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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五十三章 一廂情願
周旖錦隨他走到牆角,聽完魏璿說的話,神色有些詫異:「你的意思——是榮妃所為?」

魏璿唇線微抿,正色道:「春狩時的事,微臣不能斷定,但此事極有可能。榮妃娘娘其實並非自願入宮,微臣聽說她入宮前曾有一青梅竹馬的情郎,可她母家式微,怎麼也不答應,還是強行讓她進了府邸。」

「那情郎孫氏對榮妃念念不忘,為了與她相伴終生,斷了仕途進了太醫院?」線索在周旖錦腦海中串聯起來,她沉思了片刻,一切逐漸指向一個清晰的方向。

魏璿輕輕點頭,周旖錦心神一動,匆匆問道:「能否勞煩質子殿下帶兵將太醫院暫且包圍住,不要放任何人出去,若有不從者,可關押審問——本宮回來後,會向皇上稟明。」

周旖錦語氣平淡,窈窕的身形嚴肅挺拔,紫色的長裾在風中輕曳。

他知道她向來是這樣的女子,即便身囿於后宮,但卻依然強大而孤獨,落在他眼裏,充盈著一種迷人的魅力,彷彿這嫣然一顧,便使人間顏色全如塵土。

「微臣遵命。」魏璿拱手應下來,神情認真且專註。

周旖錦心神一動,明艷的眉目間彷彿覆了層冰霜,她勾了下唇,語調平淡又威嚴:「本宮去會會榮妃。」

「皇上快下朝了,差人去請瑤妃、榮妃一起來養心殿。」她緩緩轉回身吩咐一旁的宮人,步子很穩。仟韆仦哾

宮路很長,薄霧瀰漫,越過層層朱紅門簾,抬眼看不見盡頭,周旖錦微仰著頭,眉眼間神色凜然。

她選擇的這一條路,起初是花團錦簇,可走遠了,所謂恩情道義,全然湮沒於權勢的塵土之間,四面都是荊棘叢生,豺狼遍野。

「真是反了天了!」瑤妃毫不關心胡懷瀠一事,反倒對周旖錦藉此事擺弄權威十分憤憤不平,站在養心殿裏,委屈著臉朝魏景說道。

魏景臉色陰沉,不願聽她訴苦,反駁道:「事關皇嗣,淑貴妃的舉動很果斷,無可厚非。」

瑤妃似乎還要說什麼,周旖錦忽然側過身面對她:「你不滿本宮封鎖太醫院,難道是因為東西是你藏的,做賊心虛?」

瑤妃神色怒不可遏:「怎麼可能!」

「罷了,吵什麼!如今是要商討出辦法,查清謀害皇嗣的兇手。」魏景猛咽了一口茶,被吵得頭疼,隻得扶額凝眉。

周旖錦神色淡然,眸光越過瑤妃,落到她身側的榮妃身上。

她今日打扮似乎比平常更精緻些,彷彿早有準備,聽見她與瑤妃爭執,神色也沒有半分變化,冷著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周旖錦收回目光,緩緩走上前,說道:「依臣妾愚見,先將太醫院徹底搜查,若無線索,便清查滿宮,不放過任何可能。」

聽見清查滿宮的一瞬間,榮妃眉眼間神色微動,但迅速的恢復了平常。

「淑貴妃未免太過妄想,且不說耽擱了太醫事務,這搜查三宮六院,豈是小事?」瑤妃耐不住跟她頂嘴,魏景聽了也微微皺起眉。

「皇嗣面前無小事,還是說只有瑤妃的四皇子重要,皇上其他的孩子就無足輕重?」周旖錦不慌不忙反駁道,旋即微微一笑:「臣妾願以身作則,先從鳳棲宮查起,三妃的宮苑最先清查,以服眾人之口。」

話音落下的瞬間,榮妃手心裏止不住的冒出汗。

自魏景即位以來,宮裏就沒有出現過要搜查全宮的先例,她謀事縝密,斷是不會在太醫院留下把柄,而搜查全宮聲勢浩大,往往持續數日,她本只需趁亂尋個機會託人將那葯送出宮即可。

可周旖錦此言一出,榮妃卻不由得心頭一緊,這麼短的時間,她也不能保證能悄無聲息掩埋證據。

「那便依你的吧。」魏景痛失皇嗣,正是心情鬱悶之時,無心在這事上與周旖錦糾纏,便順了她的意。

三人走出養心殿,瑤妃「哼」了一聲便扭頭走了,榮妃正心急如焚,也欲立刻離去,忽然卻被周旖錦拉住。

周旖錦像是與她閑聊似的,跟在她身邊慢悠悠地走著,自言自語道:「不知是誰如此膽大包天,竟敢明目張膽在宮裏下手……不過出了這事,本宮甚至懷疑春狩那時的走水,也是為了胡懷瀠肚子裏的孩子而謀劃的。」

「臣妾……也不知情。」被周旖錦攔住路,榮妃臉色沉鬱,卻又不敢貿然離開,不得不與她敷衍。

周旖錦低著頭,似乎沒察覺到榮妃言語中的冷厲,緩緩說道:「不過,本宮聽說太醫院查出些線索了。」

榮妃一聽,頓時有些心慌:「竟有此事?」

她和孫太醫謀事時,每次都將多餘的馬錢子藏在自己宮裏,本不可能留下痕跡——可萬一那劉太醫心思不純,自己偷偷私藏了的話……

想到孫太醫紅著臉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討好的模樣,榮妃眉頭不自主皺了起來。

他們雖是青梅竹馬長大,但婚約早已經不作數,他卻自認癡情地入了宮,說什麼只為了守著她看她好。

她如今都有了皇子,本想與之劃清界限,可孫太醫卻不亦樂乎總要做些感動他自己的事,連用馬錢子放入口脂這一招都是他給自己出謀劃策的。

「皇上既允許本宮查案,一會兒本宮便去太醫院將他提審。」周旖錦表情波瀾不驚,平淡地點點頭。

「臣妾忽然想起來還有些事要處理,先行告退了。」榮妃聽的實在是膽戰心驚,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立刻向她告退。

周旖錦唇角漸漸抿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一雙明亮的黑眼眸凝視著榮妃暗沉的臉色,半晌,輕飄飄說道:「榮妃一路走好。」

榮妃被她直勾勾睨著,看那櫻桃小嘴一張一合,似乎已經洞悉她內心全部驚惶,在祝她不得好死似的。

明明是小小年紀的美人,周身的氣勢卻如此凌厲逼人,榮妃被驚了一跳,連忙逃也似的走遠了。

太醫院外,一個鬼鬼祟祟的宮女正從側門的一個小洞準備鑽進去,當即被守在一旁的禁軍守衛攔了下來。

「主子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內。」

「奴婢是奉貴妃娘娘之命,前來提人審問的。」那宮女拿出偽造的信物,機靈答道。

那守衛有些猶豫,躊躇片刻,還是說道:「你在此地別動,我要先向主子彙報。」

他轉身的一瞬間,那宮女腳底抹油似的,撒腿便跑。

「別跑——抓住她!」守衛大喊一聲,抬腿追去,四周頓時嘈雜起來。

門口無人把守的空檔,榮妃貼身宮女燕兒一個閃身溜了進去。人人都因為是來銷毀證據,皆往庫房住所處嚴加看守,可榮妃真正的目的,是滅口。

榮妃行事謹慎,無論孫太醫如何示好效忠,還是提前做好了他會背叛的準備。

因此,她曾詳細的準備了一份模仿孫太醫筆跡的遺書,事情一旦敗露,便立刻殺人滅口,以孫太醫和胡美人之間的私人恩怨了結此事。

只有徹底把罪名推到他身上,一切陰謀才能永遠同他的屍體一起消失在地裡,再也不能重現在世人眼前。

太醫院的下房內,孫太醫有些發福的身體被抽打的鮮血淋漓,皺起來的臉上滿是痛苦,苟延殘喘地倒在破舊床上。

一盆冷水澆在他頭上,孫太醫倏地驚醒,看見面前黑衣男子眸間駭人的殺意,又瑟縮了一下,身體頹然陷進床板內,聲音虛浮:「殿下,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魏璿的唇角帶著一絲偏執的冷笑,在房內緩緩踱步。

他手持染血的鞭子,甩動間點滴血痕灑落,彷彿從地獄中走出的閻羅,周身嗜血狠厲的氣息令人膽寒。

手腕翻動,漆黑的長鞭狠狠落下去,孫太醫身子猛地顫抖,立刻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

魏璿漆黑的眸子中滿是壓抑的怒氣,手指發青,用力捏著孫太醫的下巴,踢了踢腳下的箱子,質問道:「那這些東西,你怎麼解釋?」

箱子裏,是一盒用紅布包起來的葯,準確來說,是一些用剩下的馬醉木。

這葯是失傳已久的一方奇毒,只有在一些民間流傳的醫書中才略微提及,牲畜服用後,毒性會隱藏一段時間,繼而猛烈爆發,使之失去意識,狀若癲狂。

即便孫太醫已經這樣小心,這盒子還是被魏璿在太醫院後小河邊挖了出來,看見這東西的一剎那,他瞬間回想起周旖錦攀在脆弱樹枝上無助求救的模樣,體內猩紅的烈火猛然燒起。

那天他若再晚來一些,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魏璿的眼眸慢慢垂下來,裹挾著冰冷的陰鷙,凝視著孫太醫——

有膽子敢動她,他必要千倍百倍的讓他償還。

孫太醫看見此物,嘆了口氣,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眼神裡閃爍著奇異的光,問他道:「毒藥是我藏的,可這又能證明什麼?」

「死到臨頭還嘴硬,」魏璿忽然輕笑一聲,隨即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也對,本官怎會讓你這麼輕易去死?」

他力氣極大,孫太醫的臉頰立刻腫起來,在床上蜷縮著哭嚎。他還欲上前,忽然一個小廝走上來,附身耳語兩句。

魏璿唇角笑意更濃,若有所思,繼而說道:「你還不知道吧?胡美人一事,榮妃娘娘已經把你供出來了,別再掙扎了。」

孫太醫愣了片刻,又瞬間垂下眼眸,整個人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他心中鬥爭了一會兒,撐著身子微微坐起來,依舊不肯鬆口:「這不可能……我與榮妃沒有關係,與胡美人更是毫無糾葛,質子殿下問錯人了。」

「榮妃娘娘可不是這樣講的。」魏璿神色冷冽,輕描淡寫地撇了他一眼,也沒再問什麼,起身推開門,往屋外走去了。

「吱呀」一聲,房間內陷入了黑暗,狹小的空間內陰冷潮濕,滿屋泛濫著血腥氣。

孫太醫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心中卻止不住的忐忑起來。

即便事到如今,他也不願相信榮妃會出賣他,這些年他一廂情願,為她私下裏幹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勾當,無非是相信著,他們之間還是有昔日的情誼在。

孫太醫心中鼓起堅持的勇氣,只要沒有見到榮妃,他絕不會鬆口。

忽然,身後一陣窸窣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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