完成自己的職責，好將這一個黑暗中的明珠，送到自己再不可觸摸的層次。

那就完成使命了。

隨著時間的流失，離字宮的劍修逐漸多了起來。

命海境爭霸，只要輪到他們，他們上去丟個牌就撤了。

「雲謫仙有遠見，最起碼這一整天，七獄都有傷亡，唯獨我們劍墟安然無損。」

「若有亂世，活命是最重要的。」

「反倒是七獄之間，打出了一些火氣！」

一眾劍修望著雲逍的修行之地，眼中的崇敬愈發明顯。

……

在那密室內。

「嘔！」

藍星又是吐出好大一把黑舍利，在雲逍面前堆積成一座小山。

「應該夠我連破兩重，上命海境了。」雲逍很滿意。

他拎著小黑獸的後頸，問道：「上次一億仙玉，你們私吞了多少？」

「私吞？你怎麼可能用這種詞？我們這是給你托底，懂不懂？」藍星義憤填膺道。

「少廢話，還有嗎？」雲逍瞪眼問。

「放心吧，讓你走完整個命海境沒問題……但想要突破命海，那就要把七獄給撅了！」藍星拍著胸脯保證道。

「小藍藍，你說話就說話，拍本寶寶幹啥？」小黑獸胸脯上的赤月大怒。

兩獸又吵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