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生命之光

「但是你確實比往常更加……虛弱。」法洛莎觀察徐煬。

一如徐煬深諳法洛莎從內到外的每個細節，法洛莎也對徐煬的各方面表現一清二楚。他好還是不好，一眼就看出來了。

「只是需要時間調整。」徐煬往後靠，坐回紅色皮革沙發上，他按摩自己的額頭，陷入一種交錯的混沌狀態，有時會四肢麻痹，僵硬無覺，幸好並不長久，須臾便逝。

最重要的是，他會產生幻覺，彷彿自己仍然處於巨大數據組成的洪流當中，類似的幻視頻頻出現，好像自己依舊以光纜為血管，以信號為神經，高目廣見，神思飛揚。

一旦回歸原身，便難以適應，甚至頗想永遠離開血肉限制。

數字心智面板亮起警告，建議他檢查大樓裡的設施，徐煬發現不少設備出現異常日誌，大致可以分為兩種狀況。

一類是在調用中過載運作，因而燒毀元件；另一類是生成大量冗餘數據，是徐煬心理活動的殘片，也不小心殘留在這些子網當中了。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等到碩大怪物顯形、巨艦騰空之際，她跟其他所有人一樣嚇了一大跳，嚇得魂飛魄散，隻覺得小命要緊，

爆炸聲起，城市亂作一團，車輛逃亡，在街上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人索性棄車奔逃，杜遷遷處於變形狀態，是一個中年大叔模樣，也跟著朝城外奔逃。

「別怕，別怕。」杜遷遷維持偽裝，以男子粗獷聲說話。

她翻身藏到櫃枱後面。和這2女一齊躲避，咖啡店的打工人員早已逃竄，此時店內唯余她們三人。

「幫、幫我拿……」杜遷遷捂著腰部中槍部位，單膝跪地，原身的鮮血從魔力幻影外衣中不斷飛濺出來，情形惡劣至極。

杜遷遷隻覺自己笨嘴拙舌，沒法安慰她們，自己以這大叔形象存在，也不便和她們有什麼互動，想變回女相又會暴露魔女身份，十分尷尬，目前只能蹲在櫃枱後面，陪她們一塊膽戰心驚。

玻璃沿街門面是透明的，他轉頭一望便看到躲在咖啡店內瑟瑟發抖的3人，光影交錯，看不真切，誤以為是藏匿的敵人，立時抬起手中步槍朝她們射擊，子彈颼颼掠過，直接打碎玻璃，射傷杜遷遷的肚腹。

紛亂之際，2名公司女自然極度緊張，神情畏懼。公司戰爭殘酷無情，人人面臨性命之虞，死亡威脅從未如此之近。

杜遷遷裝死趴在地上已久，發揮間諜功底，蓄勢待發，趁敵不備，從腰間拔出她的配槍，抬手沖士兵射擊。

潛意識是混沌的，一如冰山在海面下的部分。徐煬暗道。腦神經尚未解決的事情，被數字神經忠實地記錄下來了。

「遷遷，遷遷……」徐煬將她從雨水裏抱起來。

當馬蒂內斯號突兀出現在安久市的天空時，杜遷遷還在費德羅-麥吉購物廣場外面溜達。

砰！

子彈命中，打了他一個趔趄，他身體大幅度傾斜，杜遷遷又開了好幾槍，直到敵人撲倒在地。

待到財力、技術力更上一步，才可繼續探索。而徐煬對技術有著樂觀心態，願意今後繼續嘗試。

外頭的士兵抱著槍衝進來。

數字生命形態下，不再以一個大腦去思考，而是有2、30台終端機並聯運行，耗電量也甚巨，整座大樓原先有巨大的蓄電池組，為半年期的避難用電準備，現已耗盡70%。

黃蜂？她忽然想到有趣的選擇，如果變成黃蜂就好了。

杜遷遷往前爬，她的魔力已經自然解除，恢復原樣。在她面前，死去的士兵像個蒼白的殭屍一樣張著嘴看她，也泡在雨水裏。她往前騰挪，跟蛇一樣趴著，用牙齒咬住士兵後肋部的戰術腰包開口，將它咬開，然後用舌頭往裏舔，直到舔到一根治療針，隨後用牙將它叼出來，將針管含在嘴裏。

黃蜂……黃蜂……

「什麼夢話和囈語。」法洛莎詫異，她尚未見過如此支離破碎的言語。

英雄在哪？救世主在哪？

「我們也走。」徐煬起身，喝了杯黑咖啡，隨後就去找失蹤的杜遷遷。

她思考很多事情，包括魔女的誕生與毀滅，道德與法律的起點，國家的湮滅和公司的崛起。

「啊——」杜遷遷哀鳴一聲，仍用的男人聲線和外觀，另2名公司女看到杜遷遷倒在地上，嚇了一跳，六神無主。

爆炸和地震交替發生，櫃面一陣搖晃，玻璃開裂，她們身後的原料櫃突兀傾倒，嚇得她們慌忙避開，牛奶、咖啡豆和糖罐散落滿地，劈裡啪啦一陣巨響，就跟敲在她們心上一般恐怖，直到滿地瓶瓶罐罐碰撞滾動聲停歇，她們的情緒才略微平復。

杜遷遷混在逃難者當中，心驚膽戰，拿起手機卻發現沒有信號，緊接著就下起大雨，一切都在無可避免地走向毀滅與混亂。

那2名公司女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逃出咖啡廳。

「出發！」102保護徐煬離開實金大廈，前去找人。

失血讓杜遷遷暈過去了很久，唯一幸運的是沒有敵人來找這個離群的士兵，她睜開眼睛，此時門戶大開、窗戶破損，外面的暴雨已經淹進了店面，大水呼嘯湧來，泡著她的手腳，把她凍醒。

「請您出示信譽碼，遵守……」

得幹掉面前這個士兵……他身上一定有葯。

「這就是頭昏的原因。」徐煬會意，「生成的記憶太多了，怪不得感覺自己有什麼東西遺留在了大樓內部，是我各個數據化的心理活動啊。」

1名黑火突擊兵空降到店外的街道上，似乎在空降中和隊友走散，匆匆在街上趕路。

她下意識奔向街邊一家小咖啡廳，知道自己沒有交通工具可用於逃生，眼下最好的手段就是藏在建築當中規避殺傷。

對於杜遷遷來說，她已經完蛋了。

半夢半醒，杜遷遷一醒來就開始咬那根針管，沒有思考的餘地，然後不知何時又會暈過去，在暈厥期間，藥液會把她弄醒，讓她再喝下一點，隨後過重的傷勢又會令她暈回去。

「救——救——」杜遷遷再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瞬間倒在地上，朝她們的背影抬手，卻只見她們拔腿遠去，不見蹤跡。

她身上沒有補給，中了槍，必死無疑。

法洛莎察覺到徐煬完全著迷於技術的樣子，她目光流轉，決定把這份追求留給他自己決定，也許他真能探出一條嶄新道路。

杜遷遷啊杜遷遷，伱是聰明的，有腦子的，必須要想出個辦法才行。在這沒有通信手段，到處殺機的危險都市當中……

這一次差不多弄明白了，算是拿手頭資源換實驗數據。徐煬現在瞭然。看來數字化的高端存在和神秘側的強者類似，每時每刻的運作都消耗巨額資源，對電力、伺服器和計算核心都提出更高要求。

「好可怕啊……」

他整理可用容量，方才進入數字生命狀態不過區區4秒時間，就已經產生780g的思緒檔案，大部分都是不可解讀、毫無意義的潛意識文本。

杜遷遷屏住呼吸，閉上眼睛裝死，竭力忍耐疼痛。

他對著世紀凈土面板開了一槍，讓它寂靜，隨後一頭扎進櫃枱後，低頭看到這只是3個平民，略微放鬆警惕。

「我相信你。」法洛莎輕聲說，隨後轉向101，「走吧，帶我去見機械人和老鼠。」

是這樣。徐煬忽然醒悟過來。

「敵人都給我出來！」102氣勢十足。

她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在生死之間來回打轉，直到徐煬根據杜遷遷的手機衛星定位一路尋來。

杜遷遷用舌頭調整針管在口腔裡的位置，令它放置於自己上下虎齒交界之處，借餘力死命一咬，將塑料針管咬破一道縫隙，一點甜甜的治療藥液從縫隙裡沁出。

「你瞧。」徐煬把一些潛意識的文檔片段剪切出來，投影給法洛莎看。

士兵上半張臉戴著黑色輔助瞄準頭盔，對這3個列島洲市民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威脅，又像是炫耀，拿瞄準鏡瞄準她們，看那2個公司女瑟瑟發抖的表情。

一波空襲過後，大部分主要道路和交通節點都被炸毀，中立公司封鎖轄區邊界，阻止無關人等擅闖，唯有vip客戶能夠安全通過壁障。人們堵在街上，哀鴻遍野，寸步難行，頭頂上穿梭機匆匆外逃，整座城市混亂不堪。

人每時每刻都在產生亂七八糟的思緒，人腦機制健全，尚有餘力將它們遺忘和分解，可在數字生命狀態下，浩瀚的心理活動成倍增長，全都會以數據化的形式儲存下來，極大影響各終端可用的存儲容量。

她在地上躺著，身體對溫度的感知出現明顯上下分層，底下沾水的地方冷，迎空氣的地方滾熱。

咖啡廳內只有寥寥2個穿短裙的公司女藏身，惶恐不安，身穿淺灰色正裝製服，杜遷遷化形的大叔一進來，她們便面露恐慌之色，紛紛將目光投向店門口懸掛的世紀凈土面板，見它寂靜無聲息，才鬆了口氣。

101帶法洛莎向會津城的安全屋跳躍。

黑火革新的人太狠了。杜遷遷緊張不安。變個黑火方的人來混入其中吧。

魔力沒有被調動，啊，在想什麼呢！黃蜂肯定不是那傢夥的真名，怎麼會有人真叫這個名字？

杜遷遷在原地繞圈，不斷拷問自己。

她拚命吮著。

杜遷遷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把嘴裏叼著的稀爛針管吐掉，眼裏滴著淚，癱軟在徐煬懷中。

「沒事了。」他輕輕拍打，「我們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