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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六十四章 大逆不道的夢
周旖錦抿著唇,下意識倒退半步,身子抵上朱紅門框,因害怕而顫動的眼睫脆弱如易碎的琉璃。

魏璿一動不動,怔怔地望著她。

他癡戀了這麼久,最心疼的人,明天就要嫁人了。

從今往後,會有另一個人將她護在身後,他們兩情相悅,亦會給她幸福快樂,而不是像自己,只能卑微地強迫於她,滿足心底陰暗的渴望。

魏璿再也剋製不住,邁步上前,一把將周旖錦摟在懷裏,頭低低地埋在她冰肌玉骨的頸窩間,聞見她身上香味馥鬱。

潮濕的眼淚滑過臉頰,壓抑不住身體的起伏,他顫得像是被雨淋濕的鳥。

「求您,不要離開我……」

魏璿手臂箍得很緊,令周旖錦掙脫不得。

「娘娘,」他低聲乞求著。

理智知道無法阻攔她,他潮濕的眼睛中蘊滿了波瀾起伏的複雜情緒,良久,呢喃道:「明日將新郎接進宮可好?我不會為難他,您可以不用愛我,還像從前一樣,無拘無束的,想做什麼都可以。」

他聲音越來越微弱,忽而一頓,哽咽道:「娘娘,微臣只有您了,不要離開……好不好?」

腦海中一片天旋地轉的昏暗,他等了半晌,忽而聽見周旖錦低低的淺笑聲。

她伸手輕輕環繞住他的脖子,將他往下一拉,唇角帶著嬌憨,在耳邊叫他的小字:「子瑜,哪有什麼新郎,本宮逗你呢。」

那聲音泠泠如清泉,滴滴浸潤在魏璿心底乾涸的土壤中。

他一時驚愕,連打趣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覺得一陣幸福的眩暈幾乎將理智衝垮。

「當真是拿你沒辦法……」魏璿回過神,輕笑起來,看著周旖錦紅撲撲的小臉,低頭小心翼翼地含住那片讓他朝思暮想的柔軟。

少年唇瓣染了血色,生澀而緊張,溫柔纏綿。

魏璿睜開眼,清晨破曉的雲曦淺紅,透過窗欞,照亮房間昏暗。

他單手撐起身體,深色的眸底還隱匿著未散的情緒。

心念一動,魏璿神色怔住,在床邊呆坐了半晌,不敢回想夢中的情形。

但夢中旖旎的畫面卻不放過他,那個人玲瓏的身姿,耳邊輕輕呢喃的軟語,控制不住的在眼前晃蕩,他愣了片刻,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臉。

竟敢做這種大逆不道的夢!

趁著翠微宮的下人還未醒來,他洗了整整兩遍冷水澡,才將身上的燥熱壓下去。

幾家歡喜幾家愁,胡懷瀠昨夜因白若煙得寵一事輾轉難眠,焦灼不安。

雖說是個宮女,但卻是頭一個在養心殿留宿的女人,她心裏怎麼都覺得不安穩,似有一張無形的大手將她的心緊緊攥住。

一直熬到清晨,胡懷瀠派人去鳳棲宮,想問問關於白若煙的消息,沒想到正趕上貴妃娘娘有興趣,親自來她宮裏陪她。

周旖錦看起來睡的很好,容光煥發,似乎並未被白若煙的事情打擾。

她穿一身淡紫色對襟紗衣,分外嬌俏,翩翩然走過來時,錯落的裙角翻成淺淺的波浪,明亮奪目的讓人幾乎移不開眼。

她唇角帶笑,輕輕偏著頭道:「外面日頭正好,何不隨本宮四處逛逛?」

昨天她已經想明白,有白若煙在前,瑤妃絕不可能坐得住。

如今只需靜觀其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白若煙在前,她自己也樂得不必承寵,於是很快的接受了她得寵上位的事實。

「娘娘可有那宮女的消息?她是什麼樣的?」胡懷瀠裹了一身厚重的外袍走出門,輕聲問道。

周旖錦思索片刻,話裡有些意味深長:「她……是一個跟你有些像的人。」

不止是有些像,若不仔細看,大抵都會將她們認成同胞姊妹,很難將二人的容貌分清楚,只是白若煙既能讓魏景這樣癡迷,恐怕是更像昭明先皇后幾分的。

胡懷瀠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但卻被周旖錦雲淡風輕的態度所感染,縈繞心頭的不安也消散了許多。

走了幾步,眼見要出了翠微宮門,忽而看見宮牆邊一大塊荒地被開墾出來,圍了一圈金邊大葉黃楊做綠籬。

透過樹葉的縫隙,隱隱看見裏面種的植物大多是些藥材,但卻大多都是沒見過的模樣,甚是新奇。

「娘娘金尊玉貴,莫要碰這些。」耳邊一聲男子聲音將周旖錦的腳步攔住。

遠望透過窗欞,看見書房內,魏璿正捧著一本書卷,手持狼毫批閱。

不知為何,周旖錦感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幾分含混不清的韻味。

魏璿抿了下唇,臉上忽泛紅暈,解釋道:「微臣種的這些草藥多有毒性,不宜靠近。」

「……原是如此。」周旖錦收回腳步,卻無意中瞥見魏璿桌面上的文房四寶,皆已用的邊角發舊,筆架上掛的有些甚至筆桿的漆都斑駁脫落。

她忽然想起什麼,問起來:「本宮送你的硯台呢,怎麼不用?」

那硯台可是她曾經的心頭好,為了籠絡這未來新帝忍痛割愛,有那樣寶貝的東西,他居然還用這些。

周旖錦語氣有些不滿,眉毛一揚,朱唇微微翹起:「是不喜本宮嗎?」

「沒、沒有……」看著眼前嬌艷欲滴的唇瓣,魏璿眼神下意識躲閃,有些無措地說道:「太寶貴了,微臣捨不得用。」

周旖錦送他的東西太奢華,國子監人多眼雜,他思量著若是在別人眼前用了此物,或許太招搖,恐給她招來麻煩。

魏璿嘴唇緊抿,眼神真摯,周旖錦勉強被這理由說服,又見他睫毛青澀地微顫,好像自己刻意欺負了他似的。

「東西就是拿來用的,」周旖錦深吸口氣,擺出一副長輩的模樣教導他,狠下心道:「若是不夠,儘管問本宮要。」

眼前少年愣了一愣,隨即耳根微紅,點點頭道:「娘娘恩情,微臣無以為報。」

隨意寒暄幾句,周旖錦便拉著胡懷瀠去逛禦花園。她這病症最需要多出去散心,避免獨自傷神。

禦花園裏早春的花開的正盛,滿地花瓣鋪路,胡懷瀠卻沒欣賞的心思,她眼神一動,看著周旖錦說道:「娘娘在這后宮中,還是要有個孩子傍身。」

她心思細膩,看得出周旖錦對魏璿的關懷,認為她想施恩於他,哪怕魏璿回了玥國,以後或許也能做個倚靠。

更進一步想,若是時局難料,周旖錦破例收了他做義子,憑周家的勢力參與皇儲之爭,恐怕京城裏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魏璿在她眼前生活,胡懷瀠是知道他為人的,有權傾朝野的丞相府相持,這念頭雖逾矩,可一旦成功……胡懷瀠不敢細想,卻又覺得隱隱興奮。

聽了她的話,周旖錦卻搖了搖頭:「本宮只求平安度日,不願捲入紛爭。」

胡懷瀠咽了下口水,默默地點了點頭。

傍晚,養心殿內,白若煙終於有些坐不住了。

「小主,養心殿是宮禁重地,沒有皇上的旨意,您不能進去。」正殿門口的小太監點頭哈腰地解釋著,不敢得罪白若煙,腦袋都急出了汗水。

白若煙本不想如此性急,但魏景昨日將她帶回偏殿後,卻再也沒來找過她,這顯然不合常理。

「小主,您先回去等著。」一轉頭,看見小福子在簷下給她使眼色。

這白若煙也太不識規矩了,小福子心中惱火,這般耐不住性子,若被皇上知道,指定是要生氣的。

聞言,白若煙隻得悻悻收回腳步。

魏景並非心裏忘了白若煙,他今日緊趕慢趕傍晚便批閱完了所有奏摺,就是為了早些去看她。

然而,他剛下令回寢殿,卻忽然傳來太后的召見。

「母親找兒臣何事?」魏景很不耐煩,但郭太后久居深宮,甚少主動找他,他也不得不敷衍。

太后下了轎輦,抿了口茶,徐徐問道:「皇上昨日在宮道邊帶走了個宮女?」

魏景心頭一跳,還是順從地答到:「是的。」

太后微微搖了搖頭,眼神裡升起不悅:「皇上喜歡她、寵幸她是一回事,但一個罪人出身的宮女,你卻有意冊封她為昭儀,皇上可知道,如今朝廷上下是怎麼說你的?」

今日朝堂上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一半的奏摺都是為此事而來,魏景癟癟嘴,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悶悶答道:「白若煙性格善良,出身又低微,兒臣唯恐她在宮中受人欺凌,因此才照顧幾分。」

郭太后怎會不知道他心裏那點盤算,見魏景毫無悔意,她臉色驟然冷下去,訓誡道:「皇上是一國之君,做事要懂得法度。」

魏景不知如何辯解,只能深深地低下頭去。

可不論太后說什麼,魏景始終顧左右而言他,在此事上就是不肯鬆口。

他知曉自己做的是有些過分,但每當想起從前沈秋月眸子中脆弱的神色,便覺得深深虧欠了她,如今見到白若煙,他實在於心難忍。

「罷了,哀家不與你說了,皇上好自為之。」太后到底是拗不過他,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魏景獨自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問道:「白若煙在哪兒?」

小福子狠狠向回話的小太監瞪了一眼,但那小太監不知是不是有些傻,竟置若罔聞,一板一眼說道:「小主方才來養心殿找您,被攔回去了。」

小福子心裏狠狠嘆氣,看著魏景的臉色,果然十分陰沉。

宮規森嚴,白若煙怎的這樣不知禮數,還虧他方才在太后面前那樣維護她。

去到偏殿,魏景輕手輕腳推開門,喚了一聲,卻沒聽到回答。

走近了看,白若煙躺在床上已經睡著。小太監正要喊她起來,卻被魏景製止住。

清秀的眉眼緩緩同記憶裡某處傷痛重疊,魏景目不轉睛看著,接著脫下了身上的龍袍,輕輕披在熟睡的白若煙身上。

他出著神,獨自獃獃地守在她床前許久。

罷了,就當這是他必經的一遭劫難吧。

魏景眼眶濕潤,良久才走出房門,輕語道:「賜她未央宮,明日住進去吧。」

小福子愣了愣,未央宮是前朝皇后的住處,位於宮城內地勢最高的西南角龍首原上,是為鳳儀天下之居,魏景即位後便空置下來。

這樣尊貴輝煌的宮殿賜給一個罪奴出身的宮女,小福子既驚愕,又感嘆。

皇上對先皇后的感情,是真的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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