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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一百三十二章 籌備
「將他禁軍的官職革了,著手查探天晟教一事,派人盯緊了他,不可走漏風聲,務必將幕後之人抓出來。」魏景沉聲吩咐道。

小福子叩首道了「遵命」,魏景又問道:「從前派去鳳棲宮裏那些探子呢?」

「回皇上,周家一事平息後每兩日,那些人全都被各種理由打發出去了,一個不剩。」

「一個不剩……」魏景陰沉著臉,反覆琢磨著這幾個字,好一會兒,擺擺手打發他退下。

小福子正倉惶往門外挪步,又聽見魏景略顯沙啞的嗓音:「沈嬪救駕有功,便晉為妃位吧,到底是四皇子的生母。」

小福子連連應了,退出門檻的一刻,隱約聽見魏景沉重而壓抑的嘆息聲。

第二日,魏璿一早便出了宮,埋伏在皇城腳下的無數官兵便隨之而動,如潛入海中的魚,散步至市井間每一個角落。

他知道自己身後跟著魏景的暗探,騎著馬一連奔走了兩個時辰,才徹底將其甩掉,棕色的駿馬自巷子外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

「主公來了。」早已等候在鋪子裏的紀桑低低吹了聲口哨,魏璿走進去,將佩劍取下。

先前那官兵的服侍太奪目,他迅速換了身衣裳,青色的對襟長衫,腰間束了塊樸玉,墨發用布條高高挽起,哪怕是極平淡簡素的服飾,穿在他身上,卻仍顯得溫潤如玉、風度謙謙。

魏璿動作很快,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率著一小眾人駕馬疾馳,到了京城北面杳無人煙的山坡。

他從懷中掏出字條,用布緊扎在箭羽上,隨即開弓放箭,精準地扎在數百米外的高樹枝幹上。

不一會兒,便聽見遠處窸窣動響,一縷青煙順著山頂騰升而上,魏璿會意,揚鞭打馬,「駕」的一聲率著身後之人繞小路而上。

山中隱蔽之處有深洞,上覆了一層濃密的綠蔭,縱是他知道路線,亦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入口。

「在這等著我。」魏璿翻身下馬,將韁繩遞到紀桑手中。

紀桑抱拳道:「是,主公。」

山洞內極昏暗,魏璿邁步進去,岩壁上潮濕的水珠混雜著薄薄霧氣,像蛇一般盤踞蔓延,順著望過去,上座是一個穿著打扮與中原人十分不同的女子,笑盈盈看著他。

「質子殿下隻身一人前來,膽子倒是不小。」那女子緩緩開口,聲音是罕見的柔媚與空靈交雜,走進了瞧,才發現她的眸子也與常人不同,昏暗中泛著幽暗的綠光。

「區區天晟教,有何可懼?」魏璿唇角輕輕挑起,直視著女子那雙蛇一般銳利且機警的眼眸,又道:「拉鋸了這些年,總算見到了名揚天下的教主,也算不負此行。」

傳言中,天晟教的教主是一位神通廣大的仙人,上通天象,下識鬼神,正是有她的率領,天晟教才在短短數年的時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民間廣為傳播,藉著這幾年局勢的動蕩,更是來勢洶洶。

女子的神色有片刻的顫動,驚異於他的自負,隨即嗤笑一聲:「殿下既已查到本教主的行蹤,為何不上報於天子,反而私自前來?」

說到「天子」二字,她臉色冷了下來,似乎想到什麼,自座椅上緩緩走下,傾身在他耳邊,問道:「一年前平叛之時,殿下分明可將天晟教趕盡殺絕,為何又故意露出破綻,將我們放走?」

魏璿眉眼間浮動著深沉,短暫的沉默,已讓她確定了答案。

半晌,他不急不緩地開口:「我曾聽聞,天晟教招攬之人,大多是困厄中流離失所的流民,集結成眾,也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

「若是朝政清明、民生安定,民眾又何苦冒著被殺頭的風險,自願起義造反?」

「殿下真是好生令本教主驚喜,」面前女子一愣,片刻後又轉而笑起來:「你隻身來此處,難不成不與本教主談條件,只是體恤民生,抒發豪情?」

「非也,」魏璿答的很快,隨即從袖中掏出卷帛,藉著山洞裏昏暗的燭光,在女子面前緩緩展開。

此地到底在京城裏,四周滿是朝廷官兵,未免打草驚蛇,他不可在此久留。

「這其中所寫,我曾仔細考量,哪怕是有逆天時的冬季,也可蘊火升溫,種植其中。」他頓了頓,又道:「教主若是不信,盡可一試,屆時天晟教徒溫飽無虞,想必收斂旗鼓,另謀他路,也並非難事。」

女子略皺著眉,仔細打量著卷帛中所寫內容。許多有關農田水利,皆是聞所未聞之策,依其所言,若合適施行,哪怕是大旱之災,亦能守著一畝三分田過活。

她身為女子,自出生便被父母遺棄,在山野之中摸爬滾打長大,練就渾身的本事,最知道饑寒交迫的困苦。

也正是因此,她自曉事起,便無比忌恨這黑暗腐朽的世道,恰好魏景即位以來,朝野動蕩不安,她便憑著自己所學的本領神通,迅速招攬了許多處境困頓的流民,天晟教以燎原之勢壯大起來。

「你所言之事,本教主自會考慮。」女子鄭重地收起卷帛,抬眼凝視了魏璿一會兒,嘆了口氣道:「天晟教的二當家前幾日受人收買,險些將我們行蹤暴露,此法若能施行,三日之內,本教主會將他送至殿下手中——他名氣不小於本教主,有他的項上人頭,想必殿下也不難向皇上復命。」

魏璿並未多言,抱拳道:「那在下便等著教主的好消息。」

說罷,他徑直走了出去,山洞外的光線刺眼,他抬手擋在額前,隨即翻身上馬,眨眼的功夫人影便消失在密林中。

山洞內安靜了半晌,女子從懷中掏出卷帛,恭敬地彎下身,遞到跟前:「教主。」

闕清步履緩緩,從陰暗中走出來,平靜地接過她手中的卷帛仔細打量,過了一會兒,眉梢略挑起來。

「這陣子風聲緊,先按兵不動,天晟教養不起那麼多閑人,就按他說的,吩咐下去,我再另尋機會。」他若有所思,沉聲道。

「是,教主。」

女子應下,沉吟片刻,綠幽幽的眼眸直視著闕清,鄭重其事開口道:「在下覺得,質子殿下絕非常人,甚至有帝王之相,教主與他接觸,一定要謹慎為之。」

她之所以被天晟教奉為「仙人」,並非空穴來風,其本領的確不可小覷,預言之事,也幾乎未有假。

闕清聞言,神色有些詫異,他背著瑩瑩的燭光,沉思了許久,才說道:「知道了,退下吧。」

魏璿為了做樣子給魏景的暗探看,又在京城腳下晃了一下午,搗毀了幾個微不足道的山匪窩點,一直到暮色收斂,看著身後的黑影全數消失,才鬆了口氣。

他駕著馬,漫無目的在街上閑逛,周圍人看見他身上官兵的服飾,皆遠遠躲避。

「那裏怎麼了?」

不遠處,人群熙熙攘攘往一個方向推進,嬉鬧吵嚷聲穿過小半條街,傳進耳朵裡。魏璿微眯起眼,狹長的眸子映襯著橘紅的夕陽,瀲灧的光芒閃爍其中。

紀桑探頭一望,笑道:「旁邊迎順衚衕新開的酒樓酬賓,第一日正是人滿為患。」

「主公還未用晚膳,不如在下去給您帶一份嘗嘗鮮?」閑散了一整日,紀桑渾身力氣,語調也輕快了許多。

魏璿點了點頭,紀桑吹了個口哨,一溜煙去了。

「你們聽說了嗎,西郊那處宅子終於肯放手拍賣了,那樣好的宅院,真不知會被誰給買走……」魏璿身邊,幾個路過的婦人聚成一團,眉飛色舞地用蹩腳的官話討論著。

「那也不是你能管的事情咯!」另一婦人盪了盪手中裝滿包子的竹籃,仰著頭,滿臉憧憬:「那可是先帝最寵愛的長公主的府邸,長公主走後,塵封了數十年,我曾在外面瞧過一眼,簡直像仙境一般!」

聲音越來越小,逐漸淹沒在人群嘈雜中,魏璿怔了一下,握著韁繩的手驟然收緊,隨即輕輕笑起來。

如今他籌備已深,恐怕過不了這個年關,便要回玥國去,若是將這宅子買下來送給周旖錦,屆時齊國若有動蕩,她也能暫時有個庇身之處逍遙度日。

想到這,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了,「駕」的一聲,往西郊方向奔去。

「主公——」遙遙聽見紀桑喚他,魏璿來不及理會,隨口道:「你先回去,我有事忙!」

說罷,馬蹄匆匆,揚起一陣輕塵。

西郊的宅院名聲顯赫,商鋪裡人滿為患,各色人等擠在一處等候。

這私宅本是長公主豪擲千金建下的,奈何那駙馬空有美貌皮囊,卻毫無管家的本領,長公主逝世不過五年,他便撐不住這宅子巨大的養護開銷,無奈將其變賣。

隨著錘聲落下,叫價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白銀七十萬兩!」

「七十三萬兩!」

不消片刻,高昂的叫價便使躍躍欲試的眾人望而卻步,只剩下零星幾個還在抗爭。

魏璿眉心微蹙,心中略微盤算,喊道:「八十五萬兩。」

此眼一出,方才還喧鬧的幾個人也霎時間偃旗息鼓,眾人的視線如炬,紛紛往他身上彙集。

掌櫃亦是驚訝這意外之喜,已開始眉飛色舞地吆喝:「八十五萬兩一次!」

「八十五萬兩兩次——」

房間角落裏忽然舉起了木牌,一道聲音驀然插入:「九十萬兩!」

魏璿眼神一沉,猛地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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