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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一百四十六章 罪惡的烙印
周旖錦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答應下來。

時間緊促,魏璿的龍袍仍是在玥國所製,但大同小異。明黃色的輯絲在胸前縫出團龍的紋樣,下擺綉了海水江涯的紋樣,昏暗中如翻滾的波浪。

她熟稔於禮儀,替他一件件穿好,連衣襟都整理得一絲不苟。

魏璿轉回身,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抬手甩了下寬闊的衣袖,問她道:「娘娘,朕穿這一身好看嗎?」

他眼中懷著熱忱,似乎急切地渴望她的認可,以至於聲音有些焦急。

碧藍色天空中升起微弱的光亮,薄得像的紙,破曉的日光透過窗欞,淺淡的光暈倒映在周旖錦的眸子裏。

她打量著魏璿,粲然一笑,不吝賜他誇讚:「好看。」

魏璿低下頭的瞬間,周旖錦看見他唇角不易察覺的一抹狡黠笑意。

「朕走了,」他抬手揉了揉周旖錦的發,這番自然的態度,彷彿曾做過千百遍般熟悉。

魏璿又將房間內懸掛的佩劍取下,說道:「娘娘累了,就再睡會兒,醒來記得喝葯。」

說罷,他推開門走出去,晨曦的光亮穿透雲層,明晃晃傾灑下來。

周旖錦穿的薄,在門邊安靜地站了好一會兒。

半夜似乎下了小雨,空氣裡是冷冽的秋涼,糅雜著泥土濕潤氣息的青草香氣,飄進她的鼻息間,黑夜與白晝的交接之時,四周都是幻妙清盈的光影,一時間令她鼻尖一酸,幾乎想要潸然淚下。

他們之間的情意和關係如今算是什麼,連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但篤定的一點是,她絕不願再一次犯從前的錯誤,在這冷血的深宮蹉跎,更何況,她與魏璿是那樣糾葛的身份。

而如今留在宮裏的時日短暫,魏璿願意做什麼,由著他去也罷,左右她也無權反抗,細細想來,其實並不厭惡,甚至像是彌補了某種她自己也不願面對的、隱秘的心思。

耳邊響起柳綠詢問的聲音:「娘娘。」

「入秋天涼,娘娘莫要傷了身子,」見她神思不寧,柳綠有些心焦,忙尋了披風給她繫上。

周旖錦喝了溫茶,也無心思再睡,便命小廚房呈早膳來。

柳綠站在一邊,手足無措,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問道:「娘娘,昨夜皇上在湯泉中……」

分明是關切的話,卻令柳綠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娘娘是皇上的恩人,皇上怎能對娘娘……」柳綠的眉毛緊皺著,手指攥成拳,語氣裡飽含憤恨。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周旖錦的神色異常平靜,彷彿隔岸觀火,問道:「皇上還是質子之時便對本宮有意,你真當瞧不出來?」

她嘆了口氣,繼而道:「如今他是皇帝,哪怕本宮不願,又能如何呢?」

「可是娘娘這般委屈,奴婢看著心疼。」柳綠嘆惋不已。

周旖錦靜默了一會兒,又抿了口茶,小聲道:「皇上平日裏乖順,又姿色尚可,本宮也算不上十分委屈。」

此言一出,柳綠驚訝張開的嘴幾乎合不攏,聲音顫抖著:「這、這——」

不僅是周旖錦如此大膽妄議天子帶來的衝擊,她那無可奈何又平靜坦然的神色,驟然令她想起過往的種種,在皇上還是質子時,娘娘似乎便對他格外的關照……

混亂的思緒交雜,柳綠一時啞口無言,倒是周旖錦先開了口,緩聲勸她:「莫要為本宮擔心,這些日子,也別同皇上起衝突。」

她口中的「這些日子」,立刻令柳綠回憶起抽屜裡那一大疊早準備好的地契通牒,試探問道:「娘娘的意思,咱們過陣子,還是要出宮?」

周旖錦點了點頭:「若一切順利。」

有了這句話,柳綠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勉強放了下來,她懷揣著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處說起,只能言道:「娘娘,昨夜派人去尋頌寧公主和掌印,終於有消息了。」

她心裏牽掛著蘇新柔,問道:「頌寧公主在外邊逃了這些日子,實屬不易,娘娘可要將她接回來?」

周旖錦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不必了,給她一筆銀子安家便是。」

魏璿平日裏雖還算收斂,可那性子裏帶著偏執,難說哪日便點著了火,蘇新柔住在宮裏縱能享受榮華富貴,可若她不順他的意,保不齊將蘇新柔當成威脅的籌碼,不如給足了銀錢,讓她遠離紛爭,過安靜日子。

早朝持續了很久,齊國如今國力衰微,兩國合併,國號便遵從了魏璿出生之地,依舊名「玥」,國都卻遷至了齊國。

另外,改年號為長治,另安排了官員品級,生者死者一應冊封,頒佈新政,大赦天下,萬民朝拜敬頌。

無論對玥國還是齊國而言,魏璿都是最年輕的一任皇帝,渾身幾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短短數日便將繁雜的國事處理得有條不紊。

或許是新皇的格外開恩,周家仍鼎立於朝廷之中,甚至周丞相的左丞之位依舊沿襲,霎時間,周家如日中天,招引無數附庸者,唯獨一處奇怪,那便是對新皇有養育之恩的淑貴妃,遲遲未賜封號,各色議論層出不窮,卻誰也不知道答案。

欽天監算了日子,將魏景的葬禮定於五日之後,趕製的龍袍也是在這一日送到了魏璿手中。

周旖錦身為曾經的六宮之首,身穿純白素衣,率領前朝妃嬪替魏景送葬。

胡懷瀠和鄭晚洇並肩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而沈妃則臉色青灰,雖也在前方,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三皇子病弱,四皇子又被俘,葬禮一事只能由魏璿親領,與她並肩站在最前方,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簾幕,隔開了他們周身的世界。

靈堂內,滿室皆是純白的帷幔,各妃嬪和皇室眾人依順序燒香磕頭,四處都是哀戚的哭聲,綿長蔓延,可那哭聲中幾分真情,誰也不能得知。

封棺的一剎那,周旖錦的目光終於在魏景臉上停駐。他才不過四十的年紀,歲月的痕跡並不顯,那為她擋下的箭傷已被處理過,有著衣料的遮擋,全然不見蹤影。

他臉上的神色依舊是平靜安寧的,不做任何錶情時,反而看出樣貌堂堂,眉心微微有幾分溝壑,除了斑白的發,同她初見他時,並無太多變化。

那日在養心殿中,他中箭即亡,一代君主,登基不過短短幾年,甚至連遺言都不曾留下,便轟然離世。

哪怕他什麼都未說,她心中也隱隱感覺著,替她擋箭的那一刻,魏景也曾真心實意地對她有了一絲情,渴望她的原諒,哪怕這已無濟於事。

周旖錦抿著唇,眼看著那棺材的縫隙漸小,最後一點光亮也消失不見,沉默地移開了眼神。

哀哭聲頓起,幾乎像是約定好一般,各妃嬪的眼淚如珠串般往下掉,周旖錦斜睨了一眼,從前還真未發覺這些人有如此天賦。

目光收回的瞬間,餘光卻看見身邊魏璿的眼神,毫不收斂地望過來,目光如炬,凝視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尋到同樣悲傷的痕跡。

那眼神像是警戒,又像是昭示,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魏景纏綿病榻之時,她是怎樣與魏璿糾葛不清,甚至魏景屍骨未寒,靈堂出/殯之前,她又是怎樣與他被翻紅浪,纏綿春宵的。

她曾經自詡高潔、目中無物,可如今陰差陽錯,卻偏偏成了自己最厭惡的,禮儀淪喪、道德敗壞之人。

周旖錦良久地靜默著,四周的哭聲像是煙霧,絲絲縷縷鑽進她每一寸肌膚,打上罪惡的烙印。

李祥拉長嗓音頌旨哀悼,不知過了多久,周旖錦的腿彎都有些酸痛,而那綿延不絕的浩蕩的哭聲也終於歇了。

從頭至尾,她眼眶中連一絲淚也擠不出來。

魏璿並未留她,儀式過後,便帶著眾人熙熙攘攘回了養心殿,留下一地心思各異的前朝妃嬪,三兩成群聚在一處,哀悼著她們逝去的青春和憧憬即將到來的新生活。

周旖錦身份顯赫,又是新帝恩人,自然成了眾人趨之若鶩的焦點。她不願應付,便帶著胡懷瀠和鄭晚洇匆匆離去。

三人走遠了,鄭晚洇臉上的笑意才全然顯露出來,那喜悅之情幾乎染上眉梢:「姐姐,祖父同我說了,等時局安靜下來,便準我偷偷回府,父母親也不會再給我安排親事了。」

她頰邊浮出兩個可愛的酒窩,抓著周旖錦的袖子搖了搖,撒嬌道:「屆時還望姐姐幫我行個方便,好不好嘛。」

周旖錦被她狗腿的語氣逗笑,答應下來:「你想出宮,誰也不攔著你。」

說罷,她目光又落在一邊的胡懷瀠臉上。胡懷瀠方才同那些妃嬪一併哭得厲害,此刻眼眶還泛著微紅,臉色也有些慘淡,沉吟了片刻,說道:「娘娘去哪兒,嬪妾便跟去哪兒。」

她心中懷著物是人非的悲憫,魏景的離世似乎卸下了她心頭的重擔,可想到家中境況,又不由得嘆了口氣:「嬪妾決不耽誤娘娘,哪怕做個娘娘身邊服侍的下人,也好過回那沉悶的府邸裡去。」

周旖錦看著她這副模樣,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總歸一切都結束了,本宮身邊哪還缺服侍的人,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自然要享福去。」

幾日聚在一處聊了半天,轎子在鳳棲宮門口停下來,胡懷瀠戀戀不捨地望著周旖錦進門的背影,臉上泛起些疑惑。

「鄭婕妤,你可聽說了,皇上冊封時,那樣長的名錄,獨獨沒寫貴妃娘娘的名字。」她皺著眉問道。

鄭晚洇天真無邪,並不懂其中用意,「或許皇上感激娘娘恩情,要冊封娘娘成太后,禮節繁縟,才耽擱了下來呢。」

胡懷瀠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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