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奧被砍成兩段，上身滾落在地，下半身同樣垮塌，像失去操縱的提線木偶，散在地上，如一灘人形電子垃圾，隨著身體從中破壞，主電子元件與線路被切斷，供電性能大幅下降，最終渾身電弧閃了幾下，機器完全關閉。

「清理現場。」徐煬吩咐，「把有用的東西收集起來，統統裝車運走。」

「我們幹活去。」葛城淺招呼孔泰，他點頭跟上，思索自己的新命運。

看到馬特奧轉瞬間被擊碎，他難免心生一絲畏懼，稍有差池自己也會和其他人一樣暴斃，單個生命想要實現永生或者類似的不朽，要麼將意識數據化上傳伺服器，要麼製造大量克隆體冷凍起來，死一個喚醒一個新的，此之謂鳳凰程式。

對101來說，馬特奧的死叫她感到麻木，更多是某種程度的悲戚，下一個主人不會比上一個更好，無非壓榨的形式有所不同。她心情複雜地看向徐煬。

接觸到她的目光，徐煬也是第一次看見101面罩下的真容，她和102都有著嬌俏、年輕的面容，皮膚白皙嬌嫩，兩眼蔚藍，淺褐色頭髮，像兩個在樹蔭下對外界有所戒備的小妖精，可愛到讓人心生憐惜，只不過一個只會看著你然後逃跑，而另一個會揍你。

「這王八蛋總算死了！」102繞著馬特奧的殘骸走來走去。黑火革新對待魔女的態度和其他巨企相仿，管控、奴役並支配，比對待常人更加嚴苛。

「它應該很熟悉一種懲戒，」徐煬抓起馬特奧的頭，「抹去智能和情感，做成沒有自由意志的人格矩陣。對人來說就是取出大腦，對合成人來說就是取出意識晶片再加以修改，不再有能獨立行事的部分。」

莉拉背著卡桑卓彗星進入工廠，望見馬特奧的殘骸，下意識掃描了一下。

「行動性能喪失，」莉拉判斷，「大量數據晶片存檔可回收。」

「黑火的先進玩意落到我們手裏了，這玩意價值很大，」徐煬親手把馬特奧回收，隨後轉向101和102，「你們倆呢？有什麼打算？到處都在搜查黑火革新的餘黨，你們公司在全球什麼名聲，你們自己也清楚，其他公司會把你們生吞活剝。」

「自然是不跟黑火幹了，」102厭惡地說，「反正我們只不過是實驗品。」

「你們真的叫101和102？」徐煬好奇。

「我們是被製造出來的，」101說，「第101台和第102台。」

「想要新名字嗎？數字沒有什麼辨識度，很容易被混淆。」徐煬好奇她們的打算。

雅文吧

「那就太好了。」101說，「我們本就不希望被記住。」而且本就沒想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不過，魔女怎麼可能被製造出來。」徐煬感到一絲懷疑。

「製造我們的技術被稱為『幻光』，」101抬頭指向天際，「魔女們都對天穹和星空都有不切實際的追求，因為我們的力量來自於地面之外的地方。黑火革新利用這一特性，製造出具有魔女特性的人工生命。」

「意思是……」

「群星將它們的力量投射到孩子們當中，從而製造出新的魔女。」101輕聲說，「如今，黑火有能力製造出具有此等潛質的孩子，群星無法分辨人工和天然之間的差異，依舊對她們賦予能量。我們就是按這種思路製造出來的『幻光之子』。」

「而且還可以複製。」徐煬回憶起馬特奧說過的話。

「通過對人類基因組進行破譯，黑火革新鎖定了一系列有助於嬰童受祝福成為魔女的基因編碼，並刻意製造出這種大概率成為魔女的『幻光之子』。像我們這樣如預期被生產出來並成為魔女的，基因早就被記錄歸檔，用來和其他魔女進行比對，繼續追蹤其中重復出現的基因編碼，按這種思路繼續追溯和製作下去，甚至有概率創造出連魔力類型都一樣的雙生子、三生子。」101回憶起那千百個克隆倉裡等待成型的少女，劣等品們被丟在沉澱池裏，濕漉漉的，眼睛尚未睜開，身上沾滿彼此的腥臭黏液。

「數之不盡的魔女……」徐煬感到驚悚，黑火革新突破了製造魔女的秘密，「這就是他們四處尋釁的底氣嗎……」

如果法洛莎知道的話一定會更加激怒。

「我所知甚少，現在，我只希望你能為我們提供庇護，拆除我們身上的晶片和炸彈。」101向徐煬俯首，伸出一隻手請求保護。

「放心吧，你們會活下去的。」徐煬和101的手輕輕一握，「幻光之子們……一定也有弊端吧。」

101走到徐煬身邊，湊近他耳邊輕語：「我們只能生活10年，現在從我們出生算起，已經過了5年。102還不知道。」

徐煬點點頭，101低頭離開。

「錢多事少是真的嗎？」102睜大眼睛。

「先出力氣。」徐煬招手，「把貨搬齊了。」

徐煬轉頭往匿名號方向走，正看到法洛莎站在街上，不知什麼時候從穿梭機上下來了，滿臉惱怒之色。

「怎麼了？」徐煬走向她，故作輕鬆。

「連群星的意志都敢矇騙，人類確實已經到了胡作非為的盡頭。」法洛莎背身登上穿梭機，「是時候讓全世界最強大的魔女歸來並糾正這一切了！」

「終於到了這一刻。」徐煬在座位上深呼吸，「不知是好是壞。」

「不會好，也不會壞。」法洛莎擁住他，給了徐煬一個深吻，「……只有瘋狂，絕望，還有無止境的崩潰。」

「你不會發瘋的。」

「沒說我，我說的是人類。」

將貨物和101、102暫存在莉拉以巨門商社名義租的一個大倉庫裡，留下葛城淺和孔泰守護，隨後，徐煬便帶法洛莎折向鈴木之泉，莉拉駕駛。

懸掛在樓宇上的廣幅電視正在播報新聞。

「此前，受全球矚目的會津城，遭到B-5級生物災害的侵襲。大量鼠人出現，將會津城鬧得天翻地覆。現在，公司聯盟重新評估狀況，認定生物危機已經結束，鼠人的大規模活動已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神秘勢力在神空大廈使用了放射性武器，將這座會津城的重要地標徹底摧毀，神空集團的股價連續跌停，已受到多家大型企業分割收購。黑火革新正在考慮是否承認他們所為，要視其市場營銷部門的下一步企劃而定。」

徐煬的視線穿過匿名號的舷窗，在他眼前，破敗的地下城市已經恢復電力，高處的巨型熒幕終於開始工作，映出虛假的淡藍色天空和暗金色的巨大太陽，只要忽略神空大廈方向的巨大窟窿，人們對此美景尚能欣然接受。

不過，會津城本就貧窮、髒亂，再加上放射汙染，居民大量逃亡、遷居，城市更顯淒涼，稍有人影的地方也是混亂一片，鬥毆、劫掠的情形隨處可見。

「……安九市市長大原伸彥帶領全體市政領導層成員鄭重致歉，表示必將做好善後工作，尋找剩餘鼠人群落的位置，與其達成聯絡，建立良好的外交關係，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而對受災區域各公司的保險理賠工作，市長也會進行協調，確保公司得到應額足額的賠償。」

「如今，神空大廈周圍區域已經遭到放射性汙染，市長宣佈，現已受到京都無限巨額注資，設立專項基金，將購置大量機械人進行環保修復工作，毫無疑問，京都無限仍然擁有無比的財力，經營狀況欣欣向榮。在清理過程中，為了避免二度汙染，將封鎖會津城二周時間，會津城市民可適當準備生活物資，而各公司的經營活動暫時不受影響，只需嚴格遵守公司聯盟規定的特定情態活動條例。」

封鎖兩周……

會津城與地面的聯繫再度被切斷，時間多達兩周，期間這裏的居民只能在地下區域活動，無法返回安久市，混亂還將持續。不過公司能夠正常經營，那正適合巨門商社從中運作，市民們對物資的需求會大幅上漲，這時候就正是重建的好機會，扭虧為盈指日可待，自己也不至於坐吃山空。

另一方面，雖然法洛莎即將恢復力量，但也不可能直接露面和公司對抗，肯定得找一個安全、隱蔽，不會被發現的地方，能夠避開風頭，直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從會津城移開，遠離搜查、密探和間諜。

隱蔽的地方……足以暫避鋒芒……

鼠人的巢穴好像很符合這一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