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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九十章 察覺
第二日清早,眾嬪妃來鳳棲宮請安。

瑤妃如今成了沈嬪,又經歷四皇子受傷一事,雖大受打擊,但氣勢亦未少,依然照著嬪位最高規格的打扮,花枝招展,目不斜視走進來。

她的腳剛跨過門檻,紛紛討論之聲便不停歇,如無數蒼蠅圍在她周邊,試圖窺探著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沈嬪到底犯什麼事兒了?」

「我也不知曉,聽說是與先皇后有關,皇上一醒淑貴妃便氣勢洶洶帶著人去了養心殿,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褫奪了封號。」

「什麼!先皇后?還是別議論為好。」

沈嬪眉頭皺得緊,眼皮一掀,不屑地撇了她們一眼。

一群得不到皇恩的長舌婦,她現在哪怕再落魄,也是四皇子的生母,不像那淑貴妃走投無路地領個質子進鳳棲宮,丟人現眼!

正等著,忽然發現蘭嬪帶著宮女喜氣洋洋地走進來,眼神在沈嬪臉上劃過,迅速一撇,徑自走向了她對面的位置,彷彿眼中入了髒東西似的,避之不及。.

「蘭嬪好生氣派呀,」沈嬪咬著後牙槽,語氣仍是尖酸奚落,「你倒是腿傷痊癒能來請安了,只是入宮這些年,又破了相,不知皇上可還認得你?」

蘭嬪憤懣不已,氣的手指一擰帕子:「怎麼,嬪妾礙著沈嬪的眼了,沈嬪還想罰嬪妾不成?」

曾經自己既無皇恩,又無姿色,只能依靠瑤妃得以度日,官大一級壓死人,平日裏打罵奚落受的可不少,如今風水輪流轉,她怎能這樣忍下這口惡氣。

「沈嬪」兩個字咬得十分清楚,彷彿千斤重石砸在沈嬪心裏。

「過河拆橋的東西!」沈嬪大怒,恨不得直接將手邊的花瓶丟在她身上,好容易才壓住怒氣。

什麼阿貓阿狗之輩,如今也敢在她頭上撒野了!

門外一陣輕動,議論聲音驟然歇了,四周的目光都往一處彙集——周旖錦梳了翻荷髻,滿頭點翠襯得她墨發圓柔如雲,她神色冷清的站在門外,臉頰比平日格外白皙。

她手腕上晶瑩剔透的珊瑚釧折射著日光,蛾眉淡掃,因失血過多微微泛白的唇瓣也擦了胭脂,一雙明亮的黑眸往裏望去,愈發襯得整個人面如瑩雪,姿色天然。

殿內沉寂了片刻,對沈嬪的議論驟然轉移到淑貴妃身上,只是沒有才那樣明目張膽,妃嬪們隱約竊竊私語著。

昨夜皇上好不容易來鳳棲宮留宿一回,可不知為何,還未深夜便氣沖沖回了養心殿,下人們都說,是淑貴妃太過冷淡,不解風情,惹怒了皇帝。

近日后宮中沒什麼大事,周旖錦便將幾個設立女官的議案提上了日程。

如今女官學堂秩序井然,第一批進去的宮女也快出師了,正準備著進行大考,擇優錄取,派去宮中尚酒、縫司等處當值。

這段時間下來,效果有目共睹,妃嬪們紛紛贊同,反駁的話也沒幾句,很快便散了。

人影寥落,沈嬪站起身來,將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磕,直視著周旖錦,笑道:「貴妃娘娘不得寵便罷了,想不到還如此愚蠢。」

「何出此言?」周旖錦皺了下眉,腿上綁著紗布的傷口隱隱作痛,並不想與她多糾纏,眉目冷冽,一股無形的威壓徑直撲過來。

「那被打入冷宮的張美人與娘娘關係是不錯,可恕嬪妾直言,一個質子是絕無可能繼承皇位的,你又何必如此同情心泛濫?」

沈嬪聲音不大,說的倒是句句屬實,連一旁的胡懷瀠都不免憂心忡忡起來,略有不安地看著周旖錦。

娘娘的好心她是心知肚明的,曾經為了治好她的身子,娘娘不惜斥重金尋那稀缺的藥材,將她身體調理的恢復如初,如今同與娘娘交好的張美人落難,娘娘又怎會坐視不理?

胡懷瀠看著咄咄逼人的沈嬪,不知從何處來的勇氣,直言道:「娘娘是良善之人,做事自有道理,容不得你冒犯置喙!」

「好——你們一個兩個,如今倒是硬氣起來了!」沈嬪怎麼都沒想到,曾幾何時那唯唯諾諾的胡懷瀠都敢當面與她爭吵,險些沒背過氣去。

可周旖錦是貴妃,本就壓她一頭,胡懷瀠又正受寵,萬一鬧到皇上面前,自己甚是丟了臉面。

「小人得志罷了!假以時日,咱們走著瞧!」沈嬪匆匆撂下一句狠話,轉身便走。

宮中四處隔牆有耳,她自然不敢在鳳棲宮大放讓四皇子繼位的厥詞,但話中的意圖確是人盡皆知。

周旖錦不想理會氣勢洶洶的沈嬪,微微蹙起眉頭,獨坐在椅上。

才的走動似乎讓傷口崩裂,隱約感覺溫熱的鮮血滑落,她輕咬著下唇忍著,預備等殿中三三兩兩的妃嬪都走遠,再傳喚太醫。

「你也退下吧。」她朝胡懷瀠道。

胡懷瀠有些憂心地望了她一眼,似乎還在回想沈嬪方才的話,輕輕嘆了口氣:「都怪嬪妾無用,若能保下之前那個孩子,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周旖錦搖搖頭,唇角帶著笑意:「無妨,你還年輕,日後定會有孩子的。」

胡懷瀠身世並不複雜,此時又受寵,魏景不會像夢中對自己那樣對待她,若將來有了孩子承歡膝下,倒是變相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

胡懷瀠笑著點了點頭,並未多言便退下了。

周旖錦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也不好叫太醫在此處給自己包紮傷口,便吩咐道:「阿柔,扶本宮回寢殿。」

正準備上轎子,忽然看見魏璿站在一邊的角落處,手裏拿著個不大不小的錦袋,往她這邊看來。

「質子殿下……找本宮何事?」周旖錦停下腳步看他,想起昨日因魏景來鳳棲宮,自己甚至沒來得及過問張美人的情況,不免有些慚愧。

「此香料是微臣從玥國帶來的珍貴之物,有安神養身之功效,雖對回報娘娘的恩情只是杯水車薪,但望娘娘喜歡。」

他將那錦袋呈到周旖錦面前,微垂著頭,神情凜然。

這幾日的觀察,周旖錦入眠總是很晚,因此早晨才常常酣睡,但長此以往,總歸是對身體不利。

此香料是從前自己當皇子時珍藏之物,一衡值千金,起初他是不捨得用,但細細想來,也是他如今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禮物。

周旖錦輕輕笑著,捧起錦袋湊在鼻尖嗅了一下,一陣好聞的冷杉香直抵肺腑,連身上的痛都被安撫了幾分。

「本宮還有事,來日再感謝質子殿下。」她急於處理傷口,轉身便上了轎子。

魏璿遙望著遠方漸行漸遠的一行人,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方才他一直注視著地面,卻看見周旖錦藕荷色的鞋面上沾染了一兩滴鮮紅的血跡,掩埋在複雜的刺繡裡,雖不明顯,但觸目驚心。

想到昨夜魏景慍怒離去,他聽了幾個下人私語,下意識認為周旖錦是來了月事,但觀察著她的狀態,和那血滴鮮艷的顏色,倒像是受了什麼傷似的。

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事情的脈絡,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周旖錦的背影,眼中微微濕潤起來,神采黯淡。

終有一日,在不久的將來,他不會再讓她受這種委屈。

魏璿捏緊拳頭。

周旖錦回了宮中,仔細處理了傷口,又敷了止血的葯,難挨的疼痛也消去了許多。

柳綠將葯和染血的繃帶小心翼翼丟了出去,回來看著周旖錦蒼白的臉頰,忍不住嘆了口氣。

「娘娘這是何苦呢?」屋內只有她與周旖錦二人,柳綠聲音放的很低。

周旖錦有些出神,望著窗外從海棠樹邊低低掠過的飛鳥,過了一會兒才答道:「本宮不願伴駕,這點小傷也算不了什麼。」

「娘娘莫要如此說,」柳綠的眼神中難掩心疼,「這傷口深,流了好些血,即便奴婢用了最好的祛疤葯,日後恐怕還是要留些傷痕的。」

「無妨。」

周旖錦聽了,眸中似乎有片刻的傷神。

「外邊花開得正盛,」她從窗外收回目光,又釋懷地一笑:「好柳綠,今日你不要做活了,來陪本宮綉帕子。」

柳綠自是答應下來,將針線都準備好,又輕手輕腳將周旖錦扶到桌邊。

鳳棲宮的下人手腳都利索,大門一闔上,四處靜謐,連腳步聲都幾乎聽不見。

柳綠一邊綉著帕子,一邊喃喃自語道:「奴婢記得,娘娘剛出閣的時候,是天大的尊貴榮華,滿府都歡天喜地,可誰知才不過短短三四年,就已經……」

她眼中含著淚,聲音哽咽了一下,似乎帶了無限惋惜。

周旖錦倒是並未太難過,眼底微弱的憂慮一閃而過,隨即打岔道:「這偌大皇宮本宮是沒機會出去了,但柳綠你年紀也不小了,明年本宮就將你放出宮去嫁人。」

柳綠沒想到話題扯到她身上來,不免臉頰一紅,連忙鄭重其事地推拒道:「奴婢才不要出宮!就在這兒一輩子都陪著娘娘。」

「害羞什麼,」周旖錦笑了起來,作勢推了推她的胳膊:「你要做那宮裏的老尼姑,本宮還不許呢,我們柳綠這樣好,一定要尋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你放心嫁過去,若是那婆家敢欺負你,你就報本宮的名號,保準將他們都嚇得落荒而逃!」

「奴婢知道,娘娘待奴婢最好。」柳綠唇角也帶了笑,眼眶卻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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